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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〇章 危机


  朱厚照很愤怒,但就在他想发作的时候,却发现理不直气不壮,归根结底他自己才是胡搅蛮缠的那个。

  他今晚要去做的,根本就是到民间劫掠女子,这在大明属于重罪,身为九五之尊他到底还是爱惜羽毛,指着跪在地上的灵丘县令半天没说出对方到底犯了何罪。

  江彬见在场的人,包括县令的师爷、衙差和巡检司官兵全都跪了下来,心里一动,凑到朱厚照耳边低声请示:

  “陛下,您看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朱厚照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属于正面人物,一摆手道:“沟通的事情你去做,朕先回去休息了,你务必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儿。”

  江彬先是一怔,不明白朱厚照说的事情办漂亮点具体指什么,不过他素来精明,在朱厚照带人离开公堂后,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气定神闲地走向受到惊吓、正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灵丘县令。

  “……有些事,不用本将军提醒你吧?”江彬语气冷漠。

  县令不是什么有才能之人,读书都快读成书呆子了,只会子曰诗云,其他一概不过问,做事的主观能动性很差。本来灵丘就是下等县,在大同府地位很低,他现在做的是无过便是功的差事,在盗寇肆虐的时候不想着配合蔚州卫平叛,干脆下令关闭城门,任由城外的老百姓遭殃,极大地影响了民生,却从来没想过试图改变什么。

  “请上官示下。”

  县令恭敬地向江彬作请示,依然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什么,又或者送江彬一点礼物打通关节。

  江彬对于眼前这位不识相的县令有些着恼,板着脸道:“陛下前来灵丘,本为领略地方风土人情,可进城后看到的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做事居然还需要本将军来提醒……难道你自己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在江彬看来,能做到县令的人应该不会笨到无可救药,只需要略微点拨几句即可,可谁知道眼前这位恰恰笨到超出他的想象。

  但见这名中年县令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好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江将军可否说得清楚些?下官实在不太明白……”

  虽然江彬在正德皇帝跟前做事时,一直都保持点头哈腰的状态,非常之低调,但那也只是因为皇帝身边全都是文武大员,就算不是顶级高官也是有权有势的太监,他就跟个虫子一样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在灵丘这里,他作为深受皇帝器重的蔚州卫指挥佥事要碾压一个小小的县令并不是难事。

  江彬非常恼火,但他只能竭力压住火气,凑到县令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县令听到后不由大惊失色:“这……这如何使得?”

  江彬低声喝斥:“陛下在灵丘城里总归要找一些娱乐助兴的消遣,难道你作为地方父母官,不该进一进地主之谊?如今城内大户人家全都关门闭户,这是在防贼还是在防陛下啊?”

  “呃……”

  县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彬让他去找女人,而且是那种成熟有风韵的女人,大概意思就是找有夫之妇,这对接受礼教大防思想异常深刻的儒官来说,简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身为官员都要以身作则,修身养性,对美色诱惑需要敬而远之,难道皇帝就可以将大明法度置之不顾?

  江彬道:“你说个准话,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本将军这就回去奏请陛下,将你的县令之职拿下来!”

  县令苦着脸道:“江将军,要不您先回去,下官这就去安排,不过却不敢保证能满足……哎呀,下官记起来了,城内有几户乐户人家,倒是可以请来给陛下弹琴唱曲。不知将军您如何看?”

  江彬恼火地道:“既然有,为何不早说?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全当作耳旁风了?”

  因为江彬并非是第一次来见县令,使得他对此人反应如此迟缓极度不满。他已经把所有需要地方官府做的事情全都交待清楚了,但对方却来个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点儿都不识相,偏偏这位县令表面上还对他非常恭维,可转眼就拒不配合。

  县令抚着下颌的胡须,诧异地问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后宫粉黛三千,怎会稀罕民间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女人?”

  江彬冷笑不已:“你吃山珍海味多了,偶尔不也想吃个粗粮换换口味?难道陛下就不是如此了?你要记得,莫要将陛下在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若被外人所知,影响到陛下安全,那时不但没有功劳,反而会有抄家灭族的风险。”

  江彬之所以敢出言威胁,也是他看出来了,这个读书读傻了的中年县令根本没有跟他叫板的底气,这种百无一用的书生,绝对不敢像赵员那般铤而走险,甚至于连朱厚照皇帝的身份都敢质疑。

  如此一来,江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压,对方不会办事,大不了多教教就是,总归要推动地方官府做事。

  县令诚惶诚恐,拱手道:“下官谨记……还请将军陪陛下回临时行在,下官这就为陛下安排,切勿动怒。”

