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述职
文哥儿的婚事结束后不久, 老太太回老家的事儿就被提上了日程。
徐中行安排平安去护送老太太,又将徐家的家丁分出一部分也跟着,生怕路上有个什么万一。
蒋明菀知道后,心里又怕男子粗心, 路上照顾不好老太太, 因此将玉兰并几个之前伺候老太太的婆子也派了去。
在老太太离开当天, 徐家人一家子出动,一直将老太太送到了船上。
蓁姐儿和扬哥儿都对祖母依依不舍,虽然老太太只是短短来了几日,可是对两个孩子着实十分好, 因此孩子们也十分不舍得祖母。
老太太心里也舍不得孩子, 抱着两个孩子还流了几滴泪, 只说等日后空了, 让他们回来玩。
之后又仔细叮嘱徐中行和蒋明菀, 要好好照顾孩子们, 然后这才上了船。
她们就站在码头上, 一直看着载着老太太的船离开了港口,这才上了马车。
徐中行许是因为刚刚送走了母亲, 情绪有些不大高,回家的一路上也不大说话。
蒋明菀也知道他心思, 因此一路上也不打搅他,只坐在一边小声与两个儿女说话。
等回到了家, 徐中行的情绪这才好转。
老太太离开了, 徐家人的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很快, 徐家的日子也走上了正轨, 蒋明菀有了前世的经验, 如今照顾两个孩子也得心应手, 再加上还有甘嬷嬷的帮助,那就更容易了一点。
而蓁姐儿和扬哥儿,也是该读书的读书,该上闺学的上闺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等到十一月的时候,蒋明菀以正宾的身份,参加了芸姐儿的及笄礼。
等到及笄礼成,知府夫人激动的都红了眼睛。
蒋明菀在一边看着,心里也觉得高兴。
这个姑娘上一世不到及笄就惨死,这一世她也终于有机会,好好的度过她的美好年华了。
等到及笄礼结束之后,蒋明菀倒是没急着走,因为知府夫人留了她说话。
两人也不过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但是蒋明菀却能看出来,她心情好似不太好。
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知府母亲的缘故。
这位老太太果然如同蒋明菀猜测的一样,来者不善,之前知府大人违背了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儿子定下了婚事,老太太心中就十分不满。
等到听说那姑娘竟然是巡抚家的闺女,这份不满就更重了,只当知府是看不上她娘家人,想要捡着高枝儿攀。
因此这回她过来,就是为了将娘家那个小姑娘送来给文哥儿做妾的。
蒋明菀听到这番道理简直呆住了。
这老太太怎么糊涂成这样。
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妙,但是到底不好说旁人的家事,只能小心的安慰了几句赵夫人。
但是赵夫人却不见颓废,只冷笑道:“老太太想着我们老爷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拿捏的书生呢,如今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老爷又怎么会因为她坏了与巡抚家的交情,再说了,我的文哥儿也是不愿意的。”
蒋明菀听着这话也是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赵夫人很快就岔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了芸姐儿的亲事。
赵夫人对芸姐儿的亲事很用心,这段时间一直在相看人家,如今也相看的差不多了,等到芸姐儿及笄礼之后,就要定下来了。
蒋明菀听了对方的家世,倒也觉得相称,再一听那家孩子的品性,也觉得赵夫人这是用了心了,便笑着点头:“您考虑的很周到。”
赵夫人也忍不住满脸笑:“那家的哥儿我们老爷也是亲自见过的,回来之后赞不绝口的,只说很有灵性,倒是比我们文哥儿强,我也不求着他能有个什么大前程,只要他能和芸姐儿好好过日子就好。”
蒋明菀知道她说这话只是谦词,其实也是心里满意的,嘴上便也夸赞了几句,直把赵夫人夸得笑的合不拢嘴。
这一年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过去了,过完年之后,蒋明菀便听说,知府大人家的那位老太太也回了老家,一起回去的,还有那个与老太太一起来的小姑娘,而文哥儿跟前也并没有多一个小妾。
