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波线 (十二)
外头是外地的灾民闹事,屋里头看着陈克捂着嘴强忍着笑,尚远感觉很不爽。只是此时外头的情报一个接一个的传进来,尚远暂时也管不了陈克这是什么意思。可陈克一反常态,只是撂下了一句话,“望山兄,既然警察系统是你负责的,那这件事由你来全权处理,其他同志来了之后,你领着他们来解决此事。我先去外头看看情况。”说完,陈克就带着警卫员出去了。
尚远没想到陈克居然会如此对待此事,虽然完全不知道陈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尚远心里头是极为不高兴的。“文青,你这是要幸灾乐祸么?”尚远想。不过陈克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尚远却也不敢完全确定自己想的是正确的。
不管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事情已经逼到这里,尚远也不能再顾及那么多。他一面派人去外头查看情况,一面让警察部门的干部们来汇报情况。
警察系统的军事负责人是戴恩泽。这个上海时代一度沦为乞丐的青年在部队里头提拔的也算是很快的。因为有曾经沦为乞丐的经验,党委会上大家觉得他应该是最能理解这些灾民情绪的同志,这才把警察系统交给他来督办。尚远其实算是甩手掌柜。面对着现在的情况,尚远只能先让戴恩泽先把情况弄清楚。
戴恩泽收集的情况倒也清楚明了。三天前,一个盗窃团伙跑去偷盗田里的土豆,被发现之后,这帮人试图逃跑。案发地距离垦荒旅营地很近,这帮盗贼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他们跑向了放假休息的百姓方向。百姓们听到了“抓贼”的喊声,立刻冲了上来。
根据三个成年盗贼里唯一一个幸存的那个盗贼供述,他们本以为都是灾年,自己或许能混进人群里头。结果没想到凤台县百姓们的衣服干干净净,虽然也有补丁,却缝补的整整齐齐。和他们这衣衫褴褛的模样根本不同。一靠近百姓,他们这身破衣服,加上身上的味道就跟指示灯一样,原本想着混进人群的计划彻底落空。百姓一看是外地灾民偷庄稼,立刻跟吃了火药一样,不仅男人们下手很重,连女人也尖声高喊着:“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拳脚跟雨点一样落下来。
幸好大家手里没有家伙,只是拳脚。保险团战士终于把这几个人“救”出来的时候,三个成年盗贼里头两个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没多久就死了。对于三个孩子,百姓们虽然也打了,可好歹留了情,受伤程度仅限于皮肉外伤。当地守卫农田的部门也没有太在意,询问清楚之后就把活着的几个人移交给警察系统。第二天警察系统的同志前去抓捕漏网的朱存水,却被朱存水逃掉了。朱存水私藏的土豆也被追回。
本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假期守卫不够严密,可假期已经过去了,农田守卫系统强度也就加强了。大伙想着也就没啥大事。总不可能为了抓捕一个小贼在整个难民营里头大张旗鼓的行动吧?
