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绣娘的话音儿一落, 谢婉宁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往昔她如同走在迷雾里, 瞧什么都不分明的样子, 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迷惑, 现如今一切都一清二楚了。
怪不得, 怪不得, 这样一来前世今生顾氏的变化就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可恨她前世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竟是做了一辈子的傻子,谢婉宁的身子禁不住发起抖来。
绣娘就看见原本淡然的谢婉宁忽然间变得脸色苍白, 像是受了惊的样子,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谢婉宁如梦忽醒,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她收拾好心情回道:“绣姨娘, 婉宁有些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伯父和大伯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绣娘自嘲一笑:“二姑娘, 别说你不信了, 就是绣娘, 若不是亲耳听到的, 又如何能信呢, 他们可是你的伯父伯母,竟能昧着良心做出这种事来。”
谢婉宁奇异的觉得很镇定,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继续听绣娘的话。
绣娘的目光渐渐飘远, 像是忆起了前事, 然后将那日所听到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谢婉宁,她说完后屋子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口渴,但为了腹的胎儿没有用茶。
绣娘看着案几上的甜白瓷小碗,然后又缓缓道:“二姑娘,如今你也知道了,他们夫妇是一心的,现如今二老爷和老太爷都在牢里,你身边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还是尽早告诉二夫人为好,到底她能想出法子的,也好叫你避过那所谓贵人。”
日光很好,屋子里飘着的浮尘都能看清楚,谢婉宁缓缓开口:“绣姨娘,多谢你今日来告知,若不然他日婉宁不知该如何自处,那狼穴虎窝定然是逃不了的,”她说着说着眼就含了泪,原来前世的一切温情都是假的。
绣娘也有些唏嘘,她心底是可怜着眼前的小娘子的,明明是这样尊贵的身份,竟被最亲近的人给出卖。
绣娘然后才想到己身,然后眼神凄婉地瞧着谢婉宁。
谢婉宁自然是不会忘的:“绣姨娘放心,你现在月份还小,得过两个月才能显怀,这段时间你暂且先瞒着,若是将来被大伯母发现了,依她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让你生下来的,大伯父他……想来是拦不住大伯母的。”
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可到底大伯父还是会想要这个孩子的,等到时候我帮你向祖母求情,再加上大伯父的怜惜,你这个孩子就能保住了。”
绣娘等的就是谢婉宁的承诺,此刻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她的眼神变的温柔,她很期待她的孩子。
绣娘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谢婉宁靠在椅子里发呆。
谢婉宁当然知道绣娘不是表面上那么柔软无害,绣娘此番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是帮了她很大的一个忙,可她到底也得到了一开始想要的,俩人算是交换。
绣娘就算再厌恶顾氏和谢德政,可她到底还是谢德政的妾室,她是要以谢德政为天的,盛衰相依,她话语一再提及是顾氏给谢德政出的主意,不经意就摘了谢德政的责。
除此以外,绣娘提前告知不仅可以保住她腹的孩儿,还赶在事情发生前,她就算心里怨恨,也拿不出证据去定谢德政和顾氏的罪,绣娘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笃定谢德政会没事,才会来告知她这件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顾氏和谢德政的心思暴露在人前,顾氏兴许还会有事,谢德政乃是长子嫡孙,到底伤不到根本,绣娘就还是谢德政的妾室,照样可以衣食无忧,反倒能借此除了顾氏。
绣娘是个聪明人,谢婉宁感叹。
旋即她又想起了前世的事,那时候她父母双亡,祖父也没了,只能跟着谢德政和顾氏过活,守孝期间倒也算相安无事,顾氏对她不算苛待,她满心赤诚,以为大伯母是个好的,谁知原来全都是笑话。
这样一来,顾氏两世言行不同也能解释得通了,原来顾氏一直都是这样的,前世只不过是伪装的好而已,那时候她未经世事,现在想来那年元宵节的相遇该也是他们的手笔。