蒋明菀便知道,这位老太太,到底是没有斗得过她的亲儿子。
说起来也正常,若老太太不是真的想与儿子撕破脸,也是不可能拗得过儿子的意思的,毕竟卫知府才是卫家真正主事的人。
来年三月,芸姐儿定下了亲事,正是上次赵夫人和蒋明菀所说的那位,是省城一位道台的公子,根据徐中行的话,读书尚可,人品还算端正。
自此之后,芸姐儿也不大来徐家附学了,卢先生还有些放心不下她,在她离开的那天,将自己私藏的书送了几本给芸姐儿。
直把芸姐儿感动的什么似得。
等到五月芸姐儿成婚的时候,蒋明菀也去参加了。
看着芸姐儿那张对未来满怀期待的脸,蒋明菀终于觉得,自己的重生是有意义的。
徐中行在延宁府三年的任期很快就到了,在这期间,再没有其他波折。
等到任期满了之后,徐中行便要去京中述职,等候考满评定。
走之前蒋明菀心里还有些操心他在路上会照顾不好自己,要他多带几个人回京。
但是徐中行却拒绝了:“不必如此,你和孩子在家里,我更不放心,我身边这几个人人手就尽够了,再说了,还有知府大人与我同行,不会出什么事的。”
蒋明菀听着他说这话,心却并没有放下来,反而生出些许的不舍之情。
自打龙凤胎生下来之后,她和徐中行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了。
甚至她发现,徐中行也越来越少在前书房过夜。
有一次她去书房给徐中行送夜宵,偶然间发现他把墙上那幅画也收了起来。
蒋明菀想,既然他收起了那幅画,那就说明他已经将以前的事儿都放开了,那这样也好,他们日后就好好过日子,再不去想别的。
因此自打那以后,她对徐中行倒是越发亲近了。
如今他突然要离开,蒋明菀心中也舍不得他。
这一晚,徐中行是抱着蒋明菀睡下的,他仿佛知道她心中的忧虑不安,一晚上都在她的耳边安慰她,而蒋明菀也在他温厚的语调声中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早起徐中行离开,蒋明菀依依不舍的送他出门。
等到他要走了还不忘叮嘱他:“你去了京里,不要住客栈,直接去我娘家住着,我已经给父亲母亲写了信,他们定会早早给你安置妥当的。”
徐中行见她这样操心,神色温柔,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柔声道:“别光顾着我,我走了,你在家里也要小心,两个孩子都大了自是不必操心,不过那两个小的却是要你费心劳神。”
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徐中行如此亲近,蒋明菀也有些不适应,微微红了红脸,但是还是没有躲闪,只小声道:“他们都很乖的,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徐中行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若不是此时场合不对,他都想将她拥入怀里。
徐中行喉结滚动了一下,到底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指腹触了触她温热的耳垂,语调沙哑道:“等着我回来。”
蒋明菀轻轻嗯了一声。
蒋明菀站在二门上,看着徐中行上了马车,一路出了门,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
回头看两个孩子,好似也是兴致不高,尤其是扬哥儿,看着有些蔫头耷脑的。
蒋明菀问他怎么了,他才道:“等父亲回来之后,我们是不是也要离开延宁府了?”
蒋明菀忍不住一笑:“怎么了,离开这儿不好吗?”
扬哥儿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我喜欢竹山书院,文大哥也待我很好。”
蒋明菀笑了笑:“等到了新地方,自然也能交到新的朋友,再说了,你文大哥都成婚了,难道还能跟着你胡闹?”
扬哥儿一说这个就生气:“文大哥成婚之后,的确不爱出来了,我日后才不成亲,被人管头管脚的。”
蓁姐儿在一边捂着嘴笑:“也不嫌害臊,这话也大喇喇的往外说。”
谁知扬哥儿一点害臊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理直气壮道:“人伦大事,又有什么好害臊的呢,倒是姐姐,若是父亲调了职,也该给姐姐说人家了。”
蓁姐儿被反将一军,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忍不住跺了跺脚,嗔怒道:“母亲,您看他!”
