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明月光前女友(15)
女官抖着手脚, 惊恐无比, 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辛如意又不解气,又狠狠跩了几下。
女官忍着疼痛, 不敢叫出声。
私奔?
不可能!
太子哥哥那么温柔,怎么会这样对她!
辛如意越想越气, 都是这个女官, 说什么晦气的话!
辛母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 心里焦灼不已。
她离得太远, 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的,如意怎么又发疯了?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怎么能这样胡闹!
只是随着日头渐高,主角却始终不出现, 辛母心头浮现荒唐的猜测。
按照以往皇子大婚的惯例, 这会儿已经是错过了吉时。诡异的是,不单是太子殿下没有露面,连观礼的老皇帝都没有现身。
随着群臣的议论纷纷, 宰相大人的脸面开始挂不住了。
在台上的辛如意更是煎熬,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可笑的丑角儿,供台下的众人取笑。
从小到下她都是被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要什么有什么, 还从来没有受过挫折。就算是被人欺负了, 只要搬出宰相府这个金字招牌,保准对方哭爹喊娘跪在她脚下求饶。而且她的性子很招男孩子的喜欢,那些皇子少爷们也乐意用各种花招讨她的欢心。
可以说,正是因为辛如意一路上顺风顺水的,今天的打击猝不及防压垮了小女孩的心理防线,她难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等她转头看下边人的神情,咯噔一声。
但为时已晚。
那一双双眼睛里透着对她的惊疑、不屑、嘲笑。
心比天高的十五岁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讽刺,双颊通红,气得银牙紧咬。
她还没有像这现在这样丢脸过,整个人放在火架上反复地烤,一袭美丽的嫁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而此时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的太子哥哥又在做什么呢?
两个时辰之前。
城门边,一辆简陋的牛车嘎吱驶过。
士兵执着长矛,盘问着过路的行人。
牛车的主人是一个模样周正、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头上系着白色麻布,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士兵询问才知道,牛车上那副棺材里躺着他染病身故的妹妹,他要带着妹妹回家乡落叶归根。
为了谨慎起见,守卫要求开棺见人。
年轻人面色悲怆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掀开棺材。守卫走近来看,顺手揭了一角蒙脸的纱布。
死者长了满脸的红疹,守卫不由得吓一跳。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骚乱的声音。
一辆普通的马车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而马车的主人并不配合检查。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天黑之前也许能赶到凉风镇,把你妹妹安葬好!”
守卫摆了摆手,立刻往那辆马车赶去。
“谢谢官爷。”
年轻人躬着身,感激道谢。
牛车顺利出了城门。
走了半个时辰后,经过一处荒芜的田野,年轻人谨慎环顾周围。
他再度抬起了棺材板。
拿开白布之后,他取下袖子里的一只青花小瓶,凑近女子的口鼻。
“咳——”
浓烈的刺激气味钻进鼻腔,尸体突然“咳嗽”起来。
“锦娘?”
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枕在她的脑袋下,掌心把人缓缓托起来。
琳琅幽幽转醒,茫然的眼眸里慢慢映出了他的模样。
他不由得扬了扬唇。
“殿下……咱们……真出来了?”
“嗯,已经安全了。委屈你了。”
周雪程忍不住去摸眼前这张全是红疙瘩的鬼脸。
确认她是真实的、温热的。
而不是一个梦。
真好,这不是梦。
“殿下,你不要,我这脸……”
她偏着头躲闪着。
“这有什么好遮的?以后你也会生病,甚至是变老,只要是你,哥哥都不会嫌弃的。”周雪程冲着人笑,展开双手,长眉微挑,露出了难得爽朗笑脸,“来,哥哥抱你下去。”
“我、我自己会下去。”
他置若罔闻,依然坚持抱着她下车。
疏密的树影掩映着一潭小溪,琳琅征求了他的同意,掬起水将脸上的红点洗干净了。
此时的她梳的是未嫁少女的发髻,披散着发,垂落到纤腰边。
周雪程便站在她的身后,稍稍弯下腰,双手捧着她的长发,以免沾到水里。
他低头看人洗脸。
溪水清澈,游过几尾拇指大的小鱼,触碰着琳琅的手指。
琳琅起了逗弄的心思。
“殿下,你说我们等会吃烤鱼好不好?”