  说到最后这个县令也没有送礼的意思。

  虽然江彬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过多计较,他知道现在这当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光靠自己皇帝近臣的身份便想赚取利益,为时尚早。

  果不其然,有了地方官府大力配合后,朱厚照终于如愿以偿找到相对有姿色的歌姬和舞女,虽然只有四人,但总算酒席上多了点情调和氛围,当然还有个因素便是酒席上的酒水比之前好多了,其中甚至有闻名天下的杏花村酒,全都是县令派出衙差一家一家敲门从那些大户人家中买来的。

  “陛下,地方官员不会办事,惊扰了圣驾,所以特地准备好酒好菜前来赔罪。”江彬笑呵呵地说道。

  朱厚照看着两名歌姬唱着本地小调,两名舞女翩翩起舞,又看了看旁边弹奏的几名男性乐师,不由摇头轻叹:“这种货色,放在豹房朕都不稀罕多看一眼,但到了这鬼地方,居然还觉得挺不错,简直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唉,经历此事后,朕决定了,以后出来玩还是走那些富庶的地方,绝对不能再到这种偏远之地受苦。”

  江彬苦笑道:“陛下,主要还是因为中原之地有乱民造反,不然的话,山西还是挺富庶的……本朝洪武年间山西统计的人口就有七百万,太原府和河中府都是有名的商业中心……”

  朱厚照本来压着火气,听到这话不由提高了嗓门儿:“你说的富庶就这是这寒碜模样?就算有盗寇,也不至于会萧条成这般光景!说白了还是地方官府不作为,从未想过主动出击平息民乱,改善民生!”

  这次江彬不敢随便接茬,大明各地情况不是他一个武将可以掺和进去的。

  因为朱厚照突然提高声音说话,惊扰到了乐户,不但歌姬、舞女停止了唱歌跳舞,就连乐师的弹奏也停了下来,全都用惊讶的目光望向这边。

  朱厚照有些扫兴,指着四个女人道:“你们过来帮朕添酒。”

  四名乐籍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她们不知眼前的少年郎是谁,但能觉察这少年气度不凡,尤其骂人时中气十足,似乎是官宦之后。

  一杯酒下肚,朱厚照很快来了兴致,抱着四名女子胡天黑地起来。

  ……

  ……

  朱厚照在灵丘的日子终于变得舒坦起来,可惜好景不长,沈溪马上就要抵达这个地方。

  这次沈溪没有保密,为了让朱厚照心里有个数,还特地泄露风声,让地方官府将消息告知江彬,再由江彬转告朱厚照。

  当朱厚照获悉这一突发情况时,江彬发现这位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有点儿不自在,眉头深锁,似乎带着某种畏惧心理。

  “……陛下,若被沈大人找到的话,或许会有些麻烦……据悉沈大人会在明日抵达灵丘,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晌午前就会赶到。”江彬详细禀报。

  朱厚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会儿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现在出城已经来不及了。

  但想到沈溪六七个时辰后就会到来,朱厚照一阵心虚,盯着江彬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彬试探地问道:“要不……陛下,咱现在就动身,出城往西或者南面进发?”

  朱厚照眉头皱得更深了,想到进入灵丘城前那几天苦日子,这对自小就习惯锦衣玉食的他来说实在太过凄惨,继续出走的心思忽然淡了下来。

  江彬又道:“此番小的可以多准备些东西,顺带让地方官府调拨些人马随行,护送陛下周全。”

  “不必了。”

  朱厚照突然一摆手道,“就算沈尚书来了又如何?朕就留在这里,派人守在门口,莫非他还能往里边硬闯不成?”

  江彬显得很为难:“陛下,若是沈大人真要硬闯的话,小的根本不敢出面阻拦……他毕竟是兵部尚书,一句话就可以让小的丢官去职,陛下您看……”

  朱厚照点了点头:“你怕沈尚书,那是因为你必须要听命于他,但若朕给你权力的话,你就不必担心了。这样吧,明天你就守在门口,谁敢往里硬闯,你便警告说朕会降罪,然后不顾一切拦下来,就算是沈尚书想乱来也不行。”

  江彬迟疑地问道:“陛下,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朕已经给你权力了,你还需要思考如此做是否可行?胆子大一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办,管那么多干嘛!”

  朱厚照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摆手道,“哦对了,之前不是说过要送个戏班过来么?听说还是这城里的大户自行豢养的……赶紧催促那狗屁县令将戏班子送来,只要他伺候周到,朕就会宽赦他之前大不敬之罪!”

