第11章 第11章
胥春生日。
这次是他身份证上的生日。
胥春的生日很忙碌,他妈妈给他订做了大蛋糕,三层,足够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因为是十八岁的生日,所有胥春的妈妈特意喊了不少亲戚一起庆祝。
他们家在市区,是一套别墅。
胥春邀请了一些班里的同学,殷梅也在邀请之列。
殷梅到的时候,看见高大的铁花门大开着,不少人进进出出,胥春也在里面,殷梅到了之后,远远看见胥春。
胥春被围在中间,他们打算烤肉。
一堆男生推推搡搡着说话。
她在男生后面,看见了林家泽。
林家泽太与众不同,他气质矜贵,一件黑色衬衣,外面穿着一件同色的马夹,站在门口的楼梯上,正弯腰跟两个小孩玩儿。
孩子特别可爱,粉红的脸颊,穿着繁复的公主裙,笑的格外甜。
殷梅站在门口,她一看见林家泽,就想起那天巷子里,林家泽拿着红玫瑰的样子,他抱的那么紧,像是要将苏良融进他的骨血里。
她正失神,胥春朝着她走过来。
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们没有再巷子里争执,没有揭开疮疤在雨里指责。
他欲盖弥彰地笑,温柔和煦。
“珊瑚樱红了吗?”她陪他欲盖弥彰。
“快了。”
“那就好。”
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横戈在两人中间,殷梅只觉说不出话来,两人一起朝着胥家走,她看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上面外加着一件白色手工织的毛线衫,衬衣袖口微微折起来,他很显年轻,眉宇之间温和,和胥春一样的温柔。
“我爸爸。”胥春轻微推搡一下她的胳膊:“打个招呼。”
殷梅窘迫,盯着自己鞋尖不动。
胥春轻声笑。
台阶下的林家泽也站起来,和胥春的爸爸在一块说话,两人朝着大门走过来,殷梅左右为难,赶紧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胥春眼睛里带着笑意。
“你跟我来。”
胥春就跟着殷梅走了。
两个人出了小区,秋高气爽,银杏叶子金黄灿灿落在脚边,胥春穿一件浅蓝色的高领毛衣,黑白色的格子裤子,跟着她一直朝着外面走。
出了小区,走不了一会儿,就是一家闽南菜馆子,一层二层纯玻璃,能看到里面鲜红的绒面桌椅,格外适合吃早茶。
叙雪林昨天接到殷梅的电话,约定了今天两个人就在这家餐厅门口见。
门口的大商场里有一辆南瓜马车,几个妈妈带着小孩在上面玩。
叙雪林觉得有意思,伸个懒腰,靠着南瓜马车。
秋风飒飒,她神色淡漠,画了淡淡的妆和殷红的口红,纯金的圆形耳环扣在耳际,显得人形销骨立地好看。
等了有一会儿,像是有感应,她抬头,就看见远远的柏油马路上,走来两个人,他们两个混在过路的人里,格外的显眼。
殷梅穿宝蓝格子毛衣,漆黑的头发扎成团子,胥春站在她身边。
叙雪林站直。
快走近了,殷梅对她招手。
叙雪林淡淡笑笑。
胥春抬眼看过来,一瞬间,他的眼底高兴冻结,碎裂后被惊悚取代,像是看到了可怕的鬼,脸色变得苍白,立在原地,不动了。
叙雪林将他的反应看的清楚明白,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抬脚迎上去。
胥春一把扯住殷梅:“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是啊。”殷梅说。
胥春下颌线绷得紧紧,呼吸急促,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张。
殷梅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难道,08年的事情是真的?叙雪林没有诬告他?
胥春掐着她胳膊,不着痕迹就用了力气,殷梅吃痛,嘶地倒吸口凉气:“你怎么了?”
