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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以特殊方法上完药的两人淡定分开。

        一个看似沉稳的坐到床上,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书开始看。

        一个同手同脚,表情还带着故作的不耐走向沙发。

        表面看着都挺骚挺能撩。

        其实都是纸老虎。

        祈无病躺下,捂住了眼睛,耳朵迟钝的红了。

        他睡着了。

        做了个梦。

        他看见自己站在酒吧台,正在擦杯子。

        余光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整个人隐在暗处,慢悠悠的喝酒。

        下巴弧度是熟悉的冰冷。

        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总是默默的,看似不着痕迹的出现在自己周围不远不近的地方。

        是巧合么。

        还是说,他是特意跟着自己的?

        祈无病想了很久,觉得他是在担心,担心自己会自|杀。

        闻医生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他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行,医不好吗。

        祈无病一直觉得自己很怕死,连疼痛都不想承受,福哥死去的打击让他无法控制的断了药,但他内心,却还是不敢死的。

        想死的心情,就和想去健身房的心情一样。

        仅止于想想而已。

        闻医生医他这么久了,应该很了解。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整天跟后边儿。

        变态似的。

        戴着帽子的男人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眼神是从未见到过的暗沉。

        祈无病猛地睁开眼睛。

        梦醒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死的那天,闻观也有跟在后面吗,他看到了吗?

        自己被车撞到,鲜血流了一地,整个身体破碎渐冷。

        白色和红色交织的污秽。

        他都,看到了吗。

        天光熹微。

        已经是早晨了。

        这还是祈无病第一次梦见死前的事。

        陌生又久远。

        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他揉着额角,冷静许久,才缓缓起身。

        早餐的香味渐渐弥漫。

        闻观还是起的很早,只是这次他没有提前离开。

        祈无病洗漱完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到厨房,惊奇的发现他竟然在煎蛋。

        男人穿着衬衣黑裤,妥帖精致,手腕上还戴着手表,一副精英模样,和身上的卡通围裙格外不搭。

        他手里还拿着个锅把,表情冷漠里透着不耐烦。

        似乎煎个蛋就把他所有好心情都煎完了。

        “……我还以为,你会去买早餐。”祈无病靠着门框懒洋洋的开口。

        闻观头也不回,“我是你佣人么,还得特意下楼给你买?”

        祈无病嘴角勾着,“那你亲自给我做,是以什么身份啊。”

        闻观语气冷淡,“本来给福哥做的,你就一顺带。”他把鸡蛋和煎好的培根放盘子里,转身递过来,“所以,你觉得我什么身份?”

        祈无病接过来,眯着眼睛低声说,“主人?”

        闻观:“……出去,再这样告你性骚|扰。”

        祈无病“啧”了一声,“真无语,不是你骚的时候了。”

        昨晚的不经意告白。

        关系的进一步暧|昧发展。

        都压根儿没起什么作用,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个早餐,吃的一点都不浪漫心动。

        祈无病咬着蛋,看着对面坐的闻观,别扭开口,“不是说要约会么,去哪啊。”

        闻观喝了口牛奶,慢条斯理的切着盘子里的培根,“去图书馆吧。”

        祈无病:“……你认真的?”

        闻观“嗯”了一声,“我一会儿去趟警局,你自己去孤儿院找霍乱聊聊,等下午市图书馆见。”

        祈无病把蛋当成闻观咬,恶狠狠的,“合着你眼里的约会就是去图书馆看书?”

        闻观扶了扶眼镜,不慌不忙的解释,“别一副看不上的态度,浪漫程度不比电影院差。”

        祈无病往后一靠,非常不乐意,画画都觉得又漫长又枯燥,别提看书了,还不如杀了他,“我不去。”他冷硬拒绝。

        “不去也得去。”闻观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下午我去接你。”

        祈无病还想说什么,被闻观伸手直接用一根手指头堵了嘴,“这个话题结束。”

        确定了情侣关系就跟他妈没确定似的。

        人家恋爱都是这么谈的么?

        祈无病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拒绝了闻观要送他的建议,祈无病不等他一起,跟福哥道了个别就走了。

        真当自己很闲吗。

        约个屁。

        他没直接去孤儿院,而是去了一趟林阳的店里。

        周老太还坐在轮椅上,腰间的绳子诡异的挂在那,很蛰眼。

        “你去欢瑞干什么?”林阳听到祈无病此行目的,眼睛都睁大了。

        祈无病淡淡的说,“我侄子在那儿,我去看看他。”

        周老太这时候说话了,“你侄子怎么会在孤儿院?叫什么?”

