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窗外的月亮再次藏进云层。
宋虞猛地退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宋温卿也没好到哪去,他闭了闭眼,尽量心平气和道:“阿虞,撞疼了么?”
他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小心撞到总归不会显得那么尴尬。
宋虞看了眼他形状完美的薄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尖,讷讷点头。
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原本只是逗逗哥哥,看他如何抉择,结果两败俱伤。
拍了拍微烫的脸颊,宋虞没敢再与他对视,有些尴尬。
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怎么偏偏在得知他们不是亲兄妹的时候来了这么一遭?
宋温卿也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发生了,断然没有遗忘的道理,他缄默了一会儿,轻咳一声:“阿虞,我送你回去。”
宋虞乖乖哦了一声,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再待下去她也要疯了。
书房离她的院子有些远,但是正院与后院中间留了好几道小门,就是为了方便宋虞能常常去正院,根本不用走几步路。
现在他们便漫步在月色下,静静地往小门走去。
宋虞浑身不自在,身边的人也不说话,她只好自娱自乐,一路踩着自己的影子玩。
若是不小心踩到他的,她便立刻收回去,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
当她再次踩到他的影子,不等她躲避,宋温卿停下脚步。
宋虞缓缓抬头。
他说:“随便踩。”
宋虞低头望着地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一臂之遥。
“我真的没想踩你,”她无辜地解释,“我只是不小心。”
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宋虞挠挠头,还在一头雾水,难道哥哥以为她在报仇么?
推开那扇门,小院里亮着斑斓的暖光,与此处的浓稠夜色对比鲜明。
宋虞乖乖走进去,暖光便洒在她的周身,让她成为最为耀眼的存在。
她回头看了眼隐在暗处的宋温卿。
他问:“今晚能睡着了么?”
宋虞猛然想起那个从眉心滑落到鼻尖的吻,囫囵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关上门跑回闺房。
小满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连忙上前问:“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宋虞将她推出去,“你快去睡吧,明天见!”
小满伸手挡住她关门的动作,连声道:“对了姑娘,侯爷吩咐匠人打的首饰送来了,就在梳妆台上!”
待房中空无一人,宋虞去梳洗,沾了水的双手抚过眉心与鼻尖,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方才那个尴尬的吻。
她抖了一下,没敢再想下去,多往脸上扑了把水,又坐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
美目微转,她瞧见几个精致的小匣子整齐地摞在一起,等待她的开启。
宋虞却没什么心情仔细去看,待搽完香膏,径直躺到了床榻上。
许是今日与哥哥斗智斗勇耗费了许多心力,她来不及再去想什么,沾枕头便睡着了。
次日,宋虞尚在睡觉,小满便趴在她床榻前问:“姑娘,老夫人已经来催了一遍,您要去松鹤堂用午膳么?”
已经晌午了么?
宋虞半睁开眼睛,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不过昨晚从书房回来的确实有些晚,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问:“哥哥又出府了?”
小满边伺候她更衣边道:“侯爷一早便去太子府了。”
宋虞松了口气,昨日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不见更好不见更好。
她收拾停当,连忙出去了。
到了松鹤堂,老夫人朝她招招手,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笑眯眯地点头。
宋虞不明所以,疑惑地开口:“祖母,怎么了?”
“今日倒是正常许多,”老夫人示意她坐下,“是不是已经接受了温卿不是你兄长的事实?”
为了让祖母宽心,她讷讷点头。
祖母想让他们成亲,可是他们只想继续做兄妹。
这件事要瞒着祖母,不然祖母会难过的。
老夫人给她夹菜,忽然道:“今日晨起,宫里递了拜帖。”
宋虞一下便清醒了,宫里没有几个她认识的人呀,谁能给她递拜帖?总不能是皇后娘娘吧?
于是她忙问:“谁递来的?”
老夫人缓缓道:“是昭阳郡主,皇后的侄女,自幼养在皇后身边的。”
她奇怪道:“你若是不认得,她为何递来拜帖?”