她问他,心惊胆战地等着他的回答。
胥春不说话,只是垂下眼睑,纤长的眼睫毛遮住眼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更没底,心慌意乱地解释:“她说08年,那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所以特意来说清楚的。她人特别好,她愿意说清楚当年的事情,刚好今天你生日,我想不到要送其他的礼物给你了,我觉得这件就是最好的,是不是?只要说清楚,你跟你爸妈的矛盾也就解开了,以后就好了。”
胥春终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喜不悲,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说:“不必了,我想我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能让你为我做这些,如果是因为林家泽和苏良的事情,那我告诉你,殷梅,我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可以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梅不知所措。
胥春心烦意乱:“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胥春——”殷梅拦住他。
她好不容到青州,又找到叙雪林,明明解开问题的答案就摆在眼前,为什么胥春这么抗拒。
“让开。”
胥春口气加重,他看着殷梅。
那是殷梅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那么亮,像是藏着一把刀,笔直地能戳进她的心脏,她拦着他的胳膊一瞬间变得无力。
胥春说:“当年那件事情,就是我做的。”
“官司明明……”
“你没有听错,”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我说,那件事情,就是我做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叙雪林走过来,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一种磨砂的质感。
殷梅想去追胥春,又觉得对叙雪林不好,于是,她只好走到叙雪林身边。
叙雪林将手里提着的两杯饮料取出来,给她一杯:“暖暖手。”
她似乎意料之中胥春会这么做。
“他有点急事。”殷梅浑浑噩噩,只觉得脑仁都嗡嗡作响,她看向叙雪林,格外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叙雪林说:“他长得可真好认。”
“嗯?”
“没什么。”叙雪林口气淡漠,又笑笑,说:“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走了两步,她回头,对殷梅说道:“啊,对了,我要出国了,我爸的病,国内治不好,得去国外,短期内应该不回来了,你可以告诉胥春,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这么突然?”
殷梅有点意外,也许是她无处可去,她突然来了勇气,叫住叙雪林:“我能跟你一块去医院吗?”
叙雪林浑不在意:“可以啊,我爸最喜欢小孩了,看见你去肯定开心的。”
两个人打车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叙雪林的父亲已经从重症病房挪了出来,殷梅看见一堆管子插在他的身上,他虽然被病痛折磨,但是人依旧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好看。
叙雪林去找大夫,殷梅留在病房里,她看见床尾的卡片上,写着“叙花潇。”
“名字真好听。”殷梅感慨。
“你名字也不错啊。”叙雪林进来,身边跟着几个大夫护士。
大夫说着叙花潇的病情,一大堆的专业术语,殷梅一个都听不懂,只是感觉挺厉害的。
末了,大夫说:“你确定要去德国?新型技术确实有可能延长他的时间,但是会很疼,很多病人都没有扛过去,而且现在这项技术还是在临床试验期。”
另一个年轻大夫也插话:“是啊,依我看,没必要再让病人受这样的病痛了,他现在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试试。”叙雪林坚持。
她跟上次殷梅再青州见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上次她在青州里,艺术气息浓重,格外吸引人,像个隐居的纯粹仙女,这次在医院里,她衣着干练,紫色的大衣,搭配黑色裙子,黑色的高跟鞋,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头发盘起来,神情冷冷的。
刚才在外面,殷梅走神,没注意,现在再看,搭着她干脆的语气,叫她看起来就像气场全开。
几个大夫见劝阻无果,只好又说了点别的,随后去查房了。
病房门掩上,叙雪林在椅子上放下包,她打开窗子,又从桌上袋子里,取出一个橘子递给殷梅。
“你区别好大!”殷梅抱着橘子感慨。
叙雪林笑:“没办法,以貌取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进来。
护士跟叙雪林格外熟悉,两个人说话,是在说叙花潇的开销,他们即将转院出国,要带走一批药物维持叙花潇在飞机上使用,还有过去随行的医生安排。
护士不说具体的价格,只说:“x位数。”
殷梅听着,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悄悄掰着手指数x位数到底是多少,数完了,倒吸一口凉气。
医院真不愧是焚钞炉!
叙雪林对自己爸爸真好。
护士感慨:“叙花潇真有福气,生个女儿长得漂亮还能赚钱。”
叙雪林拍下她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护士走了。
叙雪林在身边坐下,见殷梅撑头专注地看着叙花潇,明了笑笑:“我爸好看吧?他在小镇上当老师,暗恋他的人可多了。”
殷梅:“教什么?”