  江彬忽然意识到朱厚照这边只负责动嘴,真正的麻烦需要他来解决,但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借皇帝的势,狐假虎威,当即行礼道:“陛下,小的这就去办事。”

  ……

  ……

  朱厚照没有继续南下逃避的意思,就守在灵丘县城,故意等沈溪前来。

  难题就此抛给了江彬。

  江彬一直在想怎么应付沈溪,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去阻拦沈溪几乎是找死,所以他没有多少底气。

  此时沈溪已先行派人到灵丘城跟地方官府打招呼,说明来日一早便要进城,而在这之前,沈溪一行已择地驻扎休息,准备次日一早赶路。

  “……沈大人,不是说好了路上缓一些走的吗?现在咱不但加快了速度,还派人去通知城里的官员行踪,若是消息泄露出去,陛下又先行离开,咱该如何是好?”

  小拧子又开始叫起苦来,觉得沈溪欺骗了他,之前说要迁就他不多赶路,结果这一路上似乎并未压低多少速度。

  张永不屑地道:“拧公公,你就知足吧,知道沈大人此前在草原上的行军速度是多少?一天走百里是常有的事情……那时咱家不是天天跟着大军赶路,吃够了苦头?这几步路,不至于累死。”

  对于钱宁和胡琏来说,这一路下来的确没多疲累,一行人中情况最差的还是要数弱不禁风的小拧子。

  沈溪点点头道:“本来今晚会继续赶路,毕竟如今距离灵丘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抓紧时间的话最多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但此时夜幕笼罩,灵丘地方又在防备盗寇,为避免误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就不连夜进城了,如此也是方便拧公公好好休息……这样的安排有问题吗?”

  小拧子摇头苦笑:“如此说来,小的还应该感谢沈大人您咯?”

  沈溪道:“谢就不必了,大家目的一致,这个时候更应该团结起来共度难关,尽一切可能劝陛下回京。”

  说话间,营地已建设好。

  沈溪单独住进了一间规模较大的帐篷,朱鸿等侍卫负责在帐门外守护。

  沈溪一直在等灵丘那边的消息,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有人前来传递情报,却不是云柳派来的人,而是马九亲自前来拜访。

  这几天马九都没进城,而是在各个城门外边盯梢,防备皇帝突然出游……毕竟城池戒严,出趟城不容易,目标很明显。如此一来,马九这批人马索性驻扎在城外紧邻官道的屋舍中,只需要派人紧盯着城门便可。

  “……大人,这几天公子并未从城里出来游玩,有确切情报说公子目前一切平安,不需要过分担心。”

  马九见到沈溪后,将这几日跟踪保护朱厚照的情况大致说明,最后才将他听来的关于城内的消息相告。

  沈溪微微点头:“陛下既然在城里,有官兵保护,我可以放心些……九哥辛苦了!”

  马九道:“大人实在太抬举小人了,小人这几天其实也想进城近距离护驾,但云侍卫不同意。之前公子从蔚州离开时非常仓促,便是因为小人在蔚州城内,闭目塞听,才对事情预估不足,幸好有云侍卫提供线索。”

  言语间,马九对云柳的能力非常肯定,此时马九已意识到,沈溪手下的情报体系中,他占据的位置并不是绝对核心。

  沈溪点头道:“其实让九哥你留驻城外的命令,是我亲自下达的,只不过让云侍卫转告你罢了。陛下做事太过随兴,若突然出城的话,临时再去找寻会非常困难,而云侍卫等人又是通过一些非常规渠道进的城,说白了就是密道,若陛下紧急出城,他们恐怕追赶不及,这时候就要看你们的了。”

  马九行礼:“小人明白。”

  沈溪微笑着点头:“从军中离开前来保护圣驾,这一路九哥恐怕寝食难安吧?今天的最新情况是陛下暂时没有出城的打算,不过具体如何要明天进城后才能知晓。你赶紧回去,让弟兄们盯好四个城门,若明日陛下没走,你们跟我一起进城便可。”

  马九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突然要从暗处转到明处,在短暂惊讶后,赶紧行礼:“小人领命。”

  ……

  ……

  马九这边回去安排,云柳派来的人一直到后半夜才赶到,乃是熙儿。

  熙儿见到沈溪后,跟马九一样先将这些天的情况汇报,只是她多汇报了一样,其中涉及到惠娘跟李衿的安全,但其实沈溪早就见过二女,只是熙儿还不知道罢了。

  “大人,那位公子这两天在城里可说是胡作非为,要不是师姐下令阻挠的话,或许会做出奸淫掳掠的事情。”

  熙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沈溪道:“那你们是如何阻止的?”

