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红尘劫(三)
族里的老医姑们说我今朝不用炼药,可以去罗耶山上采药,我心中雀跃,却低头假装敛了敛眉,矜持道:“如此,最近炼药便劳烦姑姑们了。”
一旁贴身侍女羌活想是听到这话晓得能和我一起出去采药,捺不住性子,缺心眼地满面兴奋频频朝我傻笑。
“羌活,族长年幼,你比族长虚长两岁,本应有个表率辅助的样子,如今这样,我瞧着,却是族长比你沉稳许多。族长既点了你跟着她,有族长言传身教,你也该长进些了。”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荆芥姑姑要说话了。
这边羌活好容易收住脸上的兴奋,荆芥姑姑又道:“你这样坐不住的性子,我看还是不要出去了,我今日炼药,你便来给我打下手吧。”
羌活一下苦了脸,“荆芥姑姑,可是族长出去采药怎可无人陪伴左右,羌活还要帮族长背药篓子顺带跟着族长认些生僻草药呢。”
我唯恐她这般一被禁足便带累了我不得出门,心中着急,却是端着身姿,徐徐道:“羌活,能给荆芥姑姑炼药打下手是族里其他少医姑求不来的机缘,你此番若静下心来学习,待我半月采药后归来,自有长足进步。日后,你对我的辅弼自然远大于眼前你帮我背药篓子。”
“族长眼光深远,所言正是道理。”老医姑们听了我的话,由衷地点头称是。“只是族长出去采药,亦少不得要婢女陪伴。”
我作老成状笑道:“我在这群山中长大,自幼穿梭其间,条条小径熟记于心,姑姑们岂会不知,若是让她们这些小姑娘跟着,我倒是不免担心个把贪玩走失了路该怎么找寻她们。”
一边便不待她们答话郑重将面纱谨慎地戴好,背上药篓子,一面拍了拍荆芥姑姑的手背,调整表情,托孤一般慎重道:“这几日便劳烦姑姑看管好族里大小事宜。我去去便回。”
临出门前,望了望天,虔诚壮烈地喊了一句每日例行公事的口号:“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身后医姑们纷纷跪了一地,跟着我坚定不移地喊道:“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没错!我们就是专门给皇帝老儿配药的圣医族,当然,听说,现下的大皇帝不是个“老儿”,是个“小儿”,不过不管是个什么东西,总归他平日里吃的小到一碗药膳,大到延年益寿的长生不老药,皆是出自我们圣医族研制。当然,长生不老药尚在不断开发完善之中……
不过,我一握拳,一定要尽早炼成这长生不老药!不然……哎……
我在罗耶山里招猫逗狗游玩了两日,呃,错了,是勤恳采药采了两日,正准备认真采几棵养肾壮阳的草药好回去复命,却意外瞧见一尾通体青翠碧绿的长蛇于小径花蔓深处“哧溜”一声窜入其间。
呃,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蛇入了药,养肾效果比一般草药可要好许多,且待我去将它擒来。
捏了一柄蛇叉钳,我蹑手蹑脚分开花草屏息循着那蛇的踪迹不远不近跟着,待寻得好时机就将它拿下。
奇怪的是,寻常山间虫蛇皆警惕凶猛得很,轻易便会发现人的踪迹,要么回头攻击要么迅速逃命,这蛇却是不紧不慢,款摆蛇尾向前腹行游移,待到花丛深处却是一顿,“咻”地一声半立起身子,我以为它预备回头攻击我,正全身紧绷做好准备在它回头一瞬将它拿下,却不想下一刻便见它猛地一下又俯下身去,竟是张大了口一口咬在什么物什上,但听得轻微“噗”地一声响,像是蛇牙入肉的声音。
我这才定睛一看,野花层叠深处竟露出一截绛红衣裳,显是有个姑娘,那蛇便是奔着这姑娘而来的,而这蛇咬了人后却并无大快朵颐将此人啖之之意,意外地毫不恋战,咬了一口便滑溜利索地跑了。想来……嗯,想来这姑娘的肉太老了,不好吃。
确定那蛇跑远了,我才用适才预备来捕蛇的蛇叉钳分花拂叶将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姑娘拨弄了出来。
但见那无知无觉的少女被我拨弄得软软翻过身来,入目的,竟是一身血迹,衣裳亦划破不少处,衣摆更有轻微烧焦痕迹,头发散乱,面目不辨。我一惊,这显然是打斗伤痕,瞧她这年纪不大的身量,不想,于昏迷中尚且手握利剑不松开,虎口都已开裂,那剑柄乌黑,剑尖犹带血渍,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乖乖,这架势……难道是个亡命的女土匪?