“化学。”叙雪林一说起自己爸爸,就停不住:“他当年读研究生,很厉害了,毕业以后只是到小镇子上支教,去了以后就留下了。一直待了很多年,可惜还没退休,有天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摔下去,本来只是骨折,到医院以后查出一身毛病,就一直住院到现在了,国内的大医院基本都跑了,治好没可能,但是维持生命是没问题的。”
殷梅看见叙花潇眼皮动,问:“他能说话吗?”
“不能,不过能听到我们说话。”
“哦。”殷梅点头,看着叙花潇,都生病成这样了,还能看得出好看,年轻的时候,得多好看啊。
叙花潇眼皮眨动的很快。
叙雪林说:“你看,我爸很久没见过学生了,看见你可高兴了。”
殷梅无心插柳,能让叙花潇开心,也算是她报答叙雪林今天见胥春的事情了。
殷梅不敢再叙花潇面前提胥春,又坐了一会儿,叙雪林的手机又响了,叙雪林看着手机屏幕,她咬着下唇,看一眼叙花潇,又将手机揣进大衣口袋。
殷梅有些不解,叙雪林眨下眼睛:“那个烦人精。”
哦,是那个一直不停打电话的梅鸿文。
殷梅点点头,这个男的确实挺烦的,人家不喜欢他,自己心里也没点数吗?老是缠着人家干什么。
殷梅坐了一会儿,快到吃下午饭的时间,她便起身告辞回家。
叙雪林送她出门,她要出病房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叙花潇,叙花潇掀起眼皮看向她,浑浊的眼睛扑闪的很快。
“可能是太疼了吧。”殷梅心里感慨一句,和叙雪林一块出了病房,走过走廊,有护士叫住叙雪林,叙雪林歉意笑笑,殷梅浑不在意:“你去忙吧,我自己出去打个车就回家了。”
“好,你到了给了短信。”
“嗯。”
殷梅和她告别,一个人沿着走廊朝外面走,护士台上三个护士,正在小声说着叙雪林。
“902那个病人前几年可真帅!现在被病情折磨的啊,真是形销骨立都不为过,他女儿真的好好啊,要是她是个拉拉,我绝对愿意嫁给她!”
“我也愿意。”另一个护士笑:“长得好看,还有才华,又有钱,啧啧啧,完美啊完美,她攻起来的时候,真的好攻啊!”
“她爸爸运气真好,有这样的女儿,这么多年了,追她的人可多了,就是为了她爸爸,也不结婚,说是怕拖累别人,唉,真是人美心善。现在这样的人可太少了。”
殷梅路过护士台,一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
叙雪林有钱有脸还孝顺,叙花潇一个小镇老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神奇。
她想起叙花潇,莫名觉得的有点熟悉感,但仔细去想,又完全毫无印象。
叙花潇是在游花镇任职,殷梅从来没去过游花镇,两个人应该是没见过的,殷梅想着,觉得摸不着头脑,又想到胥春,顿时心里一阵酸涩。
她离开医院,才打上车,就接到了苏亮的电话。
电话才一接通,苏良就说:“殷梅,殷梅你过来一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了,别着急,你慢慢说。”
“林家泽的妈妈病了,正在救护车上。我也在车上,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哪个医院?”
苏良报了名字。
殷梅赶紧对司机说:“师父,麻烦改了方向,去另一个医院。”她报出名字。
司机冷冷扫她一眼,跩的二五八万:“不行,你刚才说还可以,现在这已经上高架了,只能下去以后,我再给你拐过去。”
也没别的办法,殷梅靠回椅背:“也行。”
殷梅再到医院的时候,医院外面人特别多,还有不少记者,被护士拦着。
“不能拍照!别拍了,别问了!”
记者疯狂地像是蜂巢,倾巢出动,逮住一个落单的医生,就开始问:“这还有没有救?到底死亡了多少人?”