宋虞这才恍然大悟。
宫宴那日,魏皇后确实提起了昭阳郡主,说得了闲让昭阳郡主去找她玩,她还以为只是一句戏言呢。
她连忙把前因后果与祖母说了。
老夫人颔首:“听闻昭阳郡主自幼习武,性子直爽,是个可以结交的姑娘,一会儿你给她回个信儿吧。”
说着林嬷嬷递上了昭阳郡主的拜帖。
宋虞大致扫了两眼,时间定在正月初八,还有好几日。
她让小满收起来,又与祖母打探了些昭阳郡主的事情。
她与长安城中的贵女们来往不多,闺中密友只有一个方若诗,至于旁的人——一般不等她去问,她们便主动过来与她结交了,全因她是宋温卿的妹妹。
祖母轻咳一声,将一段旧事娓娓道来:“说起来,昭阳郡主并不是魏皇后的嫡亲侄女,她是魏皇后的兄长的朋友勇毅侯唯一的女儿。勇毅侯满门忠烈,皆战死沙场,只余了昭阳这一个孩子,记在魏皇后兄长名下,后来又被魏皇后养在宫中。”
“怪不得她自幼便喜欢习武。”宋虞颔首。
“不错,不过魏皇后那样娴雅的性子,竟能养出如此飒爽的姑娘,倒是稀奇。”
是啊,她记得太子殿下的性子也是腼腆的,怎么养昭阳郡主的时候忽然变了呢?
宋虞好奇道:“祖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抿了口茶,笑道:“魏皇后想让昭阳郡主做太子妃,既然太子性子温软,那就要有个性子直爽的相配,昭阳出身武将世家,骨子里自然也流着武将的血。”
宋虞颔首,用心记着。
“昭阳郡主性子直爽,你与她应当会合得来,”老夫人想了想,“不过还是人多热闹,到时候将诗儿叫过来吧,她性子沉静,到时提点你一番,免得出错。”
宋虞撅了撅嘴:“祖母,阿虞的性子不沉静么?”
老夫人笑笑不说话,选择继续用膳。
宋虞一脸不高兴地吃了口樱桃肉,好吧,她确实不沉静。
不过这不是哥哥养出来的么,事事都纵着她,她没养成个骄纵的性子就谢天谢地了,能沉静就怪了。
这样说起来,她和哥哥也是一静一动,也算是相得益彰。
可惜他们俩都只想做兄妹。
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斟酌着措辞给昭阳郡主回了封信,还没送出去,方若诗上门拜访。
她来的正巧,宋虞便让她参详一番。
方若诗看她一眼,敛去满腔思绪,改了两三处,宋虞又誊写了一遍,终于送出去了。
“真是麻烦,”宋虞歪倒在贵妃榻上,“明明及笄前没有这么多事,只要每日想吃什么喝什么便好,现在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还得学管家理财。”
“这样日后嫁了人,才不会吃苦头,”方若诗笑道,“祖母这是为你好。”
宋虞叹了口气,想起祖母的叮嘱,忙道:“诗姐姐,昭阳郡主拜访那日你也来吧,人多热闹。”
方若诗自然答应了,转而提议一同去街上逛逛。
方若诗性子沉稳,但她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反而极其喜欢上街,找宋虞十次,有七次都是约她出来玩的。
反而是宋虞不太喜欢上街,总是戴着帷帽或是面纱,她觉得拘束,远不如在府上自在。
今日自然也一样,她们坐上马车。
一上车,方若诗便握着她的手,迫不及待道:“阿虞,卿表哥的身份真的是皇上的儿子么?”
宋虞原本还笑着,听到这句话顿了下,默默颔首,笑意也收敛了不少。
如今人人都知晓她和哥哥不是兄妹了。
方若诗神色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阿虞,没事的,卿表哥以后还会对你与从前一样好。”
“我明白的,”她低声道,“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不再是兄妹了。”
就算表现得再如何亲密,心里也依然隔着一层。
哥哥开始避嫌,她也开始胡思乱想。
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关系迟早会分崩离析。
或许在他搬到王府后,或许在他成亲后,又或许,就在明天。
“别杞人忧天了。”方若诗轻声宽慰她。
不多时,两人戴上帷帽,一同下了马车。
没成想入眼便是玲珑阁。
“诗姐姐,你缺首饰了么?”宋虞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会去对面的万象楼呢!”
