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蒋松电话之后,付一杰靠椅子上,脑袋向后仰着盯着天花板上吊灯。

        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以前灯是个很简单小方灯,不知道付坤什么时候换成了一盏白色圆球灯，看着时间长了老想上去咬一口。

        情人节。

        付一杰静下来想了想之后，对情人节跟别人出去这个计划又开始有些犹豫。

        他答应过付坤,憋着。

        现他自己决定也依然是憋着,只是对于付坤想法始终摸不透却让他总有些不甘心。

        付坤究竟想什么？

        付坤对自己那些反应,无论如何没法让他觉得相信是单纯生理反应,他想弄清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但……弄清了又能怎样？

        付坤自己心里是怎么想,付坤自己清楚,而无论他是怎么想,他态度都已经很明确,自己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算有一天如愿以偿地把付坤逼得说出了自己想要那个回答，又能怎么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劲。

        付一杰站了起来，这些事无论怎么想，怎么琢磨，永远都没有答案，除了这样一步步维持着原状继续向前，他无力去改变什么。

        何况付坤很明显地阻止他。

        走出卧室时候，付坤躺沙发上看电视，老妈打电话，估计是姥姥，今年他们过年要去姥姥家，姥姥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买菜，收拾屋子，时不时打个电话来问问。

        “不坐火车了，就那点儿路，坤子开车过去就行，正好还能拉点儿年货，”老妈说，“你也别老收拾了，也呆不了两天，一杰要开学，大通那儿也不能关门太久……哎，现不是有俩摊拉嘛，请了个人也顾不过来啊，过年生意又特别忙。”

        “你跟老太太说，让她过来给我看着，我一个月给她开两千块。”付坤躺沙发上乐。

        付一杰本来想进浴室，想了想又没去，坐到了沙发面前地板上，靠着沙发。

        付坤顺手他脑袋上抓了两下，他迅速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就跟享受主人抚摸小狗似。

        “你姥姥要跟你说话，”老妈把电话递给付坤，“估计又要问你人生大事。”

        付坤伸出去要拿电话手马上缩了回去：“哎，我不接不接，我让她问死了……”

        付一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

        “随便说两句得了。”老妈啧了一声。

        “这是两句能打发么？”付坤无奈地接过电话，“姥姥，来啵儿一个……必须得啵儿啊，谁让你这么漂亮。”

        “过年啊，我请人只休息两天，不过我差不多也得回来啊……姥姥啊你……”付坤估计是想转移话题，但没成功，不知道姥姥那边说了什么，付坤抓抓头发，“哎……急什么呢，你大孙子都没着落呢你老操心我干嘛？我没时……我得赚钱啊，要不哪个姑娘……哎知道知道……”

        付坤好半天才把姥姥应付完了，挂了电话就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姥姥这架式就好像我已经四十了一样，再不结婚就得不举了。”

        “放屁，”老爸从卧室里走出来，“谁告诉你过了四十就不举了，你当你爸是摆设……”

        “付建国你闭嘴！”老妈喊了一声，“有你什么事儿啊流氓！”

        付一杰低着头没忍住笑出了声，付坤跟着也是一阵乐：“我爸怎么也得到七十。”

        “没完是吧！当着你弟面儿呢，你俩怎么这么不要脸！”老妈过去往付坤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洗脸睡觉去，”付坤笑着往付一杰肩上拍了一下，“别听了。”

        付一杰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家里这样轻松温暖感觉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失去东西。

        付坤也一样吧。

        如果真让所有事都无可挽回，付一杰真不敢想像会是什么样局面。

        无论付坤心里想什么，谁都不敢轻易走到那一步吧。

        付一杰脱掉衣服，打开了喷头，蹲喷头下，看着从自己头发上连成线滴落水珠发呆。

        一直到有人浴室门被人敲响了，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养蘑菇呢？”付坤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点儿，我憋尿憋半天了，就差拿根绳系着了。”

        “我洗完了。”付一杰赶紧抓过毛巾胡乱擦了一下，穿上内裤就打开了门。

        付坤蹦了进来：“蒸桑拿呢你，以后开着点儿窗，这蒸得人都看不见了……”

