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往市区回的中途,  慈音的妈妈打过一通电话。

        她喊慈音带着刘宇回去，说准备了饭菜，就等他们回去开饭。

        所以下车后,  慈音第一时间拉着刘宇一块走了。

        回去的路上，刘宇一直像是憋着话想说。

        直到走到慈音家小区里，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问她：“你刚刚为什么不把那个男生淘汰了？明明你随便开一枪就能赢了。”

        慈音安静的在旁边走着，听见他问的话，垂着眸子随口回：“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玩了。”

        刘宇别有深意地看了她几秒钟,  接着莫名奇妙的笑了一下。

        “你不想让他输啊？”

        他的话明显让慈音滞了一下,  她回过头，有些着急的像是想解释，但是刘宇似乎没兴趣听，直接吹着口哨先走了。

        后来两个人回到家，慈音妈妈正在厨房忙活。

        见他们回来，她笑着从厨房里探出头：“快点洗手,  马上开饭。”

        饭桌上,  两个大人依旧聊得很开心。

        说起慈音未来的志愿时,  妈妈道：“我想让她往北城那边考呢，那头是首都，大城市,  以后发展肯定会很好。”

        刘向北闻声,  点点头，“刘宇就是保送到北城的q大了，感觉音音应该也不能差多少，毕竟她自己优秀,  然后崇华又是名校，肯定能行的。”

        一听刘向北提起这个，慈音妈妈忽然想起来他们今天出去的事情，回过头将话题转到了他们身上。

        “音音，你今天不是带小宇去参观崇华校区了吗？看得怎么样？”

        慈音原本一直在安静的吃饭，没仔细听他们的话，也没想参与。

        这会儿听妈妈突然问起她这件事，慈音一下子有些心虚。

        他们早上出来时，说是参观校区的，可是他们后来压根连学校大门都没进。

        这现在该怎么说？

        看着妈妈笑着等待自己开口的目光时，慈音心底闪过慌张。

        “我们……”

        “阿姨，我们逛得挺好的。”刘宇在旁边忽然把慈音的话拦住，又如同往日一样，温和斯文的笑了笑，“附中的校区和我们学校的差不多，但是我看校友榜上的名人有不少，还有大学部那头，那边园区可真大啊！怪不得是历史悠久的名校，地方大人也多，我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如果知道崇华这么好，我就就让我爸送我来这边念高中了。”

        刘宇这谎话说得和真事似的，慈音在旁边听得都快愣住了，眼底全是惊讶。

        慈音妈妈倒是挺开心，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学校，现在被别的孩子夸奖羡慕，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倒是刘向北，笑着指了指刘宇，转头对慈音妈妈说：“你看看你看看，这臭小子！现在居然在这儿跟我来马后炮了！哈哈哈哈……”

        两位家长被刘宇哄得极其开心。

        慈音坐在旁边一直安静的看着，心里头也在默默感叹，原来真的有人演技这么好。

        这顿饭吃到最后，刘向北又聊起了他们以前的往事，说着说着，还提起了过些日子又要到慈音爸爸忌日的事情。

        “这一晃，老慈都走了十年了。”刘向北说着话，又默默往杯里添了些酒，语带叹息。

        慈音妈妈沉默的笑笑，“是啊，十年了。你不知道，他刚走那几年，我特别痛苦，每天都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了。不过后来我就想通了，也不想了。”

        她说着，把手搭到慈音的头顶，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我试着把重心啊注意力啊，都转移到我的宝贝身上。现在想着，只要我的宝贝好，那我就什么遗憾也没有了。”

        刘向北也跟着笑了下，然后问：“那过阶段老慈忌日的时候，你怎么打算的？带着音音回去吗？你们如果回去，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行程我都包！”

        慈音听到这里，抬头望过去，眼底不自觉的涌出一丝期待。

        可是妈妈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我自己回去，当天去当天回，用不着麻烦你了。”

        刘向北有些意外，看了慈音一眼。

        “你不带音音一块回去吗？”

        “嗯，现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孩子的学习可一天都不能耽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刘向北默了默，看着慈音问：“音音啊，你也是这个想法。”