方若诗轻瞥她一眼:“阿虞,你忘了么,姑娘家第一次入府拜访,都是要互赠簪子的。”
宋虞眨了眨眼,还真忘了。
这是大周自古以来的习俗,不管价值几何,第一次拜访总要送个姑娘家的物件,以示真心结交,沿袭到今日,变成了互赠簪子。
“多谢姐姐提醒,”宋虞松了口气,“不然我是想不起来的。”
她从未去过别的姑娘家的府上,早就忘了这回事。
两人一同挑选了几支模样别致的簪子,宋虞心心念念着那副点翠头面,想去三楼再看一眼。
方若诗还没去过三楼,欣然前往。
很快,宋虞率先踏上三楼,指着正中间道:“就是那个!”
方若诗失笑:“阿虞,你若是喜欢,便让卿表哥买给你,待你出嫁那日便戴上。”
“我倒是真有这个打算,”宋虞眨眨眼,毫不吹嘘道,“没人比我更适合这副头面了!”
她欢喜地走上前,没想到那里摆放的却不是点翠头面,换了一副珍珠头面。
虽然也很好看,但是没有那副点翠头面惊艳。
她的笑容逐渐凝住,失望道:“好像被人买走了,我还以为会一直留着呢。”
从上次过来到现在,才过了几天呀,谁这么着急成亲!
早知道那日她就让哥哥买回来了,宋虞不由得开始埋怨自己。
“唉,咱们是来的不巧。”方若诗叹了口气。
宋虞陪她看了看三楼的头面,准备回去的时候,宋虞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是谁买走了,于是特意去问荣掌柜。
见了宋虞,荣掌柜一眼便认出她是宋温卿的妹妹,笑道:“是个没留下姓名的小厮买的,想必是他的主人家买给未婚夫人的。”
宋虞只好作罢。
她一共来过两次玲珑阁,第一次哥哥和点翠头面都在,第二次却物是人非了。
哥哥不是哥哥,点翠头面也被不知名的人买回了家。
她怎么这么惨。
宋虞垂头丧气地走出玲珑阁。
没想到来之前熙熙攘攘的街上,现在竟变得烟尘滚滚。
一队同样装束的人策马疾驰而去,呼喝着甩鞭掀翻了好几个摊贩的摊子,果蔬滚落一地。
宋虞和方若诗忙躲到玲珑阁中。
“又是梁王的人。”
“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整日派人守着,生怕没人知道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
“什么事什么事?”
“嗐,那根三万两白银的玉簪送给侍妾的事儿呗。”
“梁王真是挥霍无度。”
“是啊,皇上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把他赶到北境。”
“对了,我听说初一那天,他的侍妾死了,白玉簪穿心而死,还有人看见了呢……”
“说起来我还听过那个侍妾唱过的曲儿呢。”
“梁王似乎格外喜欢戏子,我经常看见他去戏楼呢!”
“别说了别说了,一会儿那些人又过来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了一通,又赶紧散了。
宋虞面色平静地听完了他们说的话。
他们不是提线木偶,是活生生的人,越压着不许说,越是津津乐道。
至于梁王所做的一切,迟早会反噬的。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皇上被梁王气的吐血,不得圣心早已有目共睹,掀不起什么风浪。
现在皇上醒了,想必梁王的事,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想起哥哥昨日才受封的楚王,她提议在街上随意走走。
街上的百姓果然也在谈论这件事。
“诶,听说了没,景徽侯竟是皇上的儿子,现在竟然被封为楚王了!”
“那太子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什么叫又,梁王根本就不算对手!”
“啧啧,从前亲如兄弟的太子和景徽侯,竟然真的是兄弟。”
“也不知会不会手足相残。”
“不过景徽侯……啊不对,楚王的才能似乎略高一筹。”
“谁说不是呢,可惜没在皇后的肚子里出生。”
“不过他的生身母亲是谁?”
“似乎是北境岳将军的女儿……”
“不过你们都没想过么,景徽侯府后继无人咯!”
“诶,对啊,现在只剩虞美人了,难不成她要招赘?”
宋虞在街上听了一遭,越听越觉得无趣,坐上马车回了景徽侯府。
不过最后那人说的话,也让她开始迷茫。
等她死后,景徽侯府便不复存在了,这个侯府会葬送在她手中么?