        “嗯。”付一杰低头出了浴室。

        进了卧室，往榻榻米上一扑，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算了吧，付一杰，算了吧。

        你怎么忍心付坤再因为你事担心。

        过年前付坤赶着又进了一批货，把货都弄妥之后，又提前给林元元封了个红包，小姑娘过年就本地，所以除了三十儿和初一，她别时间都能大通呆着。

        去姥姥家过年跟搬家似，姥姥说今年人齐，所以老妈和老爸买了一大堆年货，把付坤那辆长安之星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半只生猪和几个大羊腿。

        “还好是辆面包车，”付一杰猫着腰车里整理了半天才算是把东西都放稳了，“要是辆小车，后盖都关不上了。”

        “美你，还小车呢，当初不说买电三轮儿么，那你们都得坐后斗里抱着这些东西，猪归你抱，羊腿爸扛着……”付坤一边检查车一边伸手他鼻尖上蹭了一下，“出汗了。”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低头把脸贴到了付坤后背上。

        “就蹭我身上了啊，”付坤笑笑，“我衣服今天头回穿呢。”

        “就蹭。”付一杰闷着声音，伸手摸了摸付坤手腕上那条手链。

        “赶紧，上楼叫爸妈下来，再不走人一多光上高速就得俩小时。”

        今年过年姥姥这边人果然很齐，把姥姥姥爷乐得不行，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做饭，付一杰感觉一整天他俩都泡了厨房里。

        付一杰看着满屋子人，想起了第一次跟着家里人去爷爷奶奶家过年那次。

        那时他还小，不少事都记不清了，就记得自己有些紧张地跟付坤身后，付坤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付坤就像他定心丸。

        现长大了，有些感觉却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他不会再寸步不离地跟着付坤，但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付坤带着走。

        姥姥家几天，他差不多都是这个状态，看着付坤跟几个姨啊舅舅聊天，看着他逗小外甥……

        姥姥说付一杰还跟小时候一样话少，付一杰觉得自己不算话少人，跟付坤一块能说一晚上不停。

        也许今年不一样，付一杰一直觉得心里发闷。

        姥姥家闹哄哄地过完年回到家，付坤开着一下变空了车回到家，老爸老妈还收拾带回来东西，他进了屋，往枕头上一趴，狠狠地扭了几下：“哎，累死我了。”

        付一杰站一边看着他，付坤这句累死了，他怎么听都有些别意义里面。

        他摇摇头，再这么下去自己变成神经病了。

        “你明天去大通吗？”付一杰脱了外套，走到阳台往外看，窗外开始下雪了。

        “嗯，去看看，这两天人该开始多了，”付坤翻了个身躺着，“你开学了吧。”

        “情人节过完就该走了。”付一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情人节这个词来。

        “哟，情人节了啊，”付坤似乎对这一天也没什么概念，“又该满街玫瑰巧克力了。”

        付一杰笑了笑没说话。

        情人节那天到底该怎么处理，付一杰一直到13号也没想出后结果来。

        他想过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让这一天过去，也想过一早起来就假装接了个电话出门，然后晚上再回来。

        不过14号他一早醒过来时候，付坤已经没床上了。

        付一杰抱着被子坐榻榻米上愣了好半天，付坤去大通了，家里也没人，这个他看来与众不同日子，竟然就这么平淡地开始了。

        “哎。”付一杰忍不住冲着墙自己一个人傻笑了好半天。

        今天老妈没家，跟几个老姐妹聚会，中午也没人做饭，付一杰家看了一会儿书，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刚找了个小吃店坐下，付坤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吃饭了没？”

        “没呢，正要吃。”付一杰看着桌上菜单，琢磨着是吃个焖饭还是来碗面。

        “吃完给我带一份吧，大通这边我总吃那家老板居然还没回来！”付坤很郁闷，“林元元带了饭，但我不想吃她……”

