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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尝连日疲惫,一个人瞎美了不久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天蒙蒙亮,才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惊醒。
他一个激灵醒神,迅速支肘撑起。里侧的薛璎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下意识往声来处,也就是身边魏迟探身看去。
俩人动作间对视一刹,随即听见魏迟响亮的抽噎声,一吸一顿,看样子还没醒,是又梦魇了。
而薛璎也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身上齐整的衣裳和轻薄的被褥,再瞧了眼外边天色,怔愣之下出口质问:“你……”
魏尝一边熟练地拍哄魏迟,一边抽空解释:“你昨晚睡着了。”
薛璎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你可以叫我。”
“我哪舍得啊。”
他因过分理直气壮稍稍提高了声,魏迟被吵醒,揉揉含泪的眼睛,第一眼便瞧见他,一头扑进他怀里,隔着衣衫蹭他硌人的胸膛,破涕为笑道:“阿爹没走,阿爹真好!”
薛璎看看俩人,摁了摁太阳穴,当下也懒得追究,掀开被褥道:“让我出去。”
魏尝不让行,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说罢悄悄挠了一下怀里人。
魏迟像被戳中什么穴道似的,一骨碌弹起,回身反扑向薛璎:“薛姐姐也没走,薛姐姐也真好!”
“……”
薛璎看了看自己被死死抱住的腰身,伸手便要将魏迟的两只小手掰开,忽听魏尝抢声道:“那把昨夜没商议全的事说完再走吧。”
她瞥他一眼,低头示意了一眼魏迟。
“他听过就忘了,不会往外讲的。”魏尝解释。
魏迟抬头看看俩人,拼命点头,而后一把撩起被褥,将自己裹进去,捂紧双耳道:“我不听,我不听。”
薛璎噎住,默了默,摘下他的被褥,说:“天已经亮了,让穆姑姑给你穿戴洗漱,我跟你阿爹出去说点正事,很快就回来。”
魏迟看了眼魏尝,见他点点头,就闷闷“哦”了一声,撅着嘴道:“那要很快。”
魏尝摸摸他脑袋,示意他乖。
俩人唤来穆柔安照顾孩子,转头去了隔壁书房,一路上,薛璎淡淡解释:“不是怕他说出去。”
魏尝想了想问:“那是?”
“我跟你讲过,我很小就被养在阿爹身边。那时候他觉得我年幼,平日里处理政务,有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避讳我,但其实我都记得。那些不干净的,肮脏污秽的手段,全都记得。”
所以她永远比同龄孩子走得快一步,没有过真正天真单纯的童年。
魏尝默了默,“嗯”了声:“是我欠考虑了。”随她入里,阖上门后,又说,“说到阿郎,有件事跟你讲。”
他神情有点挣扎,薛璎察觉气氛异常严肃,放缓了动作回头看他。
他说:“阿郎不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你别告诉他真相。”
薛璎稍稍一愣:“他之前跟我说,他是你的养子。”
“当时怕你查我并不存在的妻子,发现漏洞,所以才叫他这么说,他以为真的只是骗你,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总之我把他当亲儿子待,没有差别的。”
薛璎似乎不太认同,质问道:“你昨晚说谁都没我重要,一副二选其一便要舍弃他的样子,真是当亲儿子待的态度?”
他愈发正色起来:“我承认,如果非要计较个清楚,在我心里,你可能排在他前,但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二选其一的局面,所以从没想过舍弃他。”他垂了垂眼,“叫他因为你陷入危险,是我的疏忽。但同样的,因为我把他带在身边,而叫你平白多了个软肋,多了个随时能被人捉住的痛脚,对你也很不公平。”
所以像昨夜那种情况,由他去救就可以了,不该叫薛璎冒险。交换人质的确是绝佳的反攻时机,可谁又知道,当时眼睁睁看着那一幕发生,为人父、为人夫的他又是什么心情?
不是他不相信薛璎的判断和身手。这跟信与不信无关,哪怕肯定她能做到,他心里也难受。
他说完后,搁在身侧手紧紧攥成拳头,双臂绷为一线,如弓弦被拉成满月一般打着颤,后怕似的说:“我真的很怕自己不能保护好你们。”
怕同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薛璎沉默下来。
她昨夜确实看出来了,魏尝有心事,即便脱险以后,兴致也非常低落,但她当时只道他是心有余悸,并未想得如此深入。眼下换位思考,倒也觉能够理解。
他再怎么胸无大志,再怎么无所谓地位权势,临到这种关头,也会生出自尊,希望自己无所不能。
但她着实被他那种排山倒海一般的情感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好像她不过动了点心,他却已经能掏出心来给她一样。
她想了想,伸手轻轻掰开他攥在身侧的拳头,说:“为什么非得你保护我们?我有手有脚,难道就只有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和被你保护这两种选择?谁都不是神,谁都可能百密一疏,能并肩作战的时候,何必单打独斗?”