久久听不到回答,她诧异转过头来。
粼粼的水光折在他的深邃眸底,游弋着不可名状的情愫。
琳琅眉骨的水珠慢慢滑落下来。
他俯身下来。
“唔……”
唇间微凉。
“嗯?”
她捏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小鱼儿,正用那小得可怜的鱼唇对着他。
周雪程哭笑不得。
她歪着脸,明知故问,恰如小女儿的娇态。
“殿下,感觉如何?”
“你呀……”
他也不恼,两指夹住了活鱼,随意一掷,那鱼尾轻摆,落回溪里。
琳琅满脸的可惜,带了几分埋怨的语气,“殿下你真是浪费呀,这多好的晚膳食材呀,还能省点饭钱呢。”
周雪程感到好笑。
“就这么一点儿,够填你那个小肚子么?”
“嗯……”
对方皱着小脸,认真思考。
“好像是不够。”
她严肃地说。
周雪程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手指,忍着笑,“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五个字的结论?”
琳琅瞪他。
“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好好好,你不是。”他耐心十足,轻声细语哄着小孩子,“把另一只手伸过来,让我擦擦。”
琳琅不满,“殿下,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
她一把抢过了手帕,自己动手来擦。
周雪程的喉咙溢出笑声。
“好。”
他声色轻缓。
初夏时节,暖风昏昏欲睡。几簇紫云英开在浅水附近,颜色妍丽,仿佛是临水的佳人,却比不得她眼波里的烟霞。
太子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你不当小孩子,当哥哥的妻子好么?”
“殿下……”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别急,你听我说完。”
他捋了捋她颊边的湿发,“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你要我带你去天涯海角私奔,过上鸡犬相吠、月下桑麻的平静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答应你。”
“都答应你。”
额头落下庄重虔诚的吻。
“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刀光剑影,哥哥就守着你。每年你生辰的那天,哥哥就给你做一碗最拿手的长寿面。岁岁年年不但花相似,人也如故,哥哥愿护你长命百岁。”
他执着她的手,枕在颊边。
“你说好不好?”
琳琅沉默了片刻。
“难道,你……你不愿意吗?”
太子的语气透着丝丝迟疑。
虽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可若是她中途反悔……他又该如何?
“不是的!”
她急急开口,涨红了脸。
周雪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寸,“那你刚才为何犹豫?”
“我……”
她咬着唇,压出深红的痕迹。
“殿下真的不后悔吗?从今以后,您再也不是周朝的储君,而是山间田野里的一个普通村民。”
太子愣了愣,失笑。
“这问题,你问的迟了。”
要不是做好了背叛天下的觉悟,他又怎么会同她私奔呢?
这私奔二字,于他而解
私是自私自利,一己私爱,与众生为敌。
奔是偏撞南墙,从此以后,死不悔改。
他此生最后悔的,是发现自己的心意,太迟。
迟到她成了他人心间的朱砂。
天家的血骨流淌着掠夺的野蛮,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甚至没有任何的负担,直接夺走了他人之妻。
卑鄙的,无耻的。
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只不过这次的代价,是江山豪赌。
“可是……”
她纠结着,还想说什么。
周雪程摸了摸小青梅的脑袋,口吻轻松,“太子当久了,哥哥倒还真想当一回村口普通的老周头。”
“殿下!都什么时候,你还——”
“嘘。”
他指尖在她唇上留恋画押。
触着那柔软,太子眸色加深,尾音略带沙哑。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东宫太子了。”
“那,那凉玉哥哥……”
“不。”
他额头缠着雪白带子,眉眼狭长,唇色淡薄,恰似白衣少年的俊雅风流。
琳琅为难,“那叫什么呀?”
太子轻笑。
“嗯……叫郎君。”
“郎是情郎的郎,君是夫君的君,你可要记好了。”
她耳尖染上羞怯的红意,扭过头不看他。
对方伸出手,炽热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又慢慢扳回来。
额头相抵。
他细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郎君呀,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小地方。我要把你好好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在那里,咱们可以搭一个春暖夏凉的竹屋,然后田里种着甜瓜、冬葵和些许茴香,篱笆就绕着你喜欢的花儿。”
“咱们还像小时候那样,相互搀扶,然后慢慢变老,温守余生的年岁。”
六九冰开,去看柳条抽嫩芽尖儿。
七九燕来,就同你在屋檐下一齐做纸鸢、裁红窗花。
到时候,他会将红纸剪成她的小像,挂在花枝上。
也挂在他的心枝上。
尽此一世,永不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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