        付一杰正想说我吃完给你带过去，一抬眼看到了从小吃店窗外走过一个人，他愣了愣，一下站了起来。

        “你吃什……”付坤那边问。

        “要不你就跟林元元吃吧，我晚点给你电话。”付一杰很地说了一句，从店里跑了出去。

        刚看到人没走远，就正前方，付一杰追了上去，背后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张青凯？”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了头，看到付一杰时挺吃惊：“一杰？”

        “真是你啊，”付一杰心里猛地有些激动，“我店里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

        “你都……”张青凯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嘴角露出了笑容，“长这么高了。”

        “你没太变。”付一杰也笑笑，算算有六七年没见到张青凯了，张青凯除了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些之外，没有太大变化。

        “等人过节么？”张青凯问他。

        “……没，”付一杰摇摇头，“就一个人转转，放假呢。”

        “上大学了吧？考哪儿了？”

        “医科大。”

        “好学校啊。”张青凯脸上表情突然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了一句，“夏飞……以前也想考来着。”

        这话让付一杰胸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夏飞，这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现猛地听到，付一杰心里一直藏着那些回忆全都翻了起来。

        “你还好么？”付一杰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好。”张青凯笑笑。

        付一杰低头吸了口气，声音很低地问：“结婚了吗？”

        “……没，”张青凯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

        付一杰猛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夏飞，还是为自己心里后那一丁点希望。

        “这么久没见，聊聊？”张青凯看了看四周，“你要没事儿我请你吃个饭吧。”

        “好。”付一杰点点头。

        今天大通挺热闹，不少成双成对儿，不少姑娘都一手抱着玫瑰一手挎着男朋友，满脸幸福。

        孙玮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正跟卢春雨逛街，说是一会转到大通来看看他，这个成心气他计划被付坤严辞拒绝了，跟他约了后天吃饭，不带家属。

        本来付坤对情人节没感觉，被孙玮这么一刺激，加上过年时候姥姥一个劲说，他突然有点儿惆怅。

        一惆怅，他就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想让付一杰过来陪他坐会儿。

        结果人没说两句话就把电话给撂了。

        付一杰挂了电话之后，付坤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愣，这小子居然拒绝给自己送饭？还让他跟林元元一块儿吃？

        他抬头看往林元元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正捧着饭盒站摊位前，看到他往那边看，马上问了一句：“我给你扒拉一半儿吧？”

        “不了，我出去吃，”付坤拿过自己包，“顺便透透气儿。”

        大通门外街上其实不少吃东西地儿，付坤打算去街口马兰拉面。

        出门时候他看到路边有人推了个自行车，车架上放着个纸箱，付坤走过时候，听到了哼哼唧唧声音，凑过去瞅了一眼，里边儿放着只小奶狗。

        “要狗么？”那人问。

        “不要。”付坤赶紧摇摇头走开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这么冷天，箱子里就垫了几张报纸，这要是丢丢，早就穿上小棉衣了。

        一想到丢丢，付坤又有点儿伤感。

        等到吃完马兰拉面回来，那人还。

        有一对小情侣看狗，姑娘挺有兴趣样子，那人把小狗拿出来，扔雪地上，说跑两步。

        小狗声音很细地哼哼着不肯迈步子，那人用脚尖它屁股上顶了一下，小狗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么不爱动啊，是不是病狗？”那姑娘有些担心。

        “放心，自己养狗，保证没病，”那人赶紧又用脚尖对着小狗屁股推了一下，“跑跑！”

        小狗被推倒雪地上，不肯起来了，哼哼唧唧声音变大了，带着哀鸣。

        付坤本来已经走进了大通，听到这声音又停下了脚步。

        他对狗没什么特别喜欢，就连丢丢他也不敢伸手去摸，但这小狗叫声怎么也无法忽略，他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过去。

        “多少钱？”付坤过去，弯腰把小狗从雪地上兜了起来。

        “18，喜欢就拿走。”那人说。

        “哎，我们先看中。”那姑娘有些不满，伸手想从他手里把小狗拿过去。

        付坤咬着牙把小狗塞进了自己外套里，又拿出钱包抽了两百块出来扔到了装狗那个箱子里，扭头就走：“甭找了。”