        慈音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就被妈妈打断。

        “哎呀，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你别问她了！”

        “不是，我是觉得这老慈的忌日……”

        吃过饭，慈音主动帮着妈妈收拾起了碗筷。

        以往这些事情妈妈根本不需要她做，就算她主动要求，妈妈也会笑着把她推回房间，让她抓紧时间学习，别管这些。

        但今天有客人在，妈妈难得的没有阻止她。

        此刻妈妈站在水槽前刷碗，水龙头里面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

        慈音收拾起最后的一批碗筷，送来厨房。

        “好啦，宝贝，把东西放旁边就可以了，剩下的妈妈会处理。”

        “哦，好。”

        慈音听话的把碗筷放下，在原地踌躇半晌。

        “妈妈……”

        妈妈刷着碗，头也没抬：“嗯？”

        “我……”慈音犹豫片刻，轻声开口，“我想再和你说说爸爸忌日的事。”

        妈妈没太当回事，“爸爸忌日怎么了？”

        “那天，我想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爸爸。”

        慈音的爸爸妈妈不是南城本地人，他们原本都是在老家生活，后来才搬来南城发展的。

        后来慈音爸爸意外去世，慈家的人和妈妈商量，想让他落叶归根，回老家那边安葬。慈音妈妈觉得慈家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最后就带着丈夫的骨灰，在老家那边买了块坟地安置了。

        往常每年爸爸的忌日，妈妈都会带着慈音回去的。

        但是从去年高三开始，妈妈就自己回去了。

        因为这件事母女俩之前从来没真正认真说起来，所以如今慈音提起来，妈妈还有些意外。

        她关了水管阀门，又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泡沫。

        接着，她转过身，看向慈音。

        “宝贝，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呢？”

        “我就是想和你一块回去看看爸爸。”慈音语气很认真，还带了些急切，“妈妈，我知道你怕我会落下学习，我跟你保证，来回的长途车上我会一直看书的，绝对不会落下耽误任何进度的。”

        她说得真切，可是妈妈看上去依旧不为所动。

        “那也不行的，宝贝。”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妈妈不想让你被任何事情分心，我也知道你想爸爸了，我们就再坚持一年，一年就好，只要你顺利高考完，妈妈肯定第一时间带你去看他？”

        “可是……”

        “好啦，宝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用再说了。去年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你在家里学习，妈妈一个人回老家那头。”她伸手摸了摸慈音的头，“你乖啊，再坚持坚持。”

        母女两的谈话最后还是以慈音的沉默而告终。

        回到房间后，她坐在书桌前，长长的吁了口气。

        房间里阳光温柔明亮，书桌上的物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最里侧，挨着台灯的地方，放着一本日历。

        上面圈圈画画的，有不少慈音标出来的重要日子。

        其中，12月5号外头，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了很多个圈。

        【爸爸走的第十年】

        慈音看着日历有些发愣，耳边又回响起妈妈刚刚说过的话——

        “去年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你乖啊，再坚持坚持……”

        她看着日历上的字，忍不住轻声喃喃：“可是这次，是爸爸的十周年忌日啊……”

        -

        刘家父子在南城待了三天就回去了。

        离开当天，慈音妈妈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带着慈音来机场送别。

        机场里人来人往，两个大人抓住最后的时间说了几句话。

        刘宇和慈音站在一块，等在旁边。

        “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刘宇突然开口。

        “什么？”

        “我这几天看过来，感觉你妈比我爸还要吓人啊，事多管得还宽。”他说着，往慈音妈妈那边瞅了一眼，“你和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注意着点吧，如果被她发现了，感觉肯定要闹得惊天动地了。”

        慈音愣了愣，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所谓的“那小子”应该是指周妄。

        她刚欲开口解释，却在这时，广播里响起了登机播报。

        刘宇把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甩，挺潇洒的转身，“走了啊。”

        慈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卡在喉咙里面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十二月底，附中举行了这学期的期中考试。