不过,土匪也是人,幸得她碰见我这医中圣手,不然今日必定是她上阎王那儿报道的好日子。
我先就近取材,将她手腕处被蛇咬伤处的蛇毒给敷了草药,又顺手将她的虎口和手臂处伤口给上了止血消炎的药,待要解开她的衣襟进一步给她检查伤口,却发现她的衣襟造型颇有些奇异,与我平日所穿和族里医姑们所穿的衣襟开法全然不同,我笨手笨脚弄了半日方才将她的外裳给除了下来,这才发现,里面内裳竟然毫无破损划伤,显然那些刀剑之伤竟无伤她身上分毫,仅手臂处两处伤痕,不晓得是不是箭划过擦伤的。我估摸着她浑身的血迹不是她自己的,显是她对手受伤溅到她身上的。
我摸了摸下巴,啧啧,没想到是个武力值彪悍到巅峰的少女土匪英豪。
估摸着这会儿昏迷,一是体力耗尽虚脱而致,二是那蛇雪上加霜来了一口,身体应是无大碍,不过,任她是个女土匪,想来也怕脸上受伤毁容,我遂体贴用贴身葫芦里的溪水将她脸勉强抹了一把,左右瞧了瞧,倒没什么太重的伤痕,只是这长相和我想象相去颇远,我本以为应是个粗·黑蛮横的样貌,不想,竟是张妖娆到近乎奢华的面孔,书上怎么说来着?哦,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色灿若桃李,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比我还是差一点点的,呵呵,因为比起土匪,我肯定更有内涵有文化。
既然她无碍,我便将她一把丢在一边拍了拍手上污渍草屑起身继续去采药了。却没想我半天后采了一篓子药回来,那女土匪还昏迷在原地。
不应该呀,再体力不支这会儿也该转醒了。我疑惑地给她把了把脉,摸了她手腕半天,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不会把脉。
这怨不得我,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圣医一族只管炼药,于望闻问切这些与病人直接接触的事确实不精通,这种肤浅的工作有太医院那帮老头子做便可以。
无法,把脉我摸不到脉,问症状又不能问个昏迷的人,只得趴下身去听听她的心肺勉强揣摩一下,听了半晌,“扑通、扑通、扑通……”本以为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想,突然不扑通了,我一喜,正待看看她是不是气绝了,正好给我试试我最近研究的新项目——起死回生九转还魂大乾坤金丹。
下一刻,我脖颈的大脉便被一个狠辣的力道给制掣住,一阵短暂眩晕过去后却是那女土匪擒了我的喉头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目光狠戾似剑,待一对上我的眩晕后睁开的眼睛,竟是生生一顿怔愣在那里,手上力道不由得松了些,不过须臾,却又马上回神警惕凶残地瞪着我,张嘴便道:“……”
这下好,她愣了,我亦愣了,她再张嘴,又是“……”,但见她嘴巴反复开合,却只是有形无声,原来是个哑巴,而她自己似乎也才刚刚发现这个问题,满目震惊,下一刻,却是一转头盯牢我,眼中杀意磅礴腾起。
我赶忙拼了全身气力在她的压制下连连喊道:“不是我干的……咳咳……不是我干的……”
我这一喊,她又愣了,手下力道也卸下不少,我趁着这工夫赶紧将头别向一边狠狠喘气,一边激烈地咳一通,那女土匪一边看着我猛咳,一边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这下我又悟出件事来,她不但不能说话,连耳朵也听不见。
我赶忙向她连连摆手示意不是我干的,不晓得她明白没有,只见她已全然卸下对我的制掣,两眼茫然地看着远处,紧接着浑身又散发出暴起的戾气。
当然,瞧她那样子,显是也刚刚发现自己既聋且哑,可见之前还是好的,免不了心理巨创。不过巨创归巨创,她还居高临下坐在我腰上压着我呢,天可怜见,我的腰可要断了。我挣扎着要爬出来,她却立时三刻回过神来,又将我擒住,哎,真真是个未开化的粗鲁姑娘。