蒋明菀看着姐弟俩斗嘴的样子,之前那点子离别的伤感倒是被冲淡了不少,急忙笑着安抚蓁姐儿,又斥责了扬哥儿几句。
但是心里却在琢磨,她才不愿意让她的蓁姐儿就这么早早的成婚呢。
徐中行是一出了正月就上京,因此路上还是有些冷。
也得亏了蒋明菀放不下他,给他准备了许多御寒的东西,因此他这一路上才没受什么罪。
反倒是卫知府,因为这段时间知府夫人忙着照顾孙子,对他多有疏忽,因此他倒是搞得有些狼狈,后来是借了徐中行的东西,这才不至于被冻成伤寒。
裹着厚衣裳,卫知府忍不住感叹:“这一次考满,也不知我能得个什么样的评价。”
徐中行语气淡淡:“知府大人兢兢业业,想来定是能得个上上的。”
卫知府笑着叹了口气:“不求上上,只要是个上等便好,我在这知府位子上也坐了许久了,再不挪动,这辈子只怕都要出头无望。”
说完他看向徐中行:“且不说我,你这回定是会高升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徐中行摇了摇头:“只看陛下的意思。”
他心里其实还存着另外的一个念头,如今的皇帝在诸位皇子中游移不定,对待大臣的态度也喜怒不定,可以说得上是天意难测,任是他聪明绝顶,在这种事上也无法十拿九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就这么冒着寒意,一路从南方走到京城,等到了京城时,却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一进京,知府大人直接去了福安省的客馆,而徐中行也和承诺蒋明菀的一样,直接去了岳父母门上拜访。
其实自打他们一下船,蒋家的下人就已经接到了徐中行,按着这仆人的话说就是:“老爷太太早就估摸着姑爷应该这几日就会到,因此小的这几日一直在码头上候着呢,还请姑爷一定要先去府上一趟,老爷和太太都盼着姑爷过来呢。”
徐中行当然不会拒绝,辞别了知府大人之后,就朝着蒋家的宅子去了。
蒋家的宅子在城西,周围一带都是豪门显贵,因此当徐中行一进入城西的地带,周围的环境就和之前在码头时完全不一样。
徐中行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也不知什么情绪,但是面上倒是依旧看着淡定自持。
等到了蒋家门上,蒋家已经早早的有人在门上候着迎他,而迎他的人,正是蒋明昭。
三年不见,蒋明昭的气度一如以往,温和而又亲切,在看到徐中行之后,便笑着迎了上来:“慎之,总算是盼到你了。”
徐中行面上也露出几分温和,上前与蒋明昭寒暄。
蒋明昭虽然与蒋明菀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是兄妹俩从气质上来说却并不相似。
蒋明昭见谁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不管谁见了他都要说一句好相处。
而蒋明菀就不同了,她与人相处时,总会带着一点距离感,哪怕是笑着,那笑也极淡漠,仿佛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当年京中不知多少少年对蒋家大小姐心怀爱慕,但是能有勇气迎难而上的,却没有几个。
可是徐中行偏偏就是喜欢这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月,还亲手将这弯月亮捞入了自己怀中。
蒋明昭笑着招呼徐中行进了蒋家,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先去了蒋珩的书房。
蒋珩也是早就在书房等着了,见着徐中行进来,便抬手免了他的礼数:“不必多礼,坐吧。”
徐中行听着岳父的语气还算平静,也没有多想,便坐下了。
蒋珩此时正在写字,等到最后一笔写完,这才放下了笔,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这才抬头看向女婿。
蒋明菀的那身气质,自然是像了蒋珩。
甚至在蒋珩身上更甚,他身为男子,气质只会更冷更锋锐,哪怕如今已年过半百,但是那眼神依旧让人招架不住。
哪怕是作为亲儿子的蒋明昭,在进了书房后,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脸上的笑都收了起来,努力做出一副端肃的模样。
可惜徐中行却并没有被他这眼神给压制住,甚至还抬起眼与他对视。
两人眼神中的交锋只在一瞬间,蒋珩很快就收了眼中锋锐,神色淡淡道:“这回的大计你心中可有打算?”
徐中行顿了顿道:“我在任上,并无过错,上等当是无碍。”
蒋珩听了轻笑一声:“你可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名的人,皇上的记性最好,若是吏部和都察院的人,如此都不能给你上上,那他们也不必再这个位置上坐了。”
徐中行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了下来,许久才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岳父大人提点。”
蒋珩摆了摆手,端起手边的茶碗饮了一口茶:“与我有何关系,也是你自家争气。”
说完又顿了顿道:“菀儿和孩子们都好吧?”
