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陵乡。

　　此处本是一个小山包，一条土路。如今大变模样，土路成了单行水泥路，弯弯曲曲的连通大道。

　　山包下起了一座庄园，高围墙，厚实的大铁门，门一关便自成一统。

　　从大门进去，迎面一条长甬路，两侧数千棵樱桃树，狗子在里面撒欢玩耍，角落有狗窝和杂物房。

　　且得走一会，便到了第二道门。

　　进去左右各有回廊，围着中庭和东西院绕一圈，成环路，连着去后山的月亮门。

　　中庭则是个极宽敞的大院子，西房三间，铺坑烧灶，通西院的池塘花园。东房三间，现代装修，通东院的草坪小广场。

　　北面是二层楼，大玻璃窗，西侧伸展出一截露台。站在上面往西看，便是养猪和鸡鸭大鹅的地方，再隔着几百米，隐约有个小庄园。

　　那是李程儒的，20亩左右。

　　媳妇们比许非更尽心，不计成本，造了大半年才完工。

　　挖了化粪池，有抽水马桶；修了电动车库，不用在外面上上下下；甚至在养殖场搞了小锅炉房，为整体供暖。

　　后山也种了树，各类花草，有亭子木屋，夏看雨水冬赏雪。

　　HE……TUI！

　　都是幻想，几年内许非是不准备住的，光供电不稳一条就够受了。偶尔住一宿还成，夏天过来纳纳凉，年节过来看杀猪。

　　诶，要不咱再来一章杀猪啊？

　　不过既然盖好了，断断续续拾掇，买点家具家电什么的。

　　二楼的主卧室，超大床。

　　张俪定制的被褥床单，不然没那么大号，这会正往上铺。小旭拎着一包衣服，一件件往柜子塞。

　　许非在调电视，去年买的那个画王——因为今年又出了新款。

　　“想好没，到底住不住？不住得早点走了。”

　　“住呗，来都来了。”

　　“是呀，感受一下蛮好的。”

　　“那明天几点走啊？”

　　“不用急，开业讲话我本来也不参加。”

　　作为区里乃至市里的大项目，明天各级领导都要来，讲话参观，指导意见，上个电视啥的。

　　隆达开了一家大都汇商业管理公司，高新挖的老总，姓程，非常有才干。而媳妇们似乎商量好了，坚决当幕后老板，轻易不站到台前。

　　小旭挂好衣服，又摸出一个相册，唤道：“你来看看。”

　　“怎么带相册了？”

　　“我想摆几张照片，大框那种，挂墙上。”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的了？”

　　张俪饶有兴致的凑过去，坐在床上一起翻看。

　　“这是圆明园，好像刚认识没几天，你那会太瘦了。”

　　“这是五四青年节吧，胡泽红给拍的。”

　　“这是西湖，这是香山，香港，新加坡，长城，颐和园……噗！”

　　俩人忽然一乐，只见照片里青春年少，好像在山上的观景台，张俪揽着小旭，有风。

　　旁边站着一个蓝银，秃，丑，猥琐，白衬衫，蓝色大裤衩子，衬衫还是歪的，透着里面的背心和裤腰带。

　　“在哪儿来着？”

　　“不是香港就是新加坡，这人非要跟我们照相，讨厌！”

　　小旭戳戳戳，哼道：“把他剪掉！”

　　“我瞅瞅。”

　　许非拿过来，“忒丑，必须剪掉！免得不明就里的沙雕群众以为是我。哎，你要挂就挂这张，意境多好。”

　　他抽出一张照片。

　　正是84年在香山，中秋，两个姑娘坐在台阶上，小旭枕着张俪的肩膀。

　　许老师按的快门，当时灯光昏黄，岁月袅娜。

　　看着看着，都有些见物激情。

　　仨人试了试大床的弹性和韧度，非常不错，不用考虑隔音问题，太阳能热水器也凑合……就是房子太大，有点害怕。

　　…………

　　次日，晨。

　　钱婶儿很有规律的按点起床，去院里打了盆水，收拾收拾煮上粥。她五十多岁了，村里有名的勤快人，被大老板雇佣照看养殖场。

　　两间瓦房是住处，出门大空场，顶头是猪圈，旁边挨着禽舍。

　　先把鸡鸭大鹅放出来，这么大的院子，不用出去就能放养。跟着拌猪食，喂猪，自己也吃早饭。

　　她没啥文化，儿子也不爱念书，找不着正经工作。体格硕壮，食量惊人，三十好几打光棍，愁的不行。

　　还是大老板好啊，把儿子招去做保安，听说在家大商场里培训。不体面，但给的不少。

　　“老姐姐！”

　　正吃着，外面一声喊，却是同村的老姐妹儿，“咋还吃呢，快走啊！”

　　“上哪儿啊？”

　　“你儿子那商场开业啊，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啥，又买不起东西。”

　　“哎呀你这一天天，干活干傻了！”

　　老姐妹儿急道：“前几天村长就说了，有亲属在商场工作的，今儿全优惠，而且车接车送！”

　　“啊？”

　　“就在乡里停着呢，快点吧！白坐车，进趟城也行啊！”

　　钱婶儿觉得有理，连忙换了身衣服，也没钱包，用手绢包了二十块钱。

　　赶到乡政府门口，一辆大客车都快坐满了，车身上贴着大都汇的广告：“开业三十天大酬宾，绝无仅有的多人团购，越多越便宜！”

　　老太太也不懂，前脚刚上车，后脚蹭蹭又上来五个。

　　没过多久，站都站不下了。

　　“滴滴！”

　　大客车启动，开往市区。

　　众人兴奋又稀里糊涂，有好事的问：“师傅，你这个车咋接送啊？等俺们还是咋地？”

　　“大都汇搞活动，这是其中之一。京城周边啊，每个乡派辆大客，八点一趟，十一点一趟。

　　到那边就在停车场等着，下午两点一趟，五点一趟往回返，全部免费。”

　　嗡嗡嗡！

　　老头老太太们嗨了，“真免费么？”

　　“谁坐都行呗？”

　　“得是这个乡的啊，半道可不停。先拉七天的，完了看情况，人多就继续接送，放心绝对不收钱。”

　　其实路程不远，但谁都喜欢免费，且直接送到地方。

　　大客开了一会进市区，奔三元桥附近，那里已经起了一栋9万方的综合商场（面积改一下，不然太小了）

　　底下是开阔的停车场，一边全是公车私车，满满当当，另一边留给大客。挂着各县乡的牌子，顺义、大兴、密云什么的都来了。

　　楼前搭台，挤满了人，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领导热情洋溢，祝贺大都汇开业。

　　跟着大喇叭一放：“三十天大酬宾，绝无仅有的团购活动。

　　小团购，同一件商品只要两个人一起购买，便享九折优惠，三个人八五折，四个人八折。

　　五个人，享受七五折优惠！

　　六个人，可享最低超值的七折优惠！”

　　嗡嗡嗡！

　　全场沸腾一片，不管懂没懂都往里挤，后面介绍的“美食城”“保龄球馆”等等反倒没人在意了。

　　而在楼顶，某间办公室里。

　　许非拉着张俪的手，宛如神祗睥睨着芸芸众生：哼！愚蠢的人类，感受一下拼夕夕的魔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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