  这问题熙儿回答不上来,因为具体安排云柳没告诉她,她只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知沈溪,包括派人将朱厚照即将抵达的民巷的人转移,再通知官府巡视抓贼等。

  熙儿最后道:“后来是地方县令找了几名优伶送到公子居所,才消停两日,但师姐说今日公子有可能会出城,所以一直盯着,不敢随便给大人您告知消息,就连现在,也不确定公子是否还在驻地。”

  沈溪虽然没进城,但不代表他对朱厚照的情况一无所知。

  虽然云柳的人无法进入朱厚照的住所查看情况,但沈溪基本可以确定,朱厚照暂时不会走。

  若朱厚照要走的话早就离开了,在一个找不到多少乐子甚至环境恶劣基本没什么乐子的小县城里住下来,说明朱厚照的确累了懒得走,或者说朱厚照是想找个台阶下,早日回京,只是碍于面子没有付诸行动。

  “先去休息吧。”

  沈溪吩咐道,“再过两个时辰,随我一起进城。”

  熙儿看了看沈溪,随后恭敬行礼:“是,大人。”

  本来她以为沈溪会留下她,一起休息,随后才明白原来沈溪是让她单独去睡,此时沈溪非常忙碌,需要连夜做一些事,熙儿本想留下来看看沈溪到底在做什么,但在沈溪催促下,只能先去休息。

  对于大半夜都在奔波忙碌的她来说,的确有血累了,需要休整。

  在熙儿进入侍卫提前搭好的单人帐篷时,沈溪依然坐在马扎上继续看情报,这些情报不是从灵丘传来,而是来自京城、居庸关以及九边之地的情报,如今谢迁、王守仁、杨一清甚至张太后等人的所作所为,正是沈溪关心的,其中重点是杨廷和此时在做什么。

  “先是江彬,后是杨廷和,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急不可待地跳上历史舞台,本来杨廷和在内阁中的地位因我受到极大的打压,但现在还是出现问题,事情有些棘手了。”沈溪感觉很不寻常。

  谢迁给他的压力,在沈溪看来只是一种类似于鞭策之类的东西,但杨廷和带给他的压力却让人胆战心惊,只有他这样熟悉历史的人才知道,杨廷和在未来朝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对沈溪来说非常可怕,问题便在于杨廷和做事非常狠辣。

  “如果想彻底解除威胁,最好是给杨廷和添乱,让他自顾不暇,但这也变相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现在谢迁还在朝中,不过就算他可以多干几年,也不会超过五年,大概到正德八年之前,内阁便有可能就成为杨廷和主导的舞台,那时我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个之前一点儿威胁都没有的杨廷和。”

  “刘瑾已让我吃到一次教训,没想到这次又遇到这种问题。但刘瑾的存在有其必然性,而杨廷和的崛起又意味着什么?这个人到底该直接打压下去,还是留下他完成历史使命?要让他彻底沉沦下去,又得采用怎样的手段?要对付这样做事极端狠辣的文官,不可能像对付刘瑾那么简单!”

  “刘瑾最多靠手下幕僚和爪牙维持权力,主要是靠皇帝的宠信,但杨廷和却是文官楷模,他可不会跟谢迁一样做君子,若是他要拿出阴谋诡诈的手段跟我较量,那时他有朝中文官鼎力支持,怕是到时候我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

  ……

  劝说皇帝回京城,在沈溪看来已非最紧要之事。

  在朱厚照失踪这件事上,他觉得可怕的是杨廷和突然冒头,这是让他感觉历史纠错性很强,这个苗头非常可怕,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跟历史上的江彬一样,成为杨廷和算计的对象,甚至会在某个时间段,他跟杨廷和间会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进而爆发激烈冲突。

  如此境况下,他便要多思虑一些事,应对杨廷和的崛起。

  最大程度保证杨廷和在内阁顺位人中靠后,让谢迁后的继任者为梁储,是他目前想到最好的办法。

  不过让沈溪觉得难办的是,现在张太后开始信任杨廷和,而且随着梁储与世无争性格的突显,会让梁储的地位变得非常尴尬,无论是谢迁,又或者朝中文官集团,大概都不想梁储晋位首辅成为文官领袖,到时候估计会推一个强势的文官出来。

  杨廷和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沈溪心里多有无奈:“历史上的梁储仅仅是在杨廷和守制后才出任首辅,那时朝野上下都知道杨廷和会回来,而且朝中杨廷和的势力已非常稳固,就算他人不在朝中,文官集团也可以掌控好朝局。但现在不同,若梁储在文官们看来撑不起大局,或许会劝他致仕,杨廷和成为首辅第二顺位也可以登顶。”

