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一个钟头前。

　　大夏湾，八路军总部。

　　“这到底打的什么仗？”

　　老总将铅笔往地图上一扔，没好气道：“陈家峪在打仗，风箱岭在打仗，茶壶岭也在打仗，机动纵队的四个团都已经集体出动了，可我这个副总指挥却还一头雾水，打了一辈子的仗，就没有打过这样的糊涂仗。”

　　“这仗确实让人难以捉磨。”

　　副总参谋长也是一头雾水：“陈家峪的鬼子是从哪冒出来的？风箱岭的鬼子又是什么来路？还有虎亭据点的第9旅团，为什么要跟疯了似的扑向风箱岭？说不通啊，筱冢义男这回唱的究竟是哪出啊？完全看不懂啊。”

　　也难怪老总和副总参谋长会一头雾水。

　　他们就是再能猜，也绝猜不到这是筱冢义男和山本一木策划的一次表演，目的是为了向整个华北方面军推广他们崇尚的特种战法。

　　老总又生气的道：“还有，独立团、772团、新1团还有新2团怎么回事？是谁允许他们擅自出兵，跑到风箱岭还有茶壶岭伏击鬼子的？参谋长，我总觉得中间有鬼，这会不会又是李云龙和王野这两个捣蛋鬼搞的名堂？”

　　“啊？”副总参谋长愕然道，“不会吧？”

　　“不会？”老总哼声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

　　说话间，一个通讯兵就急急进来报告：“老总，独立团的赵政委刚刚从陈家峪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全歼了从陈家峪后崖摸上来的小股鬼子。”

　　“什么？竟是从陈家峪后崖摸上来的？”副总参谋长脸色微变。

　　老总道：“这么说，应该就是上次在阳村让独立团吃了大亏的那支特种部队。”

　　师长呵呵一笑说道：“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上一次在阳村，独立团在鬼子的这支特种部队手下吃了大亏，甚至连前任政委都不幸牺牲，这次在陈家峪，独立团总算是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了，呵呵。”

　　“老总，看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副总参谋长有些担心的道：“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驻扎？”

　　“不换，没这必要。”老总一挥手道，“有陈根在，我就不信鬼子能打进来。”

　　说话间，又有通讯兵快步走进来报告：“老总，机动纵队司令部刚打来电话，说是独立团在风箱岭全歼了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组织的战地观摩团，击毙日军三百余人，并活捉观摩团的团长、日军第21旅团长服部直臣！”

　　“什么？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组织的战地观摩团？”

　　老总道：“难怪第9旅团会疯了似的增援风箱岭，这就说得通了。”

　　而副总参谋长的关注点却在服部直臣，兴奋的道：“老总，独立团竟然活捉了日军一个少将旅团长！这可是自抗战爆发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师长也点点头说道：“不说少将，少佐都没有过吧。”

　　老总道：“还真的是，这么说独立团和李云龙又破了个记录？”

　　“这小子。”师长呵呵一笑又道，“惹事的时候是真让人生气，但是打起仗来是真让人高兴，每次总能够给我们带来一点惊喜。”

　　老总也是由衷的笑道：“这小子使起来确实很趁手。”

　　“这样的军事干部简直是宝贝啊。”副总参谋长哈哈一笑又提议道，“老总，这回是不是重点宣传一下？毕竟活捉了一个少将？”

　　“我看行。”老总道，“是应该宣传。”

　　副总参谋长笑着说道：“我这就去通知中华社……”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通讯兵急吼吼的走进来报告道：“老总，机动纵队司令部又打来电话，说772团、新1团、新2团还有独立团已消灭日军第9旅团！第9旅团自少将旅团长山下幸之以下将近四千人，已经遭到全歼！”

　　一片寂静，整个作战室顿时一片寂静。

　　不光是老总、师长，还有副总参谋长，包括陈铭历、马源等总部的参谋，一下子全愣在那，好半晌都回不过神。

　　这个是真没想到啊。

　　真没有想过，茶壶岭会是这么个结果！

　　战斗打响后，既便是胆子再大的参谋，也只是敢憧憬一下重创第9旅团，令其无功而返退回到虎亭据点。

　　能够吃掉一两千鬼子就已经是顶天了。

　　可是，现在，却居然把第9旅团全歼？这就很震惊！

　　“咣！”作战室里陡然响起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从怔忡中惊醒过来。

　　却是陈铭历手一滑，端在手上的搪瓷茶杯摔落在地，杯子里滚烫的茶水都溅出来，烫得他直呲牙。

　　副总参谋长很谨慎，决定再确认一下。

　　当下问那个通讯兵：“小林，你刚才说第9旅团已经被全歼？”

　　“嗯，已经被全歼！”通讯兵小林重重点头，压抑着兴奋说道，“自少将旅团长山下幸之以下，将近四千人已经全部被歼！”

