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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他把我戒了


老大,你的伤还疼吗?



其实你被叔叔打的那天我就在大门外,可是我不敢进去。我听到你们说叔叔的工作受影响,你也可能会受牵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想到我该对我爸爸妥协了,于是我对他说了那番话,但我没想到你会出现。本来想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因为我怕你知道了就不会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当你在病房问我的时候,我却没回答,对不起。



一开始我对你示好就是有目的的,我想找个男朋友气我爸,当时知道你打了邱儿,而且你乱画我的卷子,擅自用我的伞,还在球场挑衅我,所以我就选了你。可是你帮我做值日的时候我就动摇了,我觉得你不坏。



后来我们去游泳,我仍然记得在水里你拽着我游的感觉,水光那么亮,你离我很近,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吧。



我有很多毛病,你也帮我改掉了很多毛病。我和别人闹你会帮我,我一听话你就会心软,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可你只喜欢我一个。



是我糟蹋了自己的幸运。



老大,我真的很依赖你,知道我爸妈离婚后我把你当作依靠,告诉你我的秘密,那天来找你也是因为我看见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我亲妈写给我爸的。我妈心脏不好,是用命生下我的,除了这个,她还在信里说,我亲生爸爸出海救援死了。



这么多年我对我爸始终有些怨恨,我以为他骗了我妈,那一刻我知道了真相,可他已经出了车祸躺在病床上,我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再让他伤一点儿心。



我去找你,想让你抱抱我,可是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才知道叔叔阿姨受了影响,你还被打了一身的伤。我太过依赖你,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情感中的保护应该是双向的。



感觉为自己辩解了很多,我心里很乱,所以写的也没有条理。有的话我想亲口对你说,看着你说。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训我打我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老大,理我好不好。



老大,该修枝剪叶了。



老大,真的要把我连根扔了吗?我不会再把自己嫁接给别人的,我就等着你。



老大……



路柯桐停下,用笔使劲儿戳了一下脑门儿,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费原撒娇?最后隔了两行,他写道:老大,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在秋叶公园等你,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落款:该死的路柯桐。



他大概算了一下,费原的伤还要再养养,现在还不能多走路。他把信放进信封折好,第二天守在国宾一楼大厅等沈多意。



沈多意打完工出来就看见了他,上前问:“你怎么来了?对了,你爸怎么了?”



“我爸出车祸了,那天是他刚醒。”路柯桐可怜巴巴的,从书包里拿出那封信,“能不能拜托你把这封信交给费原,他不让我联系他,我也不敢突然出现。”



沈多意说:“我不帮呢?”



路柯桐当了真,收回手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还有谢谢你陪他看病。”



“逗你呢。”沈多意把信接过装好,“你跟换了个人似的,之前还神采奕奕地蹦出来喊我好朋友呢,现在感觉雾都孤儿都没你可怜。”



路柯桐有些敏感:“我不是孤儿。”



沈多意走后,他直接回了医院,路若培也不问他去做什么了,只专心处理工作。他在旁边端茶倒水,轻轻的也不闹动静。



后来路若培说:“温凝走的时间定了,下个月八号,听说邱儿是五号?”



“嗯。”他剥一个青橘,闻着很酸,心头也酸,“爸,你们离婚还有当初结婚的原因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受虐狂吗?”



路若培拿文件打他:“没大没小,温凝告诉你的?她的秘密只能她来说,而且他爸爸的事儿很复杂,一句半句说不清楚,你那么事儿,总问我怎么办,多烦。”



“嘁。”他把剥好的橘子给路若培,然后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项链,“爸,你还戴上吧。”



路若培有一瞬的僵硬,他瞧着路柯桐的神情。路柯桐故意说道:“戒指就别戴了,手表上的血迹我擦不干净,送店里清洗完再戴。”



“好。”路若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重新戴上了项链。



遭了这么多事儿,作业还没写多少,费原养伤哪儿也去不了,就在屋里安生做题。沈多意进来,把一封信放他桌上,说:“路柯桐拜托我交给你。”



“他找你了?”



“嗯,惨兮兮的。”



沈多意说完就要回去,走到卧室门口了被叫住。费原捏着那封信没拆开,像是憋了很久,问:“他怎么样?”