        考试时间为期两天，时间不算宽裕。

        慈音成绩好，被分去了第一考场。而周妄作为没有过往成绩的转校生，则直接被分去了最后面的教室。

        第一科考的是数学，慈音坐在教室前排，安静做答。大概考试时间过半时，她便答完了卷子。

        监考老师沉默的在教室里走着，慈音检查了一遍自己有没有漏题之后，又拿起草纸，翻到卷子的最前面，准备整张卷子再重新答一遍，然后核对检查两次的答案。

        第二遍答完最后一道大题时，正巧交卷铃声打响。

        她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在坐位上安静的把两次的答案仔细对了一遍，才放心的交卷。

        没一会儿，蒋思琪就过来找她了。

        她给慈音带了奶茶，跑进来的时候，一把就将慈音抱住。

        “啊！音音，我最后一道大题好像答错了呜呜！”

        后排还在留下复习下一科目的同学，教室里非常安静。

        慈音怕和她聊天打扰到其他同学，便小声和她说出去聊。

        两个小姑娘后来去到教室外的走廊，这会儿考完试，走廊上人来人往的都是同学。她们两个靠在栏杆前，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聊天。

        “……反正就肯定写错了，呜呜，八分啊！我这不得掉出班级前三十了！”

        慈音知道那道题的正确答案，听了蒋思琪之前说的，也知道她确实是写错了。

        这会儿她没办法说假话安慰她，只能鼓励她下面的科目好好考。

        “这才考了一科而已，而且数学本身也不是你的强项，没关系的，后面的好好考，把分数再拉回来。”

        蒋思琪撇撇嘴，沮丧的不得了。

        “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走廊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吵闹声。

        慈音看过去，发现那边教室门外，此刻围满了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思琪看了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们考场对面，不就是第九考场吗？就是周妄考试的那间。不少别班的人，听说他在那儿考试，都围过去看他了。”

        蒋思琪说着，还不禁感叹一下：“这周妄也真的厉害，不管是在大学部，还是在咱们这里，人气都是一直居高不下啊。我刚刚跑过的时候，看到他桌上一堆饮料矿泉水什么的，估计都是女孩子给的。”

        今天天气不错，走廊外圈的栏杆上都洒满了阳光。

        慈音听了蒋思琪的话，朝对面教室望过去，没出声。

        周妄此时恰巧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校服，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旁边有女孩子害羞的上前和他打招呼，但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越过去继续向前。

        慈音看了良久，后来轻声回：“哦，是吗？”

        -

        当天下午四点，附中第一天所有科目的考试全部结束。

        慈音收拾好东西，便按照约定好的，在校门口等着蒋思琪出来。

        她在路过校内超市的时候，特意买了两杯奶茶。

        蒋思琪出来后，慈音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呐，你的珍珠红豆多糖。”

        蒋思琪给了慈音一个大大的熊抱，接过奶茶后赶紧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音音，你是对的！我调整好心态后，后面几科考的好像都挺好的！名次应该不会倒退太多！”

        慈音笑笑，也为她开心。

        “那很好呀，明天还有几科，也同样好好考，说不定发挥好的话，名次还能上升呢。”

        “嗯！”

        两个小姑娘笑笑闹闹的说着话往前走，后来蒋思琪一个不注意，将奶茶洒到身上一些。

        “呀，音音，你还有纸巾吗？”

        慈音赶紧把书包挪到前面，一手举着自己的奶茶，一手拉开书包，从里面翻出包纸巾出来。

        “给你。”慈音把纸巾递过去，“赶紧擦擦。”

        蒋思琪点点头，赶紧将纸巾接了过去。

        可是片刻，她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似的，眼睛缓缓瞪大。

        慈音看出了蒋思琪的不对劲，疑惑着问：“怎么了？”

        她话音才落，便感觉到自己举着奶茶的那侧手腕，忽然被人握了住。

        慈音吓了一跳，匆忙回过头。

        是周妄。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书包用两根手指拎着，甩在肩头，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不着调。

        他这会儿把着慈音的手腕，正微微俯着身向下。

        额前的碎发轻挡着他的一边眉毛，他眼睫低垂，几乎一点没犹豫的，咬住慈音手里的那杯奶茶吸管，喝了一口。

        此时斜阳正好，周妄那张张扬好看的脸上，映满了明亮的橙红色，

        他喝过之后，冲着慈音懒懒笑了下。

        “还挺甜。”