        祈无病看着她,“霍乱。”

        突兀的沉默。

        周老太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认识闻观闻医生?”

        祈无病点头,“我之前就一直在他家住。”

        他想了想,“您也是他的病人吗?”

        林阳的怒火像是突然被点着,“呵,病人?说仇人都是抬举他!”

        祈无病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拿着烟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名字。

        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神也出现了极其诡异的嫌恶情绪。

        “我丈夫就是他害死的。”

        周老太听后却一巴掌拍到了她腿上,“瞎说什么!这和闻医生没关系!”

        她露出了歉意的微笑,“实在抱歉,自从我儿子去世后,林阳就有点过于敏感,看谁都像凶手,你别在意。”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忽略这个插曲,“现在您还在找他治疗吗?”

        周老太摇头,“我很久没去了,他的治疗进度太慢,我找到了另外一种更快更好的法子,所以,就不去了。”

        祈无病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是迷|幻药?”

        “你也知道?”周老太咳嗽两声,“这种药说是对身体不好,但也只是危言耸听,吃进肚子里一点儿事没有不说,精神也稳定很多。”她笑了笑,“你看我现在,像得过心理疾病的人么?”

        祈无病皱着眉,没有过多干涉,只提醒道,“还是去正规医院看医生比较好。毕竟是被禁的药,肯定有被禁的道理。”

        周老太敷衍的应了声,拍拍一直沉默着的林阳,“去,给我烧点开水。”

        林阳头也不抬,起身就离开了。

        周老太无奈的叹息,“我以前啊,是欢瑞孤儿院的院长,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的是被拐卖后救出来的,有的呢,是直接被抛弃在路边的。”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是被上帝惩罚丢弃的人。”周老太闭上眼睛,眼角似有泪光,“我只照顾了那些孩子三五年而已,却没能继续下去,一下子,又回到了曾经孤苦伶仃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遇上我,到底是幸运,还是另一种不幸。”

        祈无病捏着小指,脸色苍白,眼底的黑眼圈显得更加颓废阴冷。

        他的头突然有点疼,状态很不对劲。

        “是因为您的腿么?”他缓缓开口。

        周老太摸了摸自己的腿,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嗯。那天下小雨,天气很凉,我儿子特意给我拿了个厚毛衣盖在腿上。我就坐在副驾驶,他开着车。我们是要回家一起吃年夜饭的。

        但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红灯,我儿子就急了。怕林阳在家等的不耐烦。开车开的更快了点儿。”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沟壑般的皮肤突然绷紧,“然后,我就看见了闻医生。他和一个人一块儿走着,我儿子也看见了,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本来就着急,好像更慌了似的,直接就冲了上去。”

        祈无病有些发愣。

        “闻观,和谁?”

        周老太缓慢地摇头,“不知道,差点儿撞上的时候,闻观拽了那人一下,只是擦伤,并不严重。但我儿子的刹车却没踩下去,直接和另一辆车撞上了。”

        她又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我醒来后,腿废了,儿子死了。”她似乎露出了极其讽刺的笑意,“孤儿院院长,也被撤了。”

        祈无病离开的时候,周老太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只是一直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阳光很盛。

        却并不热,连温度都是淡淡的。

        林阳站在门口,像第一次见到那样默默的抽着烟,她后颈上有好几道红色的印子,被白皙的皮肤衬的很明显。

        听见祈无病的脚步声,林阳没回头,嗓音有些哑,“你和闻观是什么关系?”

        祈无病没遮掩,丝毫停顿都没有,“恋人。”

        林阳手上的烟兀自燃烧,烟灰堆积在一起,泛着火光,她似乎在冷笑,眼底还有漫天的不可置信,“恋人?你们怎么可能是恋人?”