谢婉宁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怪不得,自从她进了晋王府以后,原本颓落的谢府就渐渐起来了些,一切都明了了,谢婉宁缓缓直起身子,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叫人欺侮了去。
……
皇宫,西苑的次间,正厅央放了张香案,金漆青龙窍香炉里正燃着香,建平帝身姿清瘦,正闭着眼打坐,旁边的宫女太监一动不动,屋里安静极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满室都是炉香的味道,烟雾缭绕,刘岱手上拿了红漆描金刻云纹儿的托盘,莲纹白瓷小碗里放着几颗朱红色的砂丹。
刘岱候在建平帝身后,微微低下头:“皇上,今日的丹药已经好了。”
建平帝这才缓缓睁开眼,他看着碗里的丹药笑了下:“刘真人果然厉害,朕自从用了这丹药,身子骨好像都清省了些。”
刘岱低下头,很是恭谨:“微臣不敢居功,这都是皇上的福气,咱们大周龙运昌隆,皇上您延年益寿指日可待。”
建平帝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舒坦了,然后拿过丹药服下,他到底是皇帝,自然是想把皇权牢牢拢在手里的,虽然久不上朝,但他对朝事宜还是知悉一二的。
建平帝用完丹药又指使小太监拿来五顶香叶冠:“刘真人你看,这是朕亲手制的,看着如何。”
刘岱自然是好一番奉承,然后问了一句:“皇上,那这五顶香叶冠,您是想赐给谁……”
建平帝含笑道:“朕这门手艺还学了一段时间,就给陆修和谢亭章,”接着又说了其他三位大人的名字,都是朝有名的大人。
建平帝用手抚了抚道帽,很是满意的样子:“刘真人,这道帽就烦请你赐给他们几个吧。”
刘岱却面露难色:“皇上,这……”
建平帝就冷了脸:“可是有什么事。”
刘岱的腰弯的更加低,越发的恭谨:“皇上,这些日子您忙于奉香,怕是还不知道,朝的谢大人被陆大人扣押在天牢里好一段日子了,据陆大人说是谢大人贪墨……”他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建平帝的脸色。
建平帝的脸色果然越发阴沉,他不糊涂,他是知道如今朝政几乎都有陆修把揽,只不过这没关系,他看待陆修不过是看待一枚棋子一样,只要这大权还在他手就可,再加上陆修很讨他喜欢,所以陆修做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怎么做都可以。
只不过这次竟问也不问,直接将次辅给关押在牢里了,建平帝眯起了眼。
刘岱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皇上,这样一来,这顶香叶冠就送不到谢大人手里了。”
建平帝沉下心来,谢亭章虽说是次辅,可陆修……算了,他愿意怎么样都可,只要不触及到他的皇权便可,建平帝想起了往日陆修来觐见的时候那副讨好谄媚的脸就放下了心:“就随他吧,这顶香叶冠就先留下吧。”
刘岱的心里打起鼓,果然和陆起淮说的一模一样,他不慌不忙:“是,皇上,臣马上就去办。”
刘岱说完正事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皇上,臣前些日子出宫听闻了一件趣事儿……”
建平帝示意他继续说,刘岱接着道:“原来前些日子是女学的结业考,臣听闻陆首辅家的嫡长孙女结业了,听说还是头名,当真是厉害。”
建平帝就笑了下:“朕记得他家的丫头很有才情,人也生的漂亮。”
刘岱也笑了下:“可不是吗,臣觉得有趣儿的是,这陆大姑娘原来意晋王殿下,倒也是才子佳人。”
建平帝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慢慢就落了下来,刘岱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说:“皇上,微臣这就去送那香叶冠,”说罢就是一幅转身要走的样子。
建平帝却忽然开口:“且先等等,谢亭章在牢里如何……”
刘岱摇了摇头:“臣整日里炼丹,哪里知道这些子事情。”
建平帝叹了口气:“明日叫陆修过来。”
刘岱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回到府里,刘岱靠在软枕上,舒服的叹了口气,身边的下人连忙端过来一碗上好的茶:“真人,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刘岱哈哈笑了一声:“那陆起淮果然厉害,这些事情都叫他提前预料到了,”没错,早在先前刘岱就已经和陆起淮在一条船上了。
刘岱不得不感慨一句,他也算是慧眼识珠,和这样一个人站了队,未来……然后道:“那在牢里的谢大人,定然是没事了。”
……
大同,陆起淮的衣衫满是风尘,然后接到了一封信,他很是认真地读了,上面说谢大人已经被关押在牢里,然后又说了一些事,陆起淮揉了揉眉头,还好,这些事都在他的意料之。
几天后又如同往常般收到了书信,陆起淮看完后面色铁青,他把一切事情都算到了,唯独落下了她。
他没想到她竟然去了晋王府,她怎么会认识晋王,她是去做什么的,他不敢去想,陆起淮闭上了眼睛。
然后才缓缓道:“准备好,咱们这就启程回京。”
他的手骨握的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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