不得已我只得勉力用手指在一旁地上划字,但愿这女土匪能认得这个字,我一笔一划在土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医”字,她看了看那个字,复又满目狐疑看向我,瞧她那打量我的眼神,我也不晓得到底是看懂还是没看懂,赶紧指了指她的胳膊让她看我给她敷的草药,她低头看了看手臂上被我用纱布打得醒目漂亮的蝴蝶结,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终于起身将我给放开。
天可怜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皇帝陛下万寿无疆,这女土匪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我将这姑娘领回罗耶山上的茅草屋里安顿下,这茅草屋本是为了方便我采药暂时搭建的,今日却派上意外用场。
幸得这女土匪是个识字的土匪,我与她二人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半晌,我方才明白她的症结所在,说来她该好好谢谢清早咬了她一口的那条蛇,不然此刻她早登极乐。我原来以为她是被人下毒所致聋哑,但她却坚定地否认这条,待询问她日常饮食偏好后,我才发现,她每日早餐晚餐皆有一道固定菜式,是相克的,日日食之,差不多一年便会毙命。只适才那蛇毒多少进了她的血中一些,不想竟有抑制这两种相克食物产生毒性的作用,所谓以毒攻毒。但她性命捡回,现下却多少有些后遗症。
“可能医治?”但见她在地上写道。
“易如反掌!”我笃定地写了回她,一面欺她听不见,嘴里却念叨道:“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反正多试几种药,总归有一款,呵呵,好不容易捡个可以试药的人,可比平日里用老鼠兔子什么的准多了。”
那女土匪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狐疑写道:“不知医者年龄几许?”
我淡定地看着她高深莫测一笑,写道:“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或许你该问我‘高寿’?”
果然,女土匪看着我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嗤,让你欺我面嫩小瞧我,况且我还戴着面纱呢,除了鼻梁以上露在外,鼻梁以下可都遮着,我就骗你我一千岁我驻颜有方又怎么样,而且我装高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打我记事起便学会讲这些玄乎奥妙模棱两可的话,不然怎么唬得族里上至七老八十下至牙牙学语的医姑们个个皆崇拜我。我才不告诉你我只有十二岁嘞,看你模样顶多大我两三岁,若论道行,嗤,你差我岂止是个一两百年。”我面上装着缥缈出尘状,嘴里却嘀嘀咕咕藐视她,反正她听不见。
显然我塞外高人的模样镇住了这女土匪,接下去几日她果然相信我乖乖让我下药了,呃,是医治。
我心情甚好地弄了很多药一一给她试了,偶尔与她“手谈”两句,别人手谈是下棋,我们可真真只有靠手写才能谈话。这女土匪脾气不大好,白瞎了那细皮嫩肉的长相,动不动脸色一放便黑得跟乌鸦一般,譬如我好心要替她更换我的干净衣裳,譬如我给她吃烧糊了的饭菜高深地骗她说是药引子,譬如我诳她给我洗那些带刺的草药美其名曰:将药效从双手毛孔中渗入内腹内外兼治药效更佳……总之,她经常黑脸,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字“鸦鸦”,呵呵,乌鸦的昵称。
莫瞧着这姑娘是个土匪,举手投足却时不时露出些矜贵气质,提笔写字的模样颇有几分风骨,偶尔瞥我一眼,明明我俩坐着面对面平视,不知为何,那眼神却让我觉得有些犀利的居高临下之感。想来她在土匪寨子里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是,我甚奇怪,想来我虽不善诊脉看病,这对症下药还是十分在行的,按常理,有我出马,不出三日她便该痊愈,这都十日了,她怎么还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聋哑模样,不见丝毫好转。我有些着急,开始怀疑自己的制药技术,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她却是越来越舒畅的样子,全无半分急于恢复的样子。