        她转过身,眼白上全是红血丝,“你根本就不知道闻观是什么人,就敢说你是他的恋人?我就一句话,提醒你,也是警告你,如果你想活的久一点,只有一条路。”

        她把烟掐了。

        “离他远点儿。”

        她抬脚离开,却在背对他几步后听到他的声音。

        “我认识闻观很久了,我不敢说了解他,但我敢肯定的是,”祈无病语气淡淡的,“现在的我,离了他不行。”

        他也不管林阳会不会听,就这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好多人都告诉我,闻观不是什么好人,他很危险,很可怕,要小心,要远离。但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的坏人,对我来说,却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祈无病坐在小台阶上,看着地上的光斑,在心底翻开了那从未回想过的久远记忆。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个一点都不温柔还特别没品德的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语气里带着圆滑的玩笑意味,“孤儿院从不教这些。”

        “我偷过东西,做过托儿,打过人,还烧过房子。”

        他低声笑了笑,“更混蛋的,是我经常欺负小孩儿,哪个小屁孩儿笑得最开心,玩的玩具我从没见过,我就看他不顺眼,就想把他的东西抢过来,抢不到的话,就毁掉。”

        他顿了顿,“有老人过马路,我也从来不扶,公车上我也不给他们让座儿。看见就离的远远儿的,每次遇到都祈祷,千万别让我帮忙。”

        祈无病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问,“你说,我这样的,是好人么。”

        林阳走过来,坐到他旁边,她直言,“刚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虚伪,一看就是不能深交的人。但直觉又告诉我,你心不坏。”

        她眼神认真,“你和闻观的确不一样。好人坏人也不能用感觉来定义,但是我也敢确定,闻观这个人,真的不能靠近。”

        祈无病掏出一根烟递给她,“有句俗话,说是人有善恶之分,世有清浊之别。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觉得不对。”

        他给她点上火,自己也咬了一根。

        “善恶有之,才称为人。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来的也只有一面而已,是好是坏,是黑是白,说不准的。”

        林阳吐了个烟圈,她在烟雾缭绕中开口,“那他在你心里呢,是好还是坏?”

        “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祈无病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他是特别的,就像垃圾堆里的一支玫瑰。”

        林阳皱着眉看过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去看病了。”

        她又抽了一口,慢吞吞的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祈无病“啧”了一声,“那我记得可太清楚了。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大马路上。除了我们,旁边儿还有个老太太,柱着根拐杖,眼睛花的已经看不见路了,走一步就歪一下。

        闻观就在我们中间站着,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温文尔雅,戴着金边儿眼镜人模狗样的。”

        林阳看着他,“然后呢,他要扶那老太太过马路?”

        祈无病哼笑,“怎么可能,他压根儿没理,红灯刚过,他抬脚就要走。但那老太太顺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是那种有洁癖病的人,谁碰他衣服他都受不了。但也没挣开,就懵了几秒吧,然后放慢速度配合那老太太,小步挪到了对面。”

        林阳问,“你一直在看着他们?”

        祈无病点点头,“我跟在后边儿,走得更慢,因为长时间失眠,我头很晕,干什么都慢八拍。”

        他接着说,“等我们走过去了,老太太那意思,是让闻观接着把她送公交站,离那个红绿灯还有一段距离的地儿。

        当时他不知怎的就瞥见了我,直接把我拉过去,把那老太太交到了我手里,还给我塞了张名片儿。”

        林阳沉默了一会儿,对这个操作表示了震惊和无法理解。

        “然后呢?”

        祈无病嘴角噙着笑意,脸上的苍白似乎都有了颜色。

        “然后他就走了。”

        林阳:“……你送了吗。”

        祈无病点点头,语气里透着丝不好意思,“送到地方,那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几遍谢谢。”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她还给我塞了一颗糖。”

        “橘子味儿的,很甜。”他说,“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细节粒粒清晰。

        记得分明。

        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阳光。

        淡淡的。

        像是月亮的光斑。

        闻观面无表情的拿纸巾整理着自己被拉皱的袖子,一边跟祈无病说,“我还有病人在等着,时间紧,你帮我把她送过去。”

        他微微弯腰,对着老太太,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温和,“您放心,他一定能把您安全送到。”

        老太太笑的眼都眯成了线,连声说着谢谢。

        闻观不顾祈无病一脸懵的反应,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名片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他手里。

        塞完收回去开始擦手,嗓音里透着冰冷的质感。

        “我是医生,诊所就在伦敦大街79号,把她安全送到,就免费给你检查一次。”

        祈无病当时还有着严重睡眠不足后遗症状,一脸的厌世烦躁。

        他捏着名片儿,相当不爽,“你什么医生?治哪一块儿的?”

        闻观礼貌的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优雅且温柔。

        “治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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