“说了呀,惨兮兮的,跟小流浪狗似的。”



想起那次在公园里,路柯桐蹲在他身前亲他的膝盖,眼睛眨巴着溢满了心疼,确实像个委屈的小狗狗。折腾的时候就更像了,恨不得把家都拆了。



费原回了神,嫌自己又想这些,然后把信扔进了抽屉。



路柯桐开始数着过日子,每天从医院离开都去秋叶街上转悠,社区门诊的大夫都认识他了,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去问费原的伤好些没有。



问完还要嘱咐好几遍,千万别告诉费原。



终于到了这个月最后一天,费原也一个多礼拜没去换过药了,大夫说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



路柯桐五点钟睡醒,换好衣服就出了门。时间太早,公园里都是老头老太太在晨练,他在门口摊了俩煎饼,一个放辣椒一个不放,想等费原来了把辣的给费原吃。



还是假山处那个亭子里,他端坐在柱子旁吃煎饼,吃完了擦干净嘴巴,继续端坐好等着。到了八点多,很多票友来唱戏,鼓点儿脆生弄得他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



费原刚刚起床,洗漱完活动了一下筋骨,太久没碰摩托车,他接了盆水准备在院儿里洗车。



路柯桐一直等到中午,日头越来越毒,他很渴,但是不敢走开去买水。公园没人了,都各回各家吃午饭睡午觉了,他起身望着远处,依然没有费原的身影。“是不是吃完中午饭才来呀。”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拿起另一个煎饼准备吃掉。



脆片儿已经闷软了,他机械地嚼着,目光有些黯然。



每过一分,他的心就跟着沉一点儿,其实费原是不是根本不会来?他靠着柱子发呆,一整天没喝水,嘴唇和嗓子都很疼。



他等到了日暮黄昏,费原始终没出现。他开始担心,担心费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晚上九点多公园要关门了,巡逻的保安赶他出去,他终于离开了那个亭子。



摸着黑走进胡同,找到那个熟悉的墙角站好,路柯桐静静听着院儿里的动静,听见费得安在和沈老爷子聊天。



沈多意在屋里喊:“爷爷,你该睡了。”



费得安说:“是挺晚了,您歇着吧,我也回去睡觉。”话音刚落,费原湿着头发从屋里出来,说:“你洗澡吧,我刚洗完还没关灯。”



路柯桐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费原身体没事儿就好。后来他往外走,视线越来越模糊,费原没有不舒服,但是费原也没有去公园。



他没机会了,原路重返是他的幻想,他们已经原路难返了。



两天后路若培出院了,但是没有立刻去上班,还要在家休养几天。温凝还有一周出国,邱骆岷还有三天。



有阵子没来,邱骆岷还挺想,躺在路柯桐的床上说:“路路,你最近眼泪忒多了点儿,有为我而流的吗?”



路柯桐拿着毛巾正擦他的游泳圈,说:“没有。”



“唉,哪个少年不分手,哪个老汉不白头。他不喜欢你了,你就也别喜欢他了,就好像吃了会长溃疡的东西,再好吃也得戒啊。”



路柯桐吭唧一声:“他把我戒了。”



“行了又要哭了。”邱骆岷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夺下游泳圈扔一边,“你老宝贝这破玩意儿干什么?我听阿姨说想让你也一起走,我觉得挺好,这样咱俩还能一起玩儿,美国的网吧你不想也体验体验啊。”



路柯桐愣了两秒,然后猛地起身去开电脑,他焦急地抠着指腹,登录后紧张得不敢看。太久没上线,系统提示一大堆,都是活动通知。



原隰多飞蓬没有跟他解除情缘。



邱骆岷为了让他死心,说:“对方最近都没登录过。”



他看了眼时间,的确是。真的没什么理由可找了。午饭时邱爸邱妈也来了,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邱骆岷和温凝送行。



邱妈说:“其实没我们什么事儿,但是我纠结好几天了,邱儿走了,只剩下路路,还不如让路路跟着一起。再说若培你那么忙,孩子成天自己在家哪成啊。但是一想俩孩子都走了,我好像更难受。”



路若培问:“路路,你觉得呢?”