魏尝目光闪了闪,忽然伸手拥她入怀,说:“谢谢你。”
薛璎被他谢得莫名其妙,伸手推开他,怪道:“谢我什么?”
魏尝沉吟起来。
他是在谢谢她变了,变得能够且愿意与他并肩作战,而不是一盅毒-药一走了之,以为那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他想了想说:“就……谢谢你没怪我昨晚擅自行动。”
薛璎嗤笑一声:“谁说没怪?先来商量正事。”
她说着,踱到几案边坐下,示意魏尝坐在她对头,而后道:“你以为,昨夜那批人是谁?”
魏尝皱了皱眉:“太巧了,与你设套捉拿赵家亲信的时机恰好重合,说与此事无关,绝不可能。但下手之人却又不是骠骑将军那边的。他要是有本事瞧出这个局,后来就不可能上当。所以对方是秦家,秦太尉的人。”
薛璎“嗯”了一声,她也是这么想的。
赵赫身居此位,头脑虽不如秦太尉灵光,但早些时候征战四方,助先帝平定天下,也曾为国为朝立下汗马功劳,在军中不说一呼百应,多年来却积攒了不少威望,亦收拢了一批愿意归心于他的士兵。而这些人,不会不清楚他和秦太尉的关系。
如今秦家选择舍弃他,多多少少对他手底下的人有所忌惮。对秦太尉来说,理想的结果是,舍弃赵赫的同时,又不与那些士兵为敌,或者更理想的,将他们纳为己用。也就是说,他得演出戏,向他们表明,他为保赵赫已经竭尽全力,并且正面得罪了薛璎。
在不明内里真相的士兵看来,昨夜那种情况,就像秦太尉临时得到了消息,但出于种种意外原因,没来得及阻止赵赫亲信,只好就近打入公主府内部,劫走魏迟,顺利支开薛璎与魏尝,只不过没料到傅洗尘够能耐,还是办成了事。
薛璎想了想说:“昨晚应该只是第一步。秦家还会继续使计,激化我与军中士兵的矛盾,比如……”
“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对赵赫下手,一则封口,二则嫁祸于你。”魏尝迅速接上,“赵赫昨夜已经入廷尉府待审了吧,那处守备如何?”
“暂时可以放心。但这是大案,从待审到判罪,时间相当漫长,能否天天夜夜保证他安然无恙,我也不敢说。不过退一步讲,我既然决定动刀,就做好了得罪那些将士的准备。对付他们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堵急了易毁堤坝,慢慢疏浚、清理才是治本之法。
魏尝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平阳侯那边呢?”
既然眼下这关头,薛璎决定将刀锋偏向外戚,那么诸侯国就绝不能再出乱子,早在之前,俩人便曾达成共识:虽然平阳侯也非善类,却到底只是小兵小卒,宜缓后处置。
所以那封模仿他字迹的信件,在套出赵赫之后,就被傅洗尘毁尸灭迹了。而廷尉府那边本就由薛璎的外祖父主导,要对他的罪行瞒天过海也不是难事。
“还是按原计划保平阳侯,明赏赐,暗敲打,先将他拉拢过来。”薛璎道。
“那我去一趟平阳。这事需要一场谈判才能够火候。”
薛璎闻言面露犹豫,看了看他。
她知道这话不错,但……
“你刚回来没三天,就不怕累死在马上?”
魏尝有点憋屈:“你关心我就关心我,不能说点好听的,吉利的?”见她一脸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只好道,“哎,好了,我不累,替你做事怎么都不会累的。”
薛璎置若罔闻,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你累死了也耽误我事,还是让傅中郎将去吧。”
“得了吧他。他那脑子杀人放火,行兵打仗不差,但真不会说话。笼络平阳侯可就靠这三寸不烂之舌,你摸着良心说,当今世上还有人比我能讲?”
还有的话,怎么就他花言巧语哄到了她呢。
薛璎眉头紧锁,不说话。
魏尝笑起来:“这样好不好,你答应我,等我回来以后,就陪我睡个觉,我保证毫发无损,怎么也舍不得累死。”
“……”
薛璎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
什么叫……陪他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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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尝:就……你想的那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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