“都好。”徐中行依旧言辞谨慎。
蒋珩倒也信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道:“你今儿刚来,先去后头见见你岳母,日后就在家里住下,京里的事情我日后慢慢和你说。”
“是。”徐中行起身又行了一礼。
蒋珩也不再多言,摆了摆手,就让人出去了。
徐中行和蒋明昭两人出了蒋珩的书房,蒋明昭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父亲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大好,今儿你过来了,他看着倒是比往常好了些。”
徐中行听着这话,心里隐约起了一丝念头,不过还没来得及多想,蒋明昭便又问起了蒋明菀和孩子们的近况,徐中行将此事压下,开始与蒋明昭说起了家里的事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后宅去,蒋明昭一边走还一边给他指点如今后宅的变化。
“去年的时候,家里的宅子重新修整了一番,不过妹妹的院子还留着,只是之前的几个给客人住的院子翻新了一下,并在一起,给家里的哥儿姐儿做了读书的地方,父亲如今十分重视孙辈的教育,每每提及,都拿你做榜样。”蒋明昭笑着与徐中行玩笑。
徐中行点了点头,心里倒是能明白蒋珩的苦心。
大舅子蒋明昭如今不过是一届举人,日后成就有限,小舅子蒋明昱更是斗鸡走狗,没个正行,更是指望不上,如此蒋家想要门楣不堕,也就只能指望孙辈了。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蒋家太太的住所。
还没进去的,外头便有人传话,姑爷来了。
等到徐中行进了院子,便看见蒋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嬷嬷就在廊下候着,笑着将他迎进了屋。
一进去徐中行也没来得及看谁是谁,先给坐在主位上的蒋太太行了一礼。
蒋太太不等他行完礼,立刻就道:“好孩子,快起来坐吧。”
不过徐中行到底是行完了这一礼这才起身。
而屋里的情形他此时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大嫂邓氏和二嫂韩氏都在房里,但是小舅子蒋明昱却不见踪影。
徐中行也没把这个小舅子放在心上,这人就是个不着调的,聪明是聪明,可就是一件正事儿都不干。
他之所以对扬哥儿严格,也是因为这个儿子的性子太像舅舅了,他可不想儿子日后成小舅子那样。
除了几个嫂子,还有几个晚辈也在,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蒋明昭的长子,蒋宁之。
或许是因为两个儿子太不争气了,蒋珩给孙子起名的时候,严格秉持着水满则溢的原则,一点不敢起太过出众的字眼,只圈了个宁字,也算是煞费苦心。
而蒋宁之小小少年,如今看着也有了几分峥嵘气象,一言一行,气度举止都十分符合大家公子的标准。
不过他在面对徐中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中满是敬佩,给他行礼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
徐中行是什么人,联系之前蒋明昭的话,一想就知道了其中因果,他倒也不多言,只温声鼓励了蒋宁之几句。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小小少年蒋宁之激动的不行。
后来还是老太太的话,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你如今回来,菀姐儿和孩子们可都还好?”
面对蒋太太的提问,自然不能和回答蒋珩似得回答她,因此徐中行细细将蒋明菀和几个孩子的近况说了一遍。
虽然蒋太太早就听这次一起回来的甘嬷嬷说了一遍,但是女婿说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仔细倾听。
当知道徐中行明年就要打发扬哥儿回乡参加县试了,她忍不住道:“那孩子不过才十三,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徐中行想了想自己参加县试的年纪,沉默了一瞬,但是还是耐心解释:“扬哥儿的学问已经足够了,下场试一试也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八成的把握,徐中行是不会放儿子去考试的。
蒋太太听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试一试也好,只是孩子还小,若是没考好,你也不要过分苛责。”
蒋太太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肠,徐中行当然不会反驳,点了点头:“您说的很是,我记住了。”
见着徐中行肯听自己的劝,蒋太太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了,又仔细问了问蒋明菀的情形,这才在儿子的催促下放了人离开。
蒋明昭带着儿子,领着徐中行往前院去,一边走一边笑着与徐中行解释:“老太太也是时间久了没见妹妹,一时担忧,因此这才多问了几句。”
徐中行笑了笑:“岳母大人一片慈母之心,我自然明白。”
两人去了前院,蒋明昭将他安置在了蒋家最大的一个客院,又给他跟前安置了几个小厮书童,这才将自己儿子拉到身前,笑着道:“我这个孽障虽也读过几天书,可是到底还是底子浅薄,若是日后妹夫有暇,好歹指点他几句,也让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徐中行知道蒋明昭的心思,因此也不拒绝,点了点头:“兄长客气了,我看宁哥儿十分聪慧。”
这么一说,蒋明昭脸上的笑倒是越真了,他的这个儿子,他心里的确十分满意。
不过两人还是客气了几句,蒋明昭这才带着儿子出去了,留徐中行先行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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