        小情侣他身后叫了起来，付坤没回头，干脆跑进了大通。

        上了楼他就赶紧把狗从衣服里掏了出来，这小东西他衣服里拱得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担心它会隔着衣服咬自己一口。

        回到摊拉上，他拿了点破纸盒垫成一摞把小狗放了角落里，又拿自己杯子盖子装了点热水放小狗面前。

        “哟，付哥，这哪来狗啊？”林元元跟了过来。

        “买。”付坤看着埋头喝水小狗，心里一阵犯愁，这狗是不是买有点儿太冲动了？

        “你喜欢狗啊？”林元元蹲小狗面前看着。

        “不喜欢，买给……我弟。”付坤说，他知道付一杰心里还老想着丢丢，这回去姥姥家，他见了姥姥家那几只阿土喜欢得不行，每天都得去逗一会儿，逗着逗着就发呆。

        “啊？”林元元笑了，开玩笑地说，“情人节给自己弟弟送只小狗啊？”

        “你是不是挺闲啊？”付坤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要不你这月工次匀一半儿给我得了。”

        林元元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回了对面摊位上。

        付坤叹了口气，刚坐到椅子上，她又拿着个小盒子跑回来了。

        “你今天很活泼啊。”付坤无奈地说。

        “送你，”林元元把盒子放到他手上，转身又跑了，“情人节乐！”

        付坤看了看，是一小盒巧克力。

        五点多时候，付一杰给付坤打了个电话：“晚上咱俩外面吃吧。”

        “干嘛？”付坤愣了愣。

        “不干嘛，吃不吃？”付一杰问。

        “吃吃呗，你请客啊？”付坤笑了笑。

        “嗯，我请，我现过去大通。”付一杰挂掉电话，冲老妈喊了一声就跑出了门。

        不需要装着跟别人去过情人节，不需要再用任何理由去逼付坤。

        跟张青凯聊天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张青凯对夏飞感情，那种已经刻他生命里夏飞印记。

        那种狠狠却再也没有回应想念。

        没有人再能体会他想念，他也许永远只能沉默地守着自己那段感情。

        如果夏飞没有死，他们会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也许后张青凯也只是一边看着他，有些事也许永远也迈不过去，不过，至少还能看到这个人……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看得多远，他你面前，就够了。

        是，他你面前，就够了。

        付坤就他面前，他身边，他难过时候付坤会难过，他开心时候付坤会一起笑，这就够了。

        他俩之间，也许眼前这样状态就已经是好局面。

        到大通时候，付一杰又给付坤打了个电话：“你出来，早点收了吧。”

        “嗯，已经门口蹲着了。”付坤笑着说。

        离着大通还有老远，付一杰就看到了站路边付坤，他一路跑着冲到了付坤身边，喊了一声：“哥！”

        “这么高兴，捡钱了？拿着，”付坤一看到他，马上从外套里掏出一团毛绒绒东西塞到他手里，“送你，情人节乐。”

        付坤话说得很，但情人节乐几个字他听得很清楚，心里猛地一阵暖，也不知道是刚跑这一段还是别原因，就觉得身上呼地一下像是被暖暖火苗裹住了。

        不过看清手里东西时，他顾不上感动了，瞪圆了眼睛：“狗？”

        “嗯，中午买，”付坤把外套拉链拉好，吸吸鼻子，“一时冲动，我看到它就想起你小时候抱着丢丢哭样子……立马心软了……”

        “……谢谢。”付一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吧，”付坤轻轻用肩撞了他一下，“你不是请我吃饭么？”

        “咱去吃涮羊肉吧？”

        “行，”付坤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中午干嘛呢？”

        “没干嘛。”付一杰低头摸了摸小狗脑袋。

        “那你那么着急挂我电话？”

        “有事。”

        “有事？”付坤看了他一眼，“跟人吃饭么？”

        “跟谁啊？”付一杰也看着他。

        “随便，不管你。”付坤有些不自地笑了笑。

        付一杰把小狗放到衣服里搂着：“真没跟人吃饭。”

        付坤缩缩脖子，把手揣到兜里，喊了一声：“走，今儿晚上咱俩喝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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