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片龙鳞(十一)
第六十片龙鳞(十一)
真要说起来, 如果当初一笑先生肯为自己的女儿做主, 管氏别说进门了,这天底下都没有她喘气的地儿!
一笑先生认为,真正贤惠的妻子,应当不阻挡丈夫纳妾, 但与此同时, 他也不将“妾”当作可以尊重的人,管氏之流,在他心中,与个物件无异。他无法感同身受女儿的痛苦,也不能理解为何女人总是贪心想要独占, 在他看来, 这是善妒和不理智的。
当然,他并不会强逼着男人纳妾, 那些愿意跟妻子一生一世只有彼此的, 一笑先生也不会说什么。
但坏就坏在他这态度上。
天底下有很多他的门生, 有些人继承了他的学问与抱负, 以及对这个天下的热爱, 可也有些人浑水摸鱼, 其实一开始,一笑先生对于女人的言论并没有这样严苛,只是后来以讹传讹, 许多男子都会以一笑先生的话来要求自己的妻子, 说白了, 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要知道,一笑先生可没有纳妾,他的心里似乎只有学问,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而他跟玲珑的梁子,那是打玲珑小的时候就结下来的。
跟裴夫人不同,裴夫人性格柔顺,被一笑先生教养长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是样样精通,便是拿出去跟享誉天下的大才子比也不差。可她并不喜欢出风头,只是安静地待在深闺,做一个温顺懂事的千金小姐,她的心中未尝没有觉得遗憾跟疲惫的时候,可她深深信赖自己的父亲,听他的话。
玲珑就不一样了。
玲珑小的时候,是在一笑先生身边长了几年的,可惜她跟她娘完全是两个性子,如果说裴夫人是柔软的水,那玲珑就是尖锐的冰淬炼的火自由的风!她不受任何人拘束,没有人能用自己的思想束缚她掌控她,哪怕是一笑先生也不能。
所以祖孙俩的关系简直就是势如水火,谁看谁都不顺眼,偏偏玲珑又牙尖嘴利,这点官家深有体会,她挤兑人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羞愤欲死!
和这世间大部分人不同,玲珑,是完全按照自己自由的意志长大的。
一笑先生回京的消息震惊朝野,他的门生们得知他要回来,早早就在城门口等候,奈何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根本不知道老头儿在哪。
与此同时,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粗衣骑着头小毛驴的人进了城门,他瞥了门口那一群人一眼,把路引及文牒交给守城的官兵检阅,那官兵立时瞪大了眼,激动的都结巴了!老头儿竖起一根手指对他嘘了一声,官兵立刻猛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老头儿才抽了驴子屁股一下,哒哒哒往城里去了。
要不怎么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他骑着小毛驴悠哉悠哉,谁知拐过一个路口时,恰巧与一壮汉相撞,小毛驴受惊,直接把老头儿从身上颠了下来,老头儿费劲儿爬起身,顿时愣了一下,那跟自己相撞的汉子,居然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周围还有些百姓跟小商贩,见状都吓了一跳,有人壮着胆子上来试了试汉子的鼻息,尖叫起来:“死人了——”
“这老头把人给撞死了!”
“快报官快报官!”
一笑先生:?
他跟他的小毛驴,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周围还有热心百姓把他团团围住生怕他跑了,很快官府的人赶来,将地上的尸体以及一笑先生都带回了衙门。府衙的长官却是认识一笑先生的,这桩人命案子可不敢瞒,赶紧上报刑部,刑部又上报官家,官家再告诉玲珑——等到官家玲珑亲临现场,咳,已经是下午了。
官家先跟一笑先生寒暄,问一笑先生怎么回京都不告知,又说百官在门口迎接却不见人,一笑先生恭敬地拱手行礼:“草民一介布衣,缘何能让众位大人在门口迎接?于理不合。”
唉,这就是官家对这老头又爱又恨的原因,恨他影响过大固执古板,又爱他谨守规矩桃李天下,这么个老头,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人家又听不得,官家总不好学民间那些撒泼的妇人坐在地上哭嚎着跟老头讲道理。
跟官家打完招呼,老头儿就板着脸:“见着外祖也不知问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玲珑撇撇嘴:“君为上臣为下,先君后臣,一笑先生怎么不先拜见本宫?”