        慈音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发愣，而旁边的蒋思琪更是连身上的奶茶都忘了擦，一副下巴都要惊掉的模样。

        这这这……这刚刚周妄是喝了慈音的奶茶？还是用同一根吸管？那他们是不是算间接接吻了？

        不对不对！刚刚音音好像只把吸管插上了，应该还没有喝唉……

        大概又过了几秒钟，慈音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她一瞬间，耳根都有些泛红。

        她生气的喊了他一声：“周妄！”

        周妄慵懒的直起身，看着她，笑得有恃无恐。

        “在呢，干嘛？”

        慈音简直被他气得头都要大了，看着他那个样子，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讲。

        她拉过他的手，气呼呼的将手里的奶茶放到他手里。

        “给你了，我不喝了。”

        慈音一起扔下奶茶和这句话之后，转身便走。

        蒋思琪想追过去，却被一旁的周妄抢了先。

        小姑娘这次走的是真的很快，白色裤袜包裹着两条纤细的腿，一直快速向前。

        她双手抬在前面，拽着书包两边的肩带。

        周妄跟在后头瞧了一会儿，又想起她刚刚生气的样子，不知为何，莫名联想到了河豚。

        他强忍着笑意，追到前面拦住她。

        “生气了？”

        慈音不理他，从他身边绕过去，继续向前。

        周妄又追了两步，再次挡到她前面。

        “真生气了？”他耐着性子，低哄，“不就是一杯奶茶吗？我赔你十杯好不好？别气了。”

        慈音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她在原地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他。

        “和奶茶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你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开没分寸的玩笑。”

        周妄愣了一下，有些着急的解释：“不是，刚刚周围没什么人经过，我都看好了才追上来找你的。”

        他说完，怕慈音不相信，又补了一句：“真的，你相信我，刚刚确实没什么人，我没骗你。”

        慈音原本很生气很生气，可是看见他解释时候的样子，她心里的情绪莫名奇妙又渐渐消失了。

        周妄见她态度缓和了一些，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给自己找别扭，于是笑着问她：“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是吗？”周妄扬眉笑了笑，“我考得挺好的。”

        “哦，恭喜你。”

        慈音反应平平，但周妄却不介意。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好学生，跟我打个赌吧，如果我这次期中考试，考进班级前40名，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实验班是整个年级的尖子班，考进实验班的前40名，也就是相当于考进了学校大榜的前100名。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实际还挺难的。

        慈音有些惊讶周妄会这么说，但转念一想，便直接拒绝。

        “不赌。”

        她说完，又绕过周妄向前走。

        片刻，就听周妄在她身后喊了一句：“赌一下呗，我又不能跟你提太过分的事。”

        慈音不为所动，也没回应他，继续向前。

        又隔了几秒钟，身后的人再次出声。

        “那不然这样吧，如果我赌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赌输了，那未来一个月，我就答应你，不主动和你说一句话。”

        踩着棕色小皮鞋的双脚忽然一顿，慈音停在那里。

        她转过身，朝周妄看了过去。

        “真的？”

        “啊，真的。”

        这回，慈音没再犹豫，直接点头。

        “好，我答应你。”

        “这么痛快？”

        周妄漫不经心地站在那，表情明显有些淡了下去。

        只见他轻勾了下唇角，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慈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不自在和内疚。

        她站在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往回走。

        慈音走回了周妄跟前，目光有些飘忽的向旁边瞧了瞧。

        “那个，不是讨厌你，我只是……”

        慈音想和他解释一下，可是脑海中翻来覆去的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呵笑。

        慈音意外的看过去，只见刚刚看起来还失落难受的男生，此刻正肆意张扬的笑着，哪还有一丝受伤的模样。

        慈音呆了一下，怔怔的抬着眼。

        下一秒，就见周妄缓缓俯下身，一张俊美的脸贴到她面前。

        “好学生。”

        他唇角微抬，笑得有点浑，有点坏——

        “你怎么这么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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