路柯桐摇摇头,他知道大人们希望他跟着一起,邱妈希望他和邱儿作伴,也为了他不用承担高考的压力。温凝和路若培是想让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不知道。”



下午杨越言来了一趟,貌似是找路若培谈公事,后来他们从书房出来,在客厅沙发上喝茶聊天,路柯桐下楼的时候打招呼,然后坐在一边给他们倒茶。



“那个官司拖挺长时间了,所里没人愿意管,太麻烦,这阵忙那个我都没睡过好觉。”



“你给自己找事儿怨谁?别跟我诉苦。”



“人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拜托好几次,我又没诸葛孔明厉害,哪能拒绝啊。”



路若培一声轻笑,没再反驳。路柯桐守在一旁有些出神,他看着和杨越言聊天的路若培,能感受到对方的放松和惬意。温凝来时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这些年他却始终和杨越言没有正式见过面,那两次撞见也是难得。



路若培除了身份敏感要小心以外,大概是真的很顾及他。



他妈妈说,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是很难的,于路若培更难。他呼口气,轻轻说:“爸,我想好了,决定和我妈出国。”



路若培看了他很久:“好,哪怕是散散心也行,不想待了就马上回来。”



等路柯桐上楼以后,杨越言说:“想起你没醒的时候,我没话找话问路路你爱吃什么,他想都没想就说鱼,我当时就想也没你说的那么不靠谱。”



“我是他爸,知道我爱吃什么不是应该的么?”



“你多特殊啊,不爱吃的能忍着吃了,爱吃的能忍着不多吃,不观察你三年五载的根本看不出来。”杨越言笑着,然后看看时间准备走了,“行了,就这么几天了,赶紧滥用职权打电话吧,把孩子的手续尽快办了。”



路柯桐回到房间,点开了和原隰多飞蓬的对话框,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编辑了一段留言,反复删掉又打,最后按完发送就退出了界面。



三天后去机场送邱骆岷,邱妈抱着邱骆岷抹眼泪,舍不得儿子,等邱爸拉着她去平复心情后,邱骆岷靠着路柯桐崩溃地说:“我是去死吗……”



路柯桐看了眼时间说:“你们班同学没来送你啊,人缘儿怎么那么差。”



“什么啊,我们分别派对都开好几次了。”邱骆岷撸撸头发,“那么多人来干吗,我得笑着走。再说了,八号你走的时候你们班有人送你吗?到时候给我拍个视频,我看看你人缘儿。”



路柯桐低着头:“我没告诉他们。”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和每个同学关系都挺好,大家看他年纪小也照顾他。班长、体委、那帮兄弟、还有汪昊延和简辛,幸亏那时候拍过一张大合照,也算有个念想。



又等了将近一个钟头,邱骆岷走了。



八号那天早晨,费原早起去打球,太长时间没摸球都快憋疯了,在球场和几个体校学生打了一上午,中午太热就溜达着回去了。



进屋脱掉上衣准备洗澡,看见沈多意在他的房间玩电脑,“干吗呢?”沈多意解释道:“下学期助学金的表,老师刚发给我,我下载完去打印。”



“打印完顺道给我带份饭和饮料。”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沈多意在外面喊:“弄完了没关机,赶时间!”



洗完出来,沈多意的饭还没回来,他坐下对着电脑也没什么可做的,好长时间没用过了。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又起身喝了杯水。



“你的饭!”沈多意拿着几张表回来了,把一份炒饭放餐桌上就走。费原在里面喊:“给我拿进来。”



沈多意又给他提溜进来:“我欠你的?”



“用完不关机,你可不欠我的么。”



“呸,我以为你还玩游戏呢!”



这下给提了醒,游戏好长时间没上线了,他移动鼠标登录了游戏,然后打开盖子准备吃饭,再抬眼看见好多消息,一条一条看完,最近的是前几天路柯桐发的。



“费原,你那天没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儿幻想。所以我给你发了这条留言。”



“八号下午我就跟我妈去美国了,可是我最不舍得你,你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吗?”



“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很难,我找到了,又失去了。未来不好说,但我能肯定的是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你让我那么喜欢。”



“但我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个我,一个善良美好的我。”



费原看着那几行字,半晌回不过神来,路柯桐要走了,今天下午就要走,温凝都不是路柯桐的亲妈,那个傻子跟着人家走干什么?!



他嗤笑了一下,他们都分了,想这些又是干什么。



关掉电脑,把饭放进冰箱,他倒在床上准备睡一觉。翻来覆去的,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难受又无从发泄。抓起枕头捂住脑袋,逼自己别再想。



枕头下的那张照片露出来,路柯桐在开心地笑。



“真他妈,”他骂了一半又顿住,想起留言里说的,“我那天没来?”