……老头儿把自己外孙女已经是皇后的事儿给忘了。
他板着脸,挑不出毛病地给玲珑行礼:“草民见过娘娘。”
然后就直起腰板,意思是我行过礼了,现在该你问候我了。
玲珑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抬头望天,正好丁岚来了,她之前为了一个案子到处奔波,刚回刑部就听说娘娘召见,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绿翘也跟随在侧,她现在也是刑部女官,基本就是丁岚验尸她勘察,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丁岚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只活在他人口中的一笑先生,这一见之下,倒觉得也没啥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个精神特别好的小老头而已。她在刑部其实没有遭受多大为难,但是出去办案,有时难免与其他同僚打交道,刑部的同僚们知道她的能力,对她是实打实的佩服,外人却觉得,这丁大人不过是个会溜须拍马之人,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做了个什么挂名女官,名头倒是不小,但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丁岚没有老老实实成亲嫁人相夫教子,在许多人眼中便已是罪孽了。
这些瞧不起她的人里不仅有男人,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女人。
一笑先生看了看丁岚,“这就是刑部女官丁岚丁大人?”
从韦州开始,丁岚断案入神的形象便已深入人心,又有官家在后推动,以她为原型的戏曲说书数不胜数,几乎已是家喻户晓。一笑先生自然也有耳闻,丁岚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丁岚,一见之下,便觉此女出众。
到了老头这个年纪,看人早就不看脸了。丁岚眼神坚毅神态平和,一看便是沉稳正直之人,若非是个女儿身,一笑先生定然对其印象极好。
“见过一笑先生。”
丁岚当然是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皇后娘娘不喜欢老头儿,她也不喜欢,尤其是因为这老头儿,天底下的女人活得比从前艰难,这其中固然不全部是一笑先生的原因,可他身为大儒,他带头说出的三从四德,到了那些疯狂追随他的人口中,到了那些心有不轨的人口中,就彻底成为了套在女人脖颈上的枷锁。
丁岚在刑部,光是类似的案子便不知遇到多少个,原本那些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
好在今天还有个案子,客套话不必多说,府衙的仵作已经进行完了初步的验尸。
丁岚穿越后便一直做的仵作,她从不藏私,本来她所学习到的知识,也是经由无数先辈与教授教导的,她也希望能够将自己所学的技术再传授给天下仵作,使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她改进了验尸工具,提出了与当今仵作完全不同的检验理论,而经过实践,她所有的理论都是完全正确的,如京城这些仵作及验尸官,每个月都有机会进入刑部跟随丁岚实体学习,自然业务水平也比先前提高了一大截,没有冤案,无人敢犯案,因为不管你做了什么手脚,都逃不过这位女刑官的眼!
太平了,百姓们感受的最清楚,本来对丁岚以女子身为官而不满的人也只能将嘴巴闭上。
更多的人则开始推崇丁岚,他们佩服丁岚,信赖丁岚,丁岚与绿翘的存在,就是天下女子的风向标——你们大可不必一生拘泥于后宅,你们有能力开拓属于自己的未来。
有人追随,自然也有人鄙夷,比如说京城贵女圈,向来看不上丁岚,也瞧不上出身高贵却自愿屈身丁岚之下的绿翘。可惜的是,贵女们自诩高高在上,却无人记得她们的姓名,而被她们排斥的丁岚绿翘,却是许多百姓口中的活菩萨,许多重见天日之人的大恩人。
府衙的仵作知道这是大事,因此只做了外围的检验,如今,只能确认死者体表无外伤,且死者身强体壮,怎么看都是个魁梧的汉子,不至于被个骑着小毛驴的老头儿一撞就给直接撞死啊!
现场的目击证人说,两人确确实实是相撞了,但当时大家都觉得会是老头儿惨一些,毕竟老头儿年纪大了,还从毛驴上被掀翻了,可谁能想到,居然是那个名叫牛奔的汉子死了呢?此人力气巨大,在码头上一人能扛十人的货,除非老头儿练过什么隔山打牛的神功……可大家又的的确确看见了,两人相撞后,牛奔是真的死了,而在相撞之前,牛奔还活蹦乱跳的呢!
要说是小毛驴踩踏的,那就更冤枉了,小毛驴胆子特小,吓得不停叫,除了脑袋撞上牛奔,就没碰过牛奔一下!
丁岚皱起眉头,“牛奔的家人可来了?他可有伤病史?”
仵作摇头:“属下已经问过,牛奔自幼力大无穷,并无伤病史。”
这就奇怪了,一个高高壮壮的成年汉子,怎么会被个小老头一撞,就给撞死了?!