不过葬送也没什么,她漠不关心地想,反正她从未享受过一日来自父亲的疼爱。
晚上,宋温卿披星戴月而归。
岁寒跟着进了书房,熟门熟路地拿起纱布和药膏,准备帮他换药。
没想到刚解开纱布便有人敲门,伴着一声“哥哥”,透过厚重的毡帘传进来。
岁寒自然知晓是宋虞来了,他拱手道:“既然姑娘来了,属下便回去了。”
宋温卿皱眉:“先包扎好。”
“可是姑娘还在外面……”岁寒犹豫。
他微微抬眸。
岁寒连忙动手。
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宋虞已经进来了。
她一眼便看见他的伤口,周边微微泛白,翻着红色的血肉,掺杂着淡黄色的药膏,瞧着有些可怖。
宋温卿放下袖子遮住伤口,挥手让岁寒出去。
宋虞将宵夜放在一旁,面带怒意地望着他。
“阿虞,我只是怕你见了害怕,”他镇定地解释,“这伤明日便好了。”
宋虞瞪他:“你早上肯定没有换药,再这样下去,别说明日了,明年也好不了!”
“方才不是在换了么?”宋温卿安抚道,“阿虞,你别担心。”
她噘着嘴坐下,拿起那罐药膏倒在他手上,动作瞧着不甚温柔,但是只有宋温卿知道,她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摸摸她的额头,忽然瞧见她头上簪着一支他没见过的簪子。
他仔细地瞧了两眼,确定没见过。
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阿虞,你今日出府了?”
宋虞还生着气,沉默一会儿还是回答道:“和诗姐姐一起出去的,买了几支簪子。”
说完她嘟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多买几支了,花光你的银子,看你心不心疼。”
他回答地极为果断:“不心疼。”
宋虞松开他的手,气呼呼道:“好了!”
宋温卿低头,左手再次被包成了一个白粽子。
他沉吟道:“阿虞,你有没有想过,包扎的不透气的话,伤口会溃烂。”
宋虞无辜地眨了下眼,她只是绕了十圈纱布罢了,很多么?
宋温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很多。
宋虞只好又剪掉几圈。
做完这些,她轻轻在纱布上按了按,指腹不期然碰到他的掌心。
他的五指都有一层茧,那是幼年时习武的烙印,掌心却意外地干燥柔软。
宋虞动了动指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哥哥,你的生命线好长。”
“是么,”他摊开手掌给她看,“姻缘线呢?”
那只手在灯下微微发光,掌纹更加清晰,可是不再吸引她。
她抬头,四目相对。
宋温卿微怔,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是这句,他轻咳一声,准备收回手挡住那几声咳嗽。
没想到宋虞却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转眼他的手掌便贴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面前的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研究着他的掌纹,宋温卿微微抬眸,望向她浓密如鸦羽的睫毛,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她的鼻尖。
那里团着一层莹白的光,更显骨相匀称,线条流畅。
他想起昨晚那个意外的吻,心神有些恍惚。
如今烛火代替他吻了她的鼻尖。
长久地吻向她的鼻尖。
看了许久,他慢慢敛眸,强迫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交握的手上。
宋虞研究了一会儿,老神在在地开口:“哥哥根本没有姻缘。”
就一直做她的哥哥吧,不要离开景徽侯府,不要成亲,永远是她的哥哥。
宋温卿收回手,气笑了:“昨日还说让我成亲,今日便说我没有姻缘,你变卦倒是快。”
“昨日是我自己的想法,今日是姻缘线告诉我的,管我什么事?”她无辜道。
他看了她一眼,仿佛看到了曾经躲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姑娘,一点没变。
他没再说什么,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宵夜。
这次宋虞没让岁寒帮忙,边哼着不成调的歌边慢吞吞地收拾食盒,待做完了,她趴在书案前道:“哥哥你忙吧,我先回去啦!”
宋温卿抬眼便看见她的小梨涡,又软又甜,一看就很好捏,他受了蛊惑,伸手轻轻揉了揉。
等反应过来,他顿了下,收回手。
宋虞一脸不高兴:“哥哥,你答应过我不会捏了!”