　　“耶！”作战室里立刻响起震天价的欢呼声。

　　却是陈铭历、马源等年轻参谋再也按捺不住。

　　老总也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漂亮！干得漂亮！”

　　师长也喟然说道：“老总哪，这又是破了一个记录哪。”

　　“但是这个记录该算在谁的头上呢？”老总笑着问道。

　　副总参谋长笑道：“恐怕还得算在李云龙和王野的头上。”

　　“是的。”师长也笑着说道，“到了现在，我们才算搞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副总参谋长一指地图说道：“这应该是驻山西第1军司令官筱冢义男精心策划的一次针对我八路军总部机关的奇袭战！”

　　“在风箱岭下被歼灭的那个战地观摩团，”

　　“应该是过来观摩战法的，结果却一头撞在独立团手中。”

　　“陈家峪的那支鬼子特种部队应该是唱主角的，结果却栽在了王野手下。”

　　“鬼子第9旅团应该是过来解救战地观摩团的，结果却被李云龙提前通知丁伟、孔捷还有程世发带着部队在茶壶岭打了一个大规模伏击战。”

　　副总参谋长的战术思维还是很厉害的。

　　很快就将这次战役过程加以还原。

　　“那么问题来了。”老总道，“李云龙或者说王野，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是啊，这个的确有些奇怪。”副总参谋长点头道，“我们的内线只是提供了第9旅团从阳泉前出虎亭据点的情报，并没有提及战地观摩团一行，更没有提及鬼子特种部队要奇袭我们总部机关，李云龙和王野又是怎么掌握这一情况的呢？”

　　师长却笑着说道：“老总，把李云龙和王野叫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对对。”老总欣然点头，又道，“参谋长，你立刻给机动纵队司令部打个电话，让陈根马上带着李云龙和王野来总部。”

　　“这两个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么大仗居然瞒着我这副总指挥。”

　　“是怕我抢他们的功劳还是怎么着，昂？”

　　老总说完，作战室里边的众人便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听出来，老总的语气中非但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高兴得不行，说起来老总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

　　打扫战场就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直到傍晚，独立团才终于返回阳村。

　　一直回到阳村的除了独立团的指战员之外，丁伟、孔捷还有程世发也过来了，因为旅长已经派人过来，说是他会在阳村等他们。

　　刚到村口，便远远的看到旅长站在村口大樟树下。

　　赵刚和参谋长陪在旅长身边，从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

　　当着旅长，李云龙还是有点儿心虚，虽然这次打了大胜仗，还是自打八路军进入山西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仗，但是瞒着旅长还有总部首长终归是不对，还有瞒着上级擅自调动部队发起作战行动，甚至撺掇兄弟部队一块参与作战行动就更过分。

　　这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撤职那都是轻的，枪毙都不过分。

　　“小王。”李云龙悄悄的给王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你去。”

　　小王的本事李云龙是知道的，那是稻草都能说成金条，没有的事也能说出花来，所以他是希望王野能够先给旅长打一个预防针，把这事给圆过去。

　　只要能把这事给圆过去，哪怕给个功过相抵李云龙也高兴。

　　王野却往后缩了一小步，用嘴形回应李云龙：“团长，还是你去。”

　　李云龙便急了，小声骂道：“你狗日的怎么不识数呢？老子是团长，团长的命令你也敢不从？小心老子毙了你狗日的。”

　　“你这话说的。”王野反唇相讥道，“那旅长的命令你怎么也敢不从？”

　　旁边的孔捷便立刻幸灾乐祸的笑道：“老李啊，这个就叫一报还一报。”

　　“老孔，这你可是说错了。”程世发笑着说道，“这叫有什么样的团长，就有什么样的小兵，李云龙啊李云龙，你小子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楚云飞站在旁边，却觉得莫名其妙，这什么情况？

　　独立团明明打了个大胜仗，怎么李云龙反而很害怕的样子？怕什么？

　　“老子害怕个屁！”见指望不上王野，李云龙索性把心一横大步上前，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已经这么干了，是枪毙还是撤职你大旅长就看着办吧，草。

　　走前面几步时李云龙还是一脸的决然，但是到了旅长面前却秒变舔狗。

　　“哟，旅长你怎么到村口来迎接我们，这多不好意思，我们哪当得起。”李云龙道，“你这不是折我们的寿么？”

　　旅长只是瞪了李云龙一眼，没有多说。

　　当着楚云飞这个外人的面，旅长不想多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是吧？

　　楚云飞已经走到旅长跟前，啪的一下挺身立正：“国民革命军陆军军官学校第五期步兵科学员楚云飞拜见学长，敬礼。”

　　说完，抬右手向旅长行军礼。

　　旅长回了一记军礼：“楚团长不必多礼。”

　　楚云飞敬过礼说道：“学长，这次来独立团观摩真的是学到很多，尤其是亲身参与了风箱岭、茶壶岭两次战斗，真让楚某大开眼界。”