有些话官家不好说,但玲珑百无禁忌,她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幸灾乐祸道:“哟哟,桃李满天下的一笑先生变成杀人犯了哟~”
完全看不出那是她外祖父,一点都不带担心的,甚至很希望一笑先生去牢里做做客。“刑部大牢包吃住,要不你先去那住两天,等丁岚查完案子,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一笑先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没杀人!”
“这杀人也分好几种呢,不是还有非故意杀人罪嘛,你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嗨,说起来,早知有今天,就把裴宝珠留下了,你们爷孙俩也好路上做个伴儿。”
一笑先生脸都绿了,他这外孙女别的不拿手,但论起气人,她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官家憋笑憋得受不了,赶紧过来打圆场:“如此委屈先生了,朕相信先生,不如这样,这桩案子,就交由先生与丁卿同办,朕再着御史全程监察,保证公开公平,二位以为如何?”
丁岚无所谓:“臣遵旨。”
一笑先生也被玲珑激怒:“草民愿意!”
两个互相看不惯对方的人必须合作,这案子少说得查上几天,就看是谁比较厉害,能把谁洗脑了。
玲珑投丁岚一票。
帝后二人离去,剩下丁岚绿翘一笑先生仵作四人,丁岚眨了眨眼:“……接下来我要亲自验尸,老先生要不……在外头喝茶等着?”
一笑先生道:“不必,我受得住。”
闻言,绿翘隐晦地看了老头一眼,没说话。
待到进了停尸间,丁岚熟练地戴上手套口罩,这手套是乃是用鱼鳔制成,这是古人的智慧,防水防尸气,可用时间还长,她用发带把头发全部束起,府衙仵作便给她打下手,绿翘做验尸记录。
老头儿一开始以为自己忍得住的,真的。
不过是尸体,他又不是没见过。
可他真没见过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女人,把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给开膛剖腹!偏偏她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跟做艺术品一样,胸膛一剖开,血腥味顿时刺鼻,老头儿年纪大了,脸色刷的一白!
丁岚还说呢……
“这具尸体新鲜啊,可惜来得匆忙,若是在刑部,也可以让几位新来的仵作过来共同解剖学习。诶,罗仵作,你剖开他的胃部,看看他生前食用了些什么,兴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线索。”
绿翘也是一路吐过来的,现在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她偷觑一眼一笑先生,只见老头摇摇欲坠,脸色发青,就好心地指了指隔间:“那里有痰盂。”
老头还想硬撑,丁岚直接举起手中的肝脏在烛火下进行检查,眼见这一幕,老头忍不住了,大步跑走,然后就传来哇哇的呕吐声。
丁岚绿翘相视一笑。
等老头出来,丁岚状似不经意道:“好在眼下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否则尸体一烂,就更难找到线索了,说起来绿翘你还记得咱们之前那具已经巨人观化的尸体吗?我记得……”
接下来,丁岚用了几千字来形容那具巨人观尸体,用词活灵活现,给老头儿勾勒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刚吐完的老头又哇的一声吐去了,丁岚笑得差点憋不住。
等到检验完尸体,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丁岚仔仔细细地将尸体解剖的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又亲自上手缝合,老头倒是能撑,后面吐得少了,丁岚觉得应该是胃里东西吐干净的缘故,她微笑着对老头说:“这么晚了,想必先生也饿了,这样吧,咱们就在府衙将就吃一顿。”
菜一上来,一笑先生脸色更绿,溜肥肠青椒炒猪肝梅菜扣肉……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又止不住地开始干呕。
丁岚面不改色地大口吃饭,干她们这行的,就是吐着吐着便习惯了,人是铁饭是钢,该吃还是得吃。
“这肥肠不错。”她说,顺便给绿翘夹了一块。
这边大快朵颐,老头儿却什么也吃不下去,后来他跟着丁岚回了刑部,他是个古板之人,自己既然是嫌犯,便必然不会推卸责任。可是只要一想到验尸的场景,胃里便一阵翻滚。又想起人家丁岚,身为女子却丝毫不惧,当真如民间所说——能让尸体开口说话。
第二日,老头儿又跟着丁岚跑来跑去,他发现丁岚的体力比许多男人都要好,而且为人非常强韧,她身边的几个徒弟,年纪都不大,有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但她们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一笑先生充满敌意。
丁岚待她们却很是温柔,刑部办事效率快,又有丁岚验尸,很快便找到了真凶。
因为涉及了一笑先生,官家与皇后也前来旁听。
凶手不是别人,正是牛奔之妻何氏。
绿翘带人打探过,人人都夸何氏贤惠温婉,挑不出一个毛病来,邻里之间提起她也皆是夸赞,但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教科书般的妇人,是害死牛奔的元凶。
得知事迹已经败露,何氏非常平静,她生得很是美丽,又有一股书卷气,严格说起来,牛奔根本配上她,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牛奔那样暴躁易怒又酗酒,且无身家的汉子,是怎么娶到何氏这样的姑娘的?!
