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横七竖八地扎进了泥土里，尾羽轻轻晃动。

　　花漫漫整个人都被斗篷裹住，就连脑袋也被兜帽给罩住。

　　她需要很费力地抬起头，才能看到面前男人的脸。

　　花漫漫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很不真实。

　　她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唤了声。

　　“李寂……”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那两个字由她说出来，听在李寂的耳朵里，竟莫名多了几分柔软的感觉。

　　像是羽毛，从他心头轻轻抚过。

　　李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地应了声。

　　“嗯，我来了。”

　　远处的李昊等人见此情景，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昭王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李寂在得知李昊和贤妃去了天武门后，就猜到他们应该会从西城门离开上京，于是他放弃天武门，抄近道去了西城门，再施展轻功穿过山林，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李昊一行人。

　　刚才偷袭马车的那一箭，就是出自李寂之手。

　　由于这一路跑得实在太快，已经到达李寂的身体承受极限，直到此时他的气息仍旧有些喘，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水给打湿了。

　　他抬起头，望向李昊和贤妃。

　　在翻车的过程中，李昊和贤妃都受了伤，此时母子两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现在他们手里没有了可以威胁昭王的筹码，他们心里非常忐忑，看向昭王的眼中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畏惧。

　　贤妃忍着伤处传来的剧痛，低声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给他纠缠，我们走。”

　　他们人多势众，昭王势单力薄，真要拼命的话，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但不值得。

　　而且昭王的援兵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尽快离开这里。

　　羽林卫掩护着贤妃和李彦撤退。

　　李寂没有追上去。

　　他放开漫漫，拉弓搭箭，将箭矢对准李昊。

　　羽林卫们见状，赶忙提醒道。

　　“王爷小心！”

　　李昊立刻往旁边闪躲。

　　然而李寂在松开手指的刹那，将箭头外了一点儿。

　　就这么一点儿，箭矢就偏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它直直地朝着贤妃射了过去！

　　李昊和羽林卫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支箭就已经洞穿了贤妃的胸口。

　　她睁大眼睛，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昊目眦欲裂：“母妃！”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伸手接住了摇晃着倒下去的贤妃。

　　李寂有条不紊地再次搭箭。

　　这次他将箭矢对准了李昊。

　　贤妃躺在李昊的怀里，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裳。

　　她气若游丝地说了句。

　　“快走……”

　　李昊不肯走，他不能把母妃丢在这里。

　　就在这时，徐继武率领五千兵马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李寂射箭的动作微微一顿。

　　看到贤妃倒在李昊怀里的一幕，徐继武的神情一变。

　　他望向远处站着的昭王，心里的恨意压过惧意，低吼道。

　　“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们迅速就位。

　　徐继武一声令下：“射箭！”

　　箭矢如雨般扑向李寂和花漫漫。

　　李寂抱着花漫漫纵身跃起，施展轻功飞到旁边的树上。

　　此时贤妃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她仍在重复那一个字。

　　“走。”

　　此时上京应该是已经被攻陷，皇帝很快就会派人来追击他们，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非常有限，他们不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李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走，母妃，我不走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

　　声音越来越近，连带着里面都微微颤动。

　　由此可见来者数目有多么庞大。

　　徐继武回过神来，抬头远眺，一眼就看到了代表虎啸营的旗帜。

　　竟是昭王的援军赶来了！

　　徐继武知道再耽搁下去的话，他们就全都走不掉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徐继武费力压下心头的恨意，面皮隐隐抽动，透出几分狰狞之色。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撤退！”

　　李昊不肯走，最后是被徐继武一张打晕过去，强行扔到马背上带走的。

　　至于贤妃，则被留在了原地。

　　她的胸膛已经被箭矢穿透，鲜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与污秽不堪的泥泞混在一起。

　　而她的眼睛始终都看着李昊离去的背影。

　　那是她用尽心血养大的儿子，她爱他胜过爱这世间的一切。

　　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地送他离开。

　　她终归是只能陪他到这里。

　　人生还有那么长，剩下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去走。

　　贤妃渐渐地没了气息。

　　最终，她的神情彻底定格，再也不动了。

　　……

　　李寂抱着花漫漫落回到地上。

　　看着迅速远去的叛军，花漫漫知道危机已经解除，连带着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也随之松懈下来。

　　身体一放松，之前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疲惫和痛楚就加倍涌现出来。

　　她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不住地打颤。

　　腹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坠，一抽一抽的疼。

　　李寂察觉到她的异样，赶忙抱紧她。

　　“你怎么了？”

　　花漫漫捂着腹部，小脸煞白：“我肚子疼……”

　　此时陈望北已经率领援军赶到了。

　　李寂一把将花漫漫打横抱起来。

　　他冲陈望北说道：“你们继续去追东阳王，本王带王妃回去看大夫。”

　　陈望北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贤妃遗体，急忙问道。

　　“贤妃该怎么处置？”

　　“带回去，交给圣人。”

　　李寂撂下这句话，便抱着漫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直奔上京而去。

　　花漫漫缩在昭王的怀里，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肚子也越来越疼。

　　她忍不住小声喃喃：“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李寂心头一紧，脸色随之变得难看至极。

　　他咬牙斥道：“别胡说！”

　　他一甩鞭子，将速度提到最快。

　　风从耳边刮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从西城门到镇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花漫漫已经疼得受不了，她甚至能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大腿根处缓慢流了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尿裤子了吧？

　　但很快她就疼得忘了胡思乱想。

　　李寂闻到血腥味，低头一看，发现漫漫的裙摆渗出一点点血色，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时间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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