“鸦鸦姑娘。”这日我采药回来,进门便唤她,她背对着我,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却未回过头来,她听不见自然不会回头。是了,跟她在一起我却觉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因为她听不见,我便可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畅所欲言,不用像在族里那般不但面上要端着一族之长的模样,言语还得老气横秋思量再三才能开口,这姑娘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我经常满面奥妙圣洁地与她絮絮说着发自肺腑的抱怨和大实话,她却以为我在和她讲述她的病情医理,“听”得甚是安静乖巧的玄妙。
思及此,我觉得多和她处几日也不错,我心情甚好地放下药篓子,“鸦鸦姑娘,我今天挖到一只野山鼠和一只一尺长的蜈蚣,等等晒干了,过几天给你入药,药效指定错不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说让你吃老鼠蜈蚣的,哈哈。”
我一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我回来了,但见她转过身来,又是乌鸦一般的黑面孔,过了好久才和缓过来。我已经习以为常,自不管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了,想来说不定是这女土匪练的什么武功也未可知。我径自坐了下来,拿笔蘸了墨写道:“今日觉得如何?”
“同昨日一般。”她提笔回我。
不应该呀。
我走到她身后不许她回头,用瓷勺子狠狠刮了一下碗底,然后复又提笔问道:“可听到什么响动?”
但见她捏了捏眉头,写道:“没有。”
哎,看来要换个新药方了。她却似乎并不大关心,反而还颇有兴致一些题外话,但见她写道:“医者为何终日佩戴面纱?”
我一愣,继而云淡风轻写下:“医仙一族,虽驻颜有方,面容千年如一,然,一揭面纱示于凡人,面容便会迅速凋零。”嘴里却道:“我这么漂亮,拿开面纱让你看见岂不是要自惭形秽郁卒而死?做医者的不但要医人的身,心情更是要照顾到。我这是照顾你的心情。当然,你长得也还凑合,在你们土匪寨子里应该算是匪中一枝花吧?”
鸦鸦姑娘青了青脸,想是被我的神秘驻颜说给震撼了,提笔又问:“医者从何处来?可常居此处?”
我颇有几分禅意回写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行踪不定。”嘴里嘀咕:“我才不告诉你我是圣医族族长嘞,我可是只给大皇帝开药的,你此番十分荣幸,现在享受的可是和那皇帝小子一般无二的待遇,而且,你是我第一个实际操作的病人哦,呵呵。话说那皇帝小子好像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不过,我已经未雨绸缪帮他把三十岁前的药膳方子都准备好了,当然,其中壮阳补肾首当其冲为紧要之事,根据太医院递交过来的报告看,那皇帝小子是个弱柳扶风的主儿,身子骨不壮实,是以到现在摄政王也没敢给他立妃子,怕他太虚了,受不住……”
鸦鸦姑娘看着我纸上飘渺的字迹,面上却是青了黑,黑了青,最后竟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想来是想到能和我这样的医仙打交道感到很荣幸惶恐,又颇有兴致地继续写道:“不知医者名讳?”
“无名无姓,不过凡尘走一遭。”我手上写道,嘴里絮絮:“名讳名讳,既然是‘讳’,自然要避讳的,鸦鸦姑娘果然是个不通礼仪的土匪,不过,反正你听不到,我就告诉你,我叫锦觅哦,好听吧?”