起身走到书桌旁,他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封信。抽出信纸,第一行就看见被洇湿变形的字,“老大,你的伤还疼吗?”



路柯桐是不是边写边哭。



费原看完信,胸口像堵了块儿石头,路柯桐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路柯桐他爸出了车祸,路柯桐听见了费得安打他时说的话。



怪不得。



还有上个月的最后一天,路柯桐是不是一直在公园等他?



费原把信纸攥得变形,猛地起身要走,碰掉了桌边的书,书平摊着掉在脚边,书页中间,是路柯桐送他的那朵月季花。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扫完地在甬道旁边摘的,你喜不喜欢?”



“这是月季。”



“管他呢,反正收了我的花,忘记那个他。”



他拿上摩托车钥匙奔出房间,低声咒骂着,他要什么善良美好的路柯桐,他看上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又美又傻逼的王八蛋。



候机大厅里,温凝在听路若培的嘱咐,不耐道:“我比你会照顾,你真啰嗦。”路若培冤枉,说:“我是让你别总照顾他,他该学会独立了。”



路柯桐四处望着,眼神充满了焦虑,路若培问:“在看什么呢?马上要进去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爸,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走了。”



“唉。”路若培叹气,“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没舍不得。倒是你自己,你有舍不得的吗?”



他不停看向远处,但是没有人来。温凝拉他,说要进去了,他动动嘴唇说了再见,转身就掉了眼泪。



邱儿说的对,他最近的眼泪忒多了。



费原一路加速,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响声,八号下午的飞机,但是没说下午几点,他像不要命一样,越开越快。



到了机场,刹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大步跑进机场大厅,盯着航班信息看。人来人往之间没有路柯桐的影子,他去咨询台询问,飞美国的航班是几点。



“今天下午只有一班,已经在二十分钟前起飞了。”



他退后一步转身,念叨着,小树苗走了。



摩托车半道上没了油,停在一家店门口后打车回家,后来又改了主意,“算了,师傅去海边儿。”



找了块儿地方坐下,费原望着起伏的海面,那次他们来露营,路柯桐嫌他不带着游泳就发脾气,等下了水又害怕,说亲一个就回去。



他说亲什么亲,咸。



结果路柯桐上岸就去买饮料,喝完说自己不咸了。



“真有意思。”他感慨一声,鼻子很酸。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今天太阳也没那么晒,他一直坐着,等到下午才离开。



离开前他看着即将西沉的斜阳,发觉一个人的黄昏并不好看。



在秋叶街下了车,揣着裤兜往回走,边走边踢地上的小石子,胡同尽头的天空上霞光一片,他看着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终于抬起了头。



他家大门正对着的墙根儿底下,路柯桐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右胳膊还挎着他送的机器猫游泳圈。



“老大……”



路柯桐很快红了眼睛,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再开口调子都变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没去公园,也没留我,可我就是不死心……我舍不得你,你不想见我我也来了……”



路柯桐满脸是泪,指着墙角说:“我偷偷来了好多次,就站在那个墙角偷偷看你,我不想再站在那儿了,我想站在你面前,你训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他哭着抓住费原的衣服,乞求道:“老大,你抱抱我……”



费原抬手揽住他,他像得到了首肯,紧紧抱住费原,把脸埋在费原的肩膀上。费原问他:“你爸妈的事儿是真的?”



他点点头,胡乱地蹭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



费原捏着他后颈把他扯开,明明心里也想得快死了,还要冷冷地装无所谓,问道:“怎么给?再给你一次机会骗我?”



路柯桐不停摇头,伸手还想抱住费原,他急得打嗝,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到整片天空都变成红色的时候,他终于渐渐停下,但仍在抽噎。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做你小弟也行,追你也行,我都听你的……”



费原漫不经心地说:“行啊,重新开始吧。”



路柯桐愣着,感觉费原在等他说些什么,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轻声重复道:“我姓路,路柯桐,因为我五行缺木。”



费原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他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他了,但是他不敢再贪心,只要费原还肯给他机会就行,让他只是做跟班儿也行。



谁知下一秒,费原抱住他说:“无论你缺什么,都不会再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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