　　旅长瞥了李云龙一眼说道：“独立团打得怎么样？还算过得去吧？”

　　“还算过得去？”楚云飞喟然道，“学长这要求可是有些苟刻了，楚某以为，似独立团这样的部队，不说我们晋绥军，既便是在中央军的战斗序列中也绝对称得上精锐，云龙兄更是难以一见的悍将。”

　　旅长笑着说道：“楚团长这评价可是不低。”

　　“是吗？”楚云飞笑着说，“我却以为云龙兄乃是实至名归。”

　　听着楚云飞和旅长在那里言语交锋，王野心下不由哂然一笑。

　　楚云飞还真是个小机灵鬼，这种时候都想见缝插针挑拨离间，也未免太操切。

　　再说了，这时候就想着招揽李云龙，也未免太早了吧？把李云龙招揽过去当你们358团的副团长？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旅长跟楚云飞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当下王野说道：“旅长，楚团长跟着我们跑了一天，肯定累了。”

　　“楚兄，那你先去歇着。”李云龙知道王野这是想找借口开溜，恨得牙痒痒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笑着说道，“小王啊，你可一定要招待好楚团长。”

　　“是！楚团长，这边请。”王野向着楚云飞一肃手说道。

　　“等等，小王你先别急着开溜。”旅长却冷哼一声说道，“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赵刚，你送楚团长回去休息。”

　　赵刚应了声是，送楚云飞离开。

　　李云龙便向王野投来幸灾乐祸的一笑，让你狗日的不仗义。

　　等赵刚领着楚云飞和孙铭走了，旅长的脸色便立刻垮下来。

　　李云龙便吓得赶紧立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旅长这是要发飙了。

　　“李云龙，你小子挺能啊？”旅长冷哼一声，又说道，“你一个团长，倒把老子这个旅长的活给干了？要不然老子这个旅长让你干了吧？”

　　“那哪行。”李云龙赔笑道，“我可干不了旅长。”

　　说完伸手一指身后的程世发、丁伟还有孔捷他们三个，又说道：“也就旅长你能镇得住老丁他们三个，换成我，他们能听我指挥？做梦吧。”

　　旅长哼声道：“我能镇得住丁伟他们仨，奈何镇不住你。”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的事。”李云龙笑得越发的谄媚，“旅长，我对你可尊敬了，咱老李佩服的人不多，旅长你是一个，我说真的。”

　　旅长哼声道：“这么大的行动，你小子竟然敢瞒着老子，这确实让老子十分生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仗打得确实漂亮！”

　　说到这，旅长的神情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又说道：“这一仗，无论是从战术策划、战前准备到临阵指挥，还是部队的协调，兵力的调度运用，都堪称是无可挑剔，干得漂亮！”

　　“呃啊？”李云龙便愣在那，画风不对啊？

　　旅长不是应该发飙，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的么？

　　怎么说了不到两句，还没发飙呢，就表扬上了？

　　这波真是没想到啊，旅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啊什么啊？你这什么表情？”旅长笑骂道，“老子是不是应该发飙，把你骂个狗血淋头，甚至枪毙你，你才觉得正常？你是不是欠哪？”

　　李云龙还真是这么想的，挠着头说：“这不是，这次闯的祸可真不小。”

　　“确实不小。”旅长说道，“你未经请示，就擅自调动部队，发起重大作战行动，还撺掇兄弟部队也一起参加作战行动，并造成各部重大伤亡，光阵亡人数就超过了一千人，单凭这个，就是枪毙你小子都不过分！”

　　李云龙脸色便垮下来，表情有些讪讪然。

　　旅长又说道：“但是从取得的战果来看，不仅全歼了山本特工队，日军第9旅团以及华北方面军的战地观摩团，还活捉了一个少将，沉重的打击了山西日军，也极大的改善了我太行以及太岳两大根据地的处境。”

　　“使得我军攻占辽县、和顺、孟县以及榆次等县成为可能。”

　　说到这一顿，又说道：“李云龙，这样的祸你闯多少次都行！老子没那么小气，因为一次胜仗就嫉妒你，再说了，老子一开始就说过要给予你们自主权，所以严格说起来，你小子并没有违反纪律，真正违反纪律的是老子我！哈哈哈！”

　　李云龙他们几个团长便也跟着大笑起来。

　　“旅长，原来你根本没生气啊？”

　　李云龙笑道。

　　旅长道：“我生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顿了顿，旅长又道：“不过李云龙，下次再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战事，能不能事先通知一下我？放心，我不会抢你的指挥权，就给你当个参谋。”

　　“下次，下次一定注意。”李云龙这波有些得意忘形了。

　　“下次？你狗日的还真想有下次啊？”旅长笑骂一句，鞭子抽过来。

　　“诶呀。”李云龙猝不及防之下挨个正着，好在并不疼，丁伟、孔捷还有程世发他们几个却笑得更欢了，看到李云龙吃瘪他们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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