但已经确认凶手是何氏,自然,她的杀人动机也找到了。
何氏本是书生之女,自幼饱读诗书长大,她幼年时母亲早逝,父亲续娶,继母又生下一儿一女,后来到了嫁娶之年,父亲的一位至交,家中有一独子,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前途不可限量,便想为儿子定下何氏。
这本是桩好亲事,书生自然也愿意,可继母却想把这好亲事留给自己女儿,日后那公子考取功名,自己的女儿便是官家夫人了!
她怎么能看着继女得这样的好事儿?
牛奔,便是她花了钱找来糟蹋何氏的人。
书生迂腐,女儿被粗汉坏了清白,他不由分说,便将女儿嫁给了牛奔,牛奔是个粗人,为人贪婪好色又贪便宜,拿了钱睡了个美人还能带回家当媳妇儿,这样的好事怎能拒绝?
他娶了何氏后,对她愈发轻贱,有时甚至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回家一同糟蹋她。何氏不堪受辱,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伤牛奔?几个月前,,牛奔在码头上搬货,摔了一跤,在家将养许久,还是说心口难受,因他摔倒时,货物都砸在心口。
此后何氏愈发贤惠温柔,小心伺候,但每天晚上,她都会用锥子凿牛奔的心脏。没用太大力气,可水滴石穿,牛奔的心脏本就受了重击,何氏又日日凿击,他看似强壮,实则内里已经腐坏,因此跟一笑先生相撞后,惊怒之下暴毙而亡。
死因是尸检得出的结果,可杀人动机,绿翘查到的时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番审案,帝后众臣皆在,坐在公堂正中的丁岚问何氏:“既然知道是折磨,又为何要嫁?”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何氏安静地回答,“便是个乞丐睡了我,他占了我的身子,我便是他的人了,不嫁,我也只会给父亲丢脸。”
“父亲只要脸,女儿的死活,与他何干?”
一笑先生如遭雷击。
“既然出嫁从夫,你又为何要杀牛奔?”丁岚问。
“因为……”一直安安静静的何氏,被丁岚这句话问出了泪,“因为……活不下去了呀……这桩婚事,父亲没有错,继母没有错,夫君也没有错。”
“只有我有错。”
若是能苟活,谁会想要满手沾上鲜血呢?
丁岚沉默许久,方对官家道:“官家,臣以为,律法无情人有情,此桩案子,书生作为何氏之父,程氏作为何氏继母,牛奔作为何氏丈夫,只因身份,便能决定何氏的人生,迫使她变成杀人凶手,此三人,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何氏杀了人,罪不可恕,却情有可原,臣求官家许臣从轻发落。”
官家道:“准。”
何氏原以为自己注定一死,不曾想却还能活,她有些呆,却茫然无助:“大人,您要我活,可是,我活着做什么呢?”
不过是再嫁个人,再这样过一生罢了,她遇着良人,说不定能善终,再遇到牛奔这样的人,连活着都是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
一笑先生闻言,浑身颤抖起来,玲珑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总算是知道你的女儿临死前在想什么了。
活下去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那样的日子。
“一笑先生可知道。”丁岚突然看向一笑先生,沉声询问,“如何氏这般的案子,我自任职刑部以来,手中判过多少?”
一些可怜的女人因她得到解脱,可更多的女人,因为挑战了男人的权威男人的地位,而死无葬身之地。而一些死于非命的女人,只因行凶之人是丈夫是婆母是公公是亲人,地方官府甚至撒手不管,只当是件丧事来处理。
“一笑先生可知道,我那些徒弟是从何而来?”
丁岚言语平静,却掷地有声:“她们大多是被抛弃的女婴,被卖掉的女儿,被女德束缚的可怜人。”
“先生胸怀天下,为何却不肯怜惜女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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