  因为想着内阁的事情,沈溪直到出发前都没休息。

  小拧子跟张永等人从帐篷出来时,眼圈都是黑的,显然昨夜他们并没有休息好,本来就是在荒郊野外露宿,再加上早起出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自然谈不上有多好的精神状态。

  “早些走。”

  沈溪道,“争取日出前便赶到灵丘城下,既然已经跟地方官府打好招呼,届时可能会有人出城来迎接。”

  张永道:“沈大人,实在不宜张扬,若被陛下知道咱没什么好处……其实您进城就好了,您去面圣,我等可以留在城外等候消息。”

  钱宁望着张永,奇怪对方态度变化,之前张永急着面圣,试图劝说皇帝回宫,旁人理解为是张永立功心切,但现在到了灵丘,张永却又推动沈溪去办事,而他只想隔岸观火。

  只有沈溪知道,张永所谓的立功,不过是建立在人到心意到的基础上,真正面圣劝说,张永根本就指望不上。

  小拧子打了个哈欠道:“张公公,咱都到这里了,能半途而废吗?早些进城面圣,有沈大人带路,总归要顺利许多……太后和满朝文武正在等候咱们的好消息呢。”

  张永没好气地道:“要进城那就进吧,有沈大人在,咱就是跟班,别把自个儿本事看得太大,若是咱能办事的话,不至于让陛下多走一段路到灵丘,在蔚州就将事情办妥了。沈大人,您先请!”

  ……

  ……

  一行人抵达灵丘县城,此时地方官府已派人出城来迎接。

  本来灵丘县令想亲自出来迎接,到底来的这几位都是重量级人物,尤其是沈溪,这可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文官。

  但想到皇帝还在城中,而沈溪的目的又是来劝说朱厚照回京,使得灵丘县令不敢来见,免得摊上责任。

  这个时候已没有谁想立功,只是想让事情赶紧过去,哪怕最后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好,总归沈溪要办的事难以从地方获得支持。

  “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这么大的架子!”张永语气不善,大概是觉得县令没有出迎,让他很没面子。

  不过张永看了沈溪一眼,发现沈溪态度平和,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因为一行人中最有发言权的人还是沈溪,连沈溪都没怎样,他作为一个太监似乎更没理由逞威风。

  沈溪没有跟县衙派来迎接的人说什么,胡琏前去接洽,随即城门重新打开,一行往城内而去。

  到了城内,一名师爷模样的人过来询问:“这位一定是沈大人吧?不知沈大人下一步要作何?”

  一行人中,沈溪非常碍眼,毕竟他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看起来很年轻,而其他人在骑马行路时也体现出以沈溪为核心,这跟小拧子进城后畏畏缩缩有关,他空有一副稚嫩的面孔,却没有沈溪的气度。

  沈溪道:“本官来灵丘,乃是有紧急公务要办,不会惊扰地方。将人撤下便可。”

  “是,是。”

  那师爷模样的人赶紧将衙差和巡检司兵马遣散,之后才凑过来道,“沈大人是否直接去面圣呢?”

  一句话便让场面变得紧张起来。

  皇帝就在灵丘这件事,在前来迎驾的队伍中都还算是秘密,至少中下层官兵不清楚这一点,只是单纯听从命令,众人只字不提刻意隐晦,结果一个县令的幕僚直接把情况揭破,让人有种泄密的感觉。

  张永喝道:“你这厮说什么?可知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几斤几两?”

  师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解释:“陛下亲临灵丘县衙时,已将身份公之于众,小人不过得悉此事前因后果,以为诸位大人也都是知情人,这才直言不讳,并非是有意冒犯圣驾。”

  沈溪道:“有些事你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陛下安危至关重要,本官来的目的,不需要跟你们详细解释,只管在前带路便可。”

  张永回头看着沈溪,大概意思是怎么能让地方官府的人带路?这种事你不应该早就查清楚,直接登门就行了吗?

  师爷见沈溪很好说话,松了口大气,赶紧在前引路,带着沈溪等人到了一处宅院前,但见宅院周边有侍卫守护,江彬赫然就在门前。

  除了江彬带的人之外,还有地方官府派来的衙差和巡检司士兵,以及蔚州卫一个百户所的官兵,显然是为保护圣驾而特意增派的人手。

  “姓江的,你果然在这里。”

  张永和小拧子见到江彬便来气,与沈溪会合听了沈溪分析后,二人断定是江彬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朱厚照从蔚州到了灵丘。

  沈溪一抬手,阻止张永和小拧子上前找江彬算账,他带着钱宁、胡琏打马上前,到门口时翻身下马。

  江彬主动上来打招呼:“小人见过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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