可万万没想到,在抓捕朱存水失败的当天晚上。突然就发生了好几起恶意破坏农田的事情。稻田里头的稻子被人打折了茎杆,土豆田里头的土豆也被破坏了不少。规模虽然不大,但这些破坏都是恶意的。作案者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纯粹为了破坏。前来收割的部队与百姓看到这种情况,怒气立刻就爆发了。
面对这种恶性案件,垦荒旅立刻进行了盘查,盘查结果是“这绝对不可能是本地百姓干的”。既然不是当地百姓们干的,那么就只有流落到凤台县的灾民们会这么干。如果没有全面盘查,只会有一少部分凤台县当地的群众和战士知道此事。这次大盘查的结果就是让这个消息传遍了凤台县。
农民们或许能接受被偷了一点粮食,却绝对不能接受有人来糟蹋粮食。更别说现在的灾年。于是群众的情绪立刻就爆发了。其实被破坏的庄稼总共不到一亩地,可口口相传之后,被破坏的庄稼从十几亩变成了百十亩。最后飙升到了五百多亩的程度。
原本大家对免费提供粮食给灾民就十分不满,给这些人吃了粮食就意味着百姓们的口粮被削减了。原本灾民被隔绝在县城附近,大家眼不见心不烦。上次灾民偷东西跑到了垦荒旅营地附近,本地百姓立刻就下了狠手。听说有外地灾民破坏了粮食,本地百姓的态度非常一致,一定要把这些外乡的白眼狼给撵出去,再也不能给他们饭吃。
迫于这种压力,警察系统也不得不暂时强化了治安力度,开始大规模对可疑人等进行了盘查。而在此时,一个流言却在难民营里头开始流传。这个流言制造的相当巧妙,“凤台县这次已经丰收了,他们怕灾民吃他们的粮食,准备把灾民都给撵走。跑来这里躲灾的百姓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凤台县给灾民的救济粮本来就没多少,灾民们始终处于一种半饥饿状态。听了这话之后,哪怕是最老实的灾民也觉得心里头一阵恐慌。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没有屋子住,没有衣服穿,住在那“通透”的草棚子下头,吃着那稀薄的粥,很难熬过这个冬天。而自己一旦被赶走,那铁定是会死的。
而这个“留言”里头的关键点就是“流言”里头的情况居然是真的。“凤台县的确收获了”,“凤台县百姓害怕灾民吃凤台的粮食”,“凤台县百姓的确想把灾民撵走”。
由于警察系统的成员也是本地人,不仅仅是百姓,警察的情绪也颇为激动,“你们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你们都给撵走。”这样的狠话在审问“可疑份子”的时候使用频率极高。而“可疑份子”被释放之后,带回去的信息又印证了“流言”。于是整个难民区整个骚动起来了。
戴恩泽把以上的来龙去脉给尚远汇报了一番,尚远听完之后虽然心里头对这些灾民很是不满,不过他同时对戴恩泽的能力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大惊小怪了,当时陈克力主戴恩泽来主持警察工作的理由之一就是戴恩泽吃过大苦头,知道那些走投无路之人的绝望心情。尚远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戴恩泽的表现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
“戴恩泽同志,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处理当前的问题。”尚远问道。
看着尚远略带紧张的表情,戴恩泽谨慎的说道:“尚书记,您作为县令得以县令的身份出现,亲自到百姓当中去。告诉大家这是一个误会,凤台县绝对不会赶走百姓。”
“这个倒是不难。”尚远点点头。
“现在这些灾民只是担心而已,咱们凤台县的百姓好歹有了盼头,怎么都不会真的闹起来。但是这些百姓若是想活命,至少这个冬天都得有人管,不然他们就死定了。与其说他们是听信谣言,不如说他们本来就很是担心了,现在不过是表现出来而已。”戴恩泽接着解释道。他其实非常清楚这些百姓的心理,当年他流落在上海当了乞丐,真的是有今天没明天。为了活命他才会跟着素昧平生的保险团一起到凤台县来。而且当时跟上了保险团之后,戴恩泽并没有对跟着陌生人感到恐惧。他唯一的恐惧只是不能摆脱当乞丐时那种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基于这种认识,戴恩泽做了总结,“尚书记,只要咱们不退让,不动手。加上你去安抚,好歹能暂时平息下来。”
尚远表示了同意。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真的让他下令对着近十万灾民武装镇压,尚远绝对做不出这个断绝。
瞅着尚远微皱着眉头满脸凝重,戴恩泽知道尚远已经下了决心,他稍微有些吞吞吐吐的提及了另外一个问题:“尚书记,这次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咱们不能单靠自己的警察了。咱们得从灾民里头召集人手,若是咱们自己人管灾民,第一不熟悉灾民,第二咱们肯定下不了那么狠的手。”
尚远没想到戴恩泽居然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出来,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到脚步声,华雄茂从外头直接冲了进来。之间这位武举人秀丽的脸上满是怒气,一进门他先是巡视了一圈,开口就问道:“文青在哪里?”