宋温卿正要道歉,她又一脸狡黠道:“如果哥哥一会儿帮我绞头发,我便原谅你。”
他自然应好。
等宋虞离开,他猛然反应过来,以他如今的身份,不适宜再进入她的闺房了。
可是……阿虞似乎依然想做他的妹妹。
心中无端溢满酸楚。
她那么依赖他,可是他却不能永远做她的兄长。
宋虞跑回自己的小院子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她脱了衣裳,慢慢跨入浴桶,屏风上勾勒出一道曼妙的身形,渐渐又隐去。
她整个人都埋进水中,又抬头看向上面飘着的花瓣,屏息许久。
十三岁那年落水之后,宋温卿怕重蹈覆辙,便带她去了一处温泉山庄,让会水的丫鬟教她凫水。
宋虞一开始还有些恐惧,但是慢慢地又爱上了温泉水拂过肌肤的感觉,渐渐的便学会了。
只是长安没有温泉,不然她定是要整日泡在温泉里。
快要支撑不住了,她连忙浮上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水波荡漾,肤如凝脂,冰肌玉骨,隐约可见。
待沐浴完毕,她眉眼慵懒,唤来小满服侍她穿衣。
小满走近她,烟雾缭绕中,她的身形更为引人遐想,饶是看了许多遍,小满还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捂住鼻子。
宋虞疑惑地抬起手臂嗅了嗅,很难闻么?
面前的美人臻首微低,手臂微抬,右手恰好挡住那颗红茱萸,若隐若现。
小满看呆了,片刻后闭上眼睛连声解释:“不是的姑娘,我怕我流鼻血。”
宋虞:“……那你闭上眼睛做什么?”
小满屏息凝神,待帮她穿上里衣后才讷讷道:“因为您方才的动作太妩媚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脚步声,顿了下又远去。
宋虞和小满对视一眼,如遭雷劈。
哥哥的耳力那么好,肯定听见了!
小满同样大惊失色,抿紧嘴巴,快速帮她穿衣裳。
过了片刻,宋虞让小满出去,她深呼吸几次,若无其事地迎他进来。
宋温卿面色不变,拿起巾子,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开始帮她绞头发。
宋虞也不敢多说话。
哥哥知道她的沐浴时间,通常会在她收拾妥当之后敲门,但是这次出了意外,她只是随口和小满闲聊了几句罢了,居然让哥哥听到了小满说的那句话。
宋虞捂住脸,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试图放空自己,绞头发时昏昏欲睡的感觉如约而至。
她眨了好几次眼睛,试图保持清醒。
但是今日陪方若诗逛街耗费了许多力气,她清醒着清醒着,脑袋直直地往后仰去,落在他的肩上。
正专心绞头发的宋温卿微顿,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长发拨到一旁,继续帮她绞头发。
她也顺势换了个姿势,脸埋在他的颈窝中,鼻息均匀地洒在他的喉结上。
宋温卿不自然地动了动,想直接扶她躺进被窝,但她的头发依然是半干的,他便忍着痒继续。
手上依然在动作着,他却无所事事,目光望向远处的屏风。
待看够了,又转到梳妆台上,那几个精致的盒子格外显眼,她还没拆,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
他亲手画了簪子的图样交给匠人,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叹了口气,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她的脸上。
她蹙着眉,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是不是烛光太晃眼,她微微动了动,鼻尖直接贴到他的颈侧,呼吸便直直地往下,落在他的锁骨上。
这样的情形,小时候有过很多次。
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四肢会紧紧地缠住他,趴在他肩上睡觉。
再大一些,她趴在他腿上睡,青丝长长地垂下来。
再后来,她便维持着这个姿势入睡。
明明是见过许多次的场景,可是这次,似乎又有些不同。
宋温卿微微失神,片刻后才终于想起来,他们已经不是亲兄妹了。
可他时常将她当成亲妹妹对待,时而又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比如现在。
是继续做她的兄长还是别的关系,他一直在犹豫不定。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纠结。
明明是一件极其容易抉择的事情。
他已经做了她十六年的兄长,本该顺其自然地继续做她的兄长,不管他如今是何种身份。
他应该为她选一位夫君,看她欢欢喜喜地出嫁。
可是心中却慢慢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自从揭穿身世开始便一直在他心头徘徊。
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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