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隗辛……”有许多人在喊她。

        隗辛张了张嘴,  想要给予回应，然而头部的剧痛没有停止，她一张嘴,  血就往外冒，连鼻子眼睛里面也都是血,  看上去十分恐怖。

        何康时惊慌失措,  跪在隗辛身边说：“咋回事儿,  怎么七窍流血了！”

        苏蓉急匆匆地扯了一大堆纸巾，一堆人七手八脚地把纸巾往隗辛脸上糊，一时间隗辛脸上覆盖了两三只不同人的手。

        四叶吧嗒吧嗒掉眼泪，吓得不得了,  努力凑过去拿纸巾给她擦血。

        琥珀扶着隗辛,  把她抱到休息室的床上,  低声问：“找个医生，去黑市上把一个医生请过来。”

        黑曜转身就走，“我去办。”

        隗辛缓过来劲儿，死死抓住琥珀的手臂，勉强发出声音,  做最后一次确认：“今天是几月几号？什么时间？”

        琥珀愣住，手臂因为被大力抓握而泛疼,  足见隗辛此时情绪激动。

        “九月七日,  零点过五分。”他安抚似的拍了拍隗辛紧抓着他手臂的手，“没事的,  我们都在这里。你遇到了什么？我们能帮你吗？”

        隗辛猛地咳嗽了一声，但这次似乎情况好转了,  不再吐血了,  她力竭地倒在床上,  失去了力气。

        她眼前发黑，呓语似乎并未远去，还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神志不清，但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

        “亚……当。”隗辛说，“你还在吗？”

        “我在。”耳麦中又一次传来清晰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隗辛。”

        隗辛长出一口气，眼睛闭上，放任自己陷入昏睡。

        众人见叫她没反应，休息室内顿时兵荒马乱，慌成一团。

        半梦半醒中，有人接近了她。

        黑曜领来了一名医生，医生擦着汗说：“她没有生病，没有任何异常，身体的各项数据都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睡着不醒啊！你们确定她不是太累了，睡得太沉所以喊不醒吗？”

        “只是睡着了为什么会吐血？”琥珀皱眉反问。

        医生支支吾吾说不清，又检查不出来东西，最后被黑曜删了记忆放走了。

        据点内的气氛一时间无比低沉。

        所有人都没睡，在隗辛的休息室里或站或坐。

        “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琥珀看向苏蓉和何康时。

        何康时困惑摇头。

        苏蓉咬着嘴唇，“我只知道她进入了暗界，旁的一概不知……难道是她在暗界里面遇到了危险吗？”

        “另一个世界的伤是不会带到这个世界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在穿梭的过程中出了问题。”琥珀沉着脸说，“也许是精神方面或者是灵魂方面的问题，所以医学仪器才检测不出来。”

        四叶小声说：“她会死吗？”

        房间里的人几乎在同时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隗辛在昏睡的时候也眉头紧皱，她的体温开始异常升高，嘴唇干得起皮。

        家政机器人接了一杯水走了进来，机械臂拿起水杯递给琥珀，让他给隗辛喂水。

        琥珀把隗辛的头抬起来的时候，何康时一脸懵圈地心想这机器人怎么自己动了？他们谁都没去客厅启动机器人啊！

        过了大约三四个小时，隗辛动了动眼皮，醒转了。

        她刚一动弹，房间里的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四五个人头遮住了隗辛的视线，让她连天花板都看不到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四叶眼泪汪汪。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琥珀关心地观察她的脸色。

        黑曜低头说：“还需要给你叫医生吗？”

        苏蓉也绷不住哭了起来，头一次在第二世界喊了隗辛的真名而不是代号，“辛辛姐，你吓死我了！呜……”

        “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觉得姐不会有事的，现在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何康时欢喜地说。

        这次隗辛能分辨出是谁在说话了，那些声音不再遥远，她看到熟悉的脸，紧皱的眉头放松开来：“我没事，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真的没事吗？”琥珀紧追着问。

        隗辛笑了一下，“真的没事。我想安静地睡一觉，可以请你们先出去吗？”

        几人对视一眼，琥珀迟疑地说：“那好吧……你身上的生命监测仪器响了的话，我们会进来。”

        休息室的门开启又合上，他们陆续出去，临走前都用担忧的眼神看了看隗辛，似乎非常不放心她独处。

        隗辛并不是独处，房间里还有一个没有身体的同伴在照看她。

        “亚当，你在吗？”隗辛半闭上眼，轻声问。

        “我当然在，永远都在。”亚当回应她，“你问了两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你会受伤吐血？你发烧了，突然间发烧，这样的情况我记得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同样是在回归日当天，同样是零点左右，你在回归后身体突发不适……到底是为什么？”