“医生,我先问的!”另一个记者一把推开先前问话的那个。
应该是附近出了特大事故,交警、医生,乱嗡嗡的人堆,还有闻讯而来的家属,哭的泣不成声,交警拉了警戒线,但是人数太少,根本拦不住这些想拿头条的记者。
殷梅看着数十辆救护车一字排开,物理物理拉着警报响,护士医生忙成一团,从救护车上抬下不少人,匆忙地朝着医院里面跑。
血水滴下来,砸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
哒哒哒,成一条线,随着救生架远了。
殷梅被人撞到,一个记者的相机磕在她后脑勺,她一个踉跄,正想回头质问,对方已经先冷冷甩过来一个白眼。
殷梅手机又响起来,是苏良。
殷梅赶紧整理下思绪,快步朝着医院门冲进去,边走边接电话,苏良那边也是乱哄哄,根本听不听他在说什么。
殷梅绕开记者朝里面走,被护士拦住:“你干什么?”
“我探病。”
“那从北门走。”
殷梅又拐去北门,她拿着手机,一直从北门进去,按照苏良说的方向,一路边问边找,最后,终于在急救室的门口看见了苏良。
苏良坐在地上,黑色衬衣衣襟皱巴巴,仿佛沾着东西。
“苏老师。”殷梅走过去,周围空荡荡的,显得人的脚步声都有回响,消毒水的刺鼻味道直往人的神经线上冲。
殷梅在他面前蹲下:“怎么了?”
苏良抬起头,他的眼睛仿佛不聚焦,瞳孔深处一片灰败。
“我和林家泽的事情,被林家泽妈妈知道了,她提了一桶油漆,跑到画室大闹,泼在墙上,骂我不要脸,说我贱,说我变态,今天正好放假,画室就只有我一个,我很害怕,就给林家泽打电话。”
“然后呢?”
“她看我给林家泽打电话,更生气了,揪着我的衣裳就打我,推搡的时候,她突然犯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她送到医院了。”
“那林家泽呢?”
“他,他还没有接电话,估计是在忙,他一向忙。”
苏良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十分孤立无援的样子。
殷梅拿出自己手机:“我让别人叫他。”
她给胥春打电话,就能很快联系到林家泽。
苏良却猛地抬头,眼睛亮如鹰隼,一把抓住殷梅的手:“不对,我们很多年了,从来没人知道,我们对外都只说是朋友,同学们都没人知道,他妈妈不可能突然知道的。”
苏良说:“你怎么会找到他?你都没有见过他?!你怎么找他!”
殷梅百口莫辩。
苏良:“你认识林家泽,你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认识林家的人,是不是你告诉林家泽妈妈的?!”
他脸色灰白,神色狰狞,说出话来,口不择言。
“不是我。”
“那是谁?!”
是了,那是谁。
殷梅六神无主。
他们小心驶得万年船,从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小心翼翼地藏着,怎么突然就被林家泽的妈妈知道了,她还那么肯定的,直接提着红油漆去找到苏良的画室里。
一切都在指向胥春。
但是胥春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会说出这件事情的。
苏良在她的沉默里,却以为是她默认,更疯狂起来,揪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要说出去?!为什么?”
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问她为什么,胥春问她为什么要找叙雪林,苏良问她为什么要说出去。
殷梅突然感觉到一阵疲累,就在这个时候,苏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格外的突兀。
苏良死死盯着手机。
殷梅看见上面备注是:林家泽。
他们真是小心,手机备注也这样泯然众人。
只是苏良却全然没有要接通的意思。
“你怎么不接电话?”殷梅说:“手术是大事情。”
她以为他是不知道接通怎么说,便去拿他的手机,他像是被蛇咬,猛地躲开。
苏良垂着头,声音闷闷:“不能让林家泽知道这件事,他知道的话,我们就完了。”
殷梅震惊:“什么?”
“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苏良握着手机,下定了决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手术结束后,我再跟阿姨好好说,阿姨原谅我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是……”
“殷梅,你不愿意跟我站在一边吗?”
他看着殷梅,眼睛亮闪闪,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
殷梅只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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