但见她伸手静静摩挲着宣纸一角,面色柔和沉静,口中嗫嚅好像想说两个什么字,却终是没能发出声响来。
我看了看她从不离身的宝剑,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莫名惺惺相惜的感慨来,放缓了声音自言自语道:“你们土匪是提着脑袋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虽不用打打杀杀,其实与你殊途同归,能过一日便算一日,你不晓得,我这辈子生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给大皇帝研制长生不老药,若是研制不成,大皇帝两眼一闭升天之时便是我给他殉葬之日。我是先族长从路边捡来养大的,然,我自六岁被立为新任族长后却再没见过她,我问族里的姑姑们,姑姑们只说先族长做神仙去了,后来我年岁渐长才晓得,原来,根本没什么成仙之说,自百余年前立国以来便有我圣医一族,而有个规矩更是一早便定下的,每一任大皇帝驾崩时,圣医族族长便需即日被赐死,随而一道同帝王灵柩被葬入帝陵作为殉葬品,以一生圣洁之魂灵为帝王超生。”
我咬了咬唇,义愤填膺道:“凭什么大皇帝的皇后妃子、儿子女儿不用给他殉葬,我们这种一生行善积德的医者作为外人却要莫名陪他一起死!偏生当今天子身子孱弱,估摸着是个短命鬼,想来我也时日无多……”
一转头,却见鸦鸦姑娘正脉脉看着我,说不清是个什么神奇表情,肯定是听不见在那里自己心里瞎琢磨呢。
我一握拳,坚定道:“嗯,一定要加紧长生不老药这个项目进程!当然补肾壮阳也不能耽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齐头并进才是正道!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上一刻鸦鸦姑娘尚且脉脉的神情不知为何现下又突然黑成锅底了。
待过了一会儿,我待起身配药之时,她却又提笔写道:“医者独来独往于山间,无人陪伴,不惧恶人猛兽毒虫?”
她今日问题忒多了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万物皆有灵性,感我良善高洁,自然不会恶意以对。”我回她,嘴里却说:“哎呀,我会使毒,对付这些轻巧得很,他们怕我还来不及呢。不然这罗耶山山脉一带占地广袤怎么人迹罕至,不就是怕被毒死呗,也就你命大,本族那日心情好顺手救你。”
鸦鸦姑娘看了,兀自心情甚好地笑了笑,想来是认同我的高洁品质。但见她沉吟片刻,孜孜不倦又问:“医者可感寂寞?”
“白驹过隙,千年弹指,万物皆浮云,何为寂寞?”写罢,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伪装高深的境界真真已达到一个炉火纯青已臻化境的高度。而且,我确实不寂寞,“天天那么多药理要背诵,那么多草药要分辨,还要炼药试药,还要糊弄族里那些医姑们,哪里有空寂寞?只有那些文人骚客成天闲着没事干的才喜欢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不想鸦鸦姑娘你一个土匪竟会问这个,看来是个颇有几分文艺情怀天真浪漫的少女土匪。”
过了几日,鸦鸦与我“手谈”时,有些郑重地沉吟写道:“医者若将我治愈,来日必达成医者一心愿。”
呃,你一个土匪头子能完成我什么心愿?不过看她态度诚恳,便慷慨回她:“姑娘好意心领,只我之心愿姑娘未必能达成,姑娘他日若有什么心愿,说不定我能为你达成也未可知。”
“一言为定。”她竟还不跟我客气,就这样得了我个许诺。不过,日后山高水长,我们肯定这辈子都见不着。
第二日清晨,草间夜露尚在,这女土匪却是比夜露散得还早,凭空就蒸发了。想来,是昨日夜里突然痊愈了,今日便没甚良心地遁匿了。既然她好了,我这几日光阴也不算白费,可是功德圆满了。遂,当日便回了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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