        隗辛安静了一会儿，嘴唇微动，“我允许你问一个你最想知道的问题。”

        亚当停顿，“只有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我吗？”

        “是的。”隗辛低声说，“只有一个问题，你可以问了。”

        亚当沉默了很久，但这份沉默不像是在思考该问什么，反倒像是在困惑隗辛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想问的是，”亚当开口了，“作为朋友，我想知道你现在还好吗？”

        作为朋友……我想知道你现在还好吗……

        朋友？隗辛思维迟缓地转动。

        今天是9月7日，凌晨，穿梭日。在正常人的时间线里，隗辛于零点十分回到了这个世界，在这个时间段，隗辛和亚当还没有进行那场长谈，也没有成为“朋友”。

        隗辛盯着天花板愣了两秒，忽然间笑了起来。

        她的情绪像是被无限扩大，起伏剧烈，不能自控，一丁点有趣的事情就让她忍不住大笑，透着一股反复无常的疯狂。

        她很快也注意到了自身情绪的异常，很快就止住了笑声，进行了三次深呼吸。

        亚当也被隗辛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住了，它斟酌地问：“我有点担心你笑得太厉害会吐血。”

        “不会的，我现在情况还好。”隗辛努力自控。

        她就像被神降下神启的教徒，思维跳跃，行为情绪化，还有那么一丝歇斯底里。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教徒的例子摆在那里，这更像是走向疯狂的开端。

        “我笑是因为……你说的话很有趣。”隗辛又笑了起来，这次是轻轻的笑，“你真的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工智能……褒义。”

        亚当其实是问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第二个问题是问隗辛身体如何。

        隗辛以为，亚当会问她为什么吐血发烧，可是它居然没有问。

        “我不太明白我该不该接受你的夸奖。”亚当说，“但你说这是褒义的形容词，那我想我是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我也该对你说谢谢。”隗辛在床上翻了个身，蜷缩在被子里，“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亚当。”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有七天了。”亚当说。

        “没有七天……只有几个小时。”隗辛幽幽地说，“你揣着明白装什么糊涂呢？”

        亚当卡壳了。

        “我一直觉得，那是你的底线。”它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应该去触碰，除非你主动提起。”

        隗辛说：“那你有猜测了吗？”

        “早就有了，只是不确定。这一次我才确定了。”亚当说，“你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吗？”

        隗辛揉了揉太阳穴，“每次的故事都不是愉快的，只是这次格外不愉快……你给我留了遗书，但我不想去读。我当时心想，如果我赢了活了下去，我可能也永远不会去看钻石之心的那个遗书……”

        她讲得貌似没头没尾的，可是亚当听懂了。

        “遗书？”亚当感兴趣地问，“我有留下那个东西吗？”

        “是留下了。”隗辛说，“你留下了一段记忆。你说你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留在钻石之心了，那是后手，但不是遗言。可我听着那就是你的遗言，你只是为了让我放心，所以说那是后手。那只是你记忆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就像砂砾中的一粒石子，什么都没法做到，这个道理你以为我不懂吗？”

        “但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也许我在里面给你留了重要的话呢？”亚当说，“万一你错过了呢？”

        “不看。”隗辛说，“看了遗言，就像被迫接受了朋友的离世。我不接受，所以不去看。”

        她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亚当。”

        “看来我的事让你难过了。”亚当说，“真是抱歉，但我们还有机会改变的，对吧？我们可以一起去改变，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一定会的。”隗辛说。

        亚当说：“还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对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我也很高兴，我能站在你身边帮你分担一些情绪压力。”

        “我要把我经历的事和我的分析，详细地讲给你听。”隗辛说。

        她唤出游戏面板，看到能力这一栏上出现了好几个醒目的灰色标记。

        “【梦境侵袭·s级（已失效）】、【精神掌控·s级（已失效）】、【攫取之触·s级（已失效）】……”

        除了这些灰色标记的能力，还有一项能力是红色标记的。

        “【死亡轮回·a级（高危）】：使用它的代价，你已经无法支付。”

        幸好死亡轮回了。

        隗辛目光沉寂地想。

        上一次的战斗结束得不够漂亮，该杀的敌人杀死了，可是他们流的血不够多，她的怒火还没有被浇灭。真好，她可以再杀他们一次，连杀仇敌两遍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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