不提陈克还好,一提陈克立刻又勾起了尚远的不满,陈克当了撒手掌柜的举动,让尚远心里头很是耿耿。他冷着脸答道:“陈书记把这次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他有急事,就不用去打搅他了。”
华雄茂完全没想到尚远居然回答的这么强硬,带着一种诧异的神色打量了尚远几眼,但是他也没有提出反对。尚远不是一个打诳语的人,既然他说陈克把这件事的处理交给尚远来办,那这也应该是肯定的。
尚远也没有搭理华雄茂,他继续问戴恩泽,“戴恩泽同志,方才你说要招收灾民充实警察部队,还说他们比咱们狠,这是为何?”
没等戴恩泽说话,华雄茂已经用嘲笑的口气接过了话头,“这个倒简单,灾民也不是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只要能吃饱,他们反倒更能下的去手。反正结下的怨恨都是咱们凤台县的,可他们不狠点,可就要饿肚子了。嗯,按照文青以前说的,这叫……,这叫什么发动群众斗群众。”
听了这话,尚远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了华雄茂一眼。换了陈克在的话,华雄茂是绝对不敢这么胡说八道的。华雄茂此时正面对戴恩泽,完全没有看到尚远的目光。警察部队最初也是保险团训练的。戴恩泽也是华雄茂的部下,所以他用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说道:“恩泽,若是动武的话,你的人能顶住么?”
戴恩泽面露一种为难,也不知道是担心警察部队的战斗力还是觉得对老领导提出反对意见不那么合适,不过他还是实言相告,“华旅长,这些百姓未必会动手。只要尚书记以县令的身份前去好言相劝,这些人应该就老实了。”
听了戴恩泽的解决方案,华雄茂没有因为遭到了反对而生气,他的不满是对这个方案很不感冒,“切,这些人只怕不会那么老实。你不看看,这次来逃难的大多数都是精壮。年轻人居多,让这帮人聚集在一起绝对会闹事的。你让尚书记前去劝说,那些拖家带口的可能会听,但是那些单身来这里的,只怕不会那么听话。若是不立立威,单靠劝说以后还是要出事的。”
华雄茂声音很大,加上觉得这才是正理,更是中气十足。没等戴恩泽说话,外头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水上支队的支队长章瑜。其他两位都是水上支队的政委李照和副队长潘永信。进来前他就听到了华雄茂的话,一进屋,章瑜就开口反对道:“这可不行,不少灾民都是咱们新解放的地区的百姓。你在这里立威把他们给揍了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些人逃了难,心难免就野了。现在记了咱们的仇,等到他们以后回到老家,可就未必会跟着咱们走。这么做可不妥。”
华雄茂扭过头瞪着章瑜,章瑜完全不在乎华雄茂的不满,而是根据部队的礼节很正经的向华雄茂敬了个军礼。华雄茂完全没想到章瑜居然来这一手。虽然不满,但是不得不按照礼节回了军礼。章瑜接着向尚远敬了军礼,尚远也回了礼。等到章瑜转向戴恩泽的时候,戴恩泽军阶比章瑜低,他连忙向章瑜敬了礼。章瑜同样规规矩矩的回了军礼。
这么一番作派虽然在华熊猫看来很是做作,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屋子里头的气氛立刻就平和了不少。大家互相见过礼之后,尚远抢先开口了,“这次陈书记让我全权处理这件事,大家既然来了,先拿出一个能解决现在情况的章程出来。让戴恩泽同志先介绍一下情况。”
戴恩泽已经给尚远讲过一次问题的来龙去脉,再讲的时候就更有条理。听完了情况,华雄茂说道:“现在必须做好镇压的准备,有备无患。”
对于如此常识性的提法,同志们也不能不表示同意。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尖锐的钟声,放粥的时间到了。也不知道谁敲响了放粥的钟声,很快,外头传来的嘈杂声立刻高出去不少。听到这声音,屋里头的所有人忍不住都变了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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