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塘小学开始打地基,  吴跃进还安排社员从附近生产队的砖窑厂拉来砖瓦，整齐地码在学校角落备用。

        看拖拉机开走，吴跃进正在码砖,  旁边也没别人，宋柚依着吴母的嘱托,  问他找对象的事儿。

        宋柚问“你年纪也不小了,  二十六了吧,  媒婆上门提亲你怎么不客气地把人赶出去,  你这样以后没有媒婆愿意上门，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在宋柚看来,  且不提李红兵家暴的事儿，虽然李红兵是畜牧站的正式工，但吴跃进的相貌人品都比他强,  她自然觉得吴跃进更适合叶静。

        吴跃进的手一顿,  几块砖直接从他手中落下砸到地上,  他弯腰把砖捡起来,  摞到砖垛上,  过了两三分钟才开口“你觉得叶静能回城吗？”

        他既然这样问，基本上就证实了宋柚的猜测,  他肯定是喜欢叶静。

        宋柚点点头说“肯定能回城。”

        吴跃进笑了笑说“我也这样想。现在平反回城恢复工作的人那么多,  叶静他爸肯定也能回城,  等他爸回城,  她就能回京。”

        这下轮到宋柚沉默,  她懂吴跃进的意思,  在他看来,  叶静不过是暂时落难而已,  他即使喜欢人家,  不会趁人之危。

        跟李红兵不一样，前者只会想着找个好对象，可吴跃进会为叶静考虑。

        宋柚想了想，假设说她喜欢的人落难，比如说这个人是韩承，她是会趁机嫁给他呢，还是默默关照他，希望他有个好的前程呢！这很难说。

        没准趁机嫁了也说不定。

        她觉得吴跃进是个好人，人品非常好。

        她没必要劝吴跃进找对象，既然他什么都明白，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是别人能劝的了的。

        看了眼宋柚沉思的表情，吴跃进又说“她肯定能回城，即使当不了老师，也能在京城找个工作，不用呆在农村。”

        宋柚还能再说什么呢，吴跃进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他面对的只有户口、人口流动方面的重重限制。

        她只是点点头说“肯定可以。”

        见她这么笃定，吴跃进也认定叶静一定能回城，便欣慰地笑了笑。

        不过宋柚还是想跟他透露以后的事情，她说“说不定以后高考可以恢复，农民也有挣钱机会，不用等着生产队分红了呢。”

        她真相告诉吴跃进以后改革开放允许个人做生意、包产到户农民可以分到土地，可她不能说。

        吴跃进听得不甚了了，说“会吗？”

        宋柚说“也许吧，社会会进步，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上课去了。”

        以后如果两个当事人都没什么表示，她也不会再提这事儿。

        ——

        宋柚编写的十本连环画也出版了，彩色封面，黑白内页，尺寸比成年人的巴掌略小一些，打开封面第一页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封底书名旁边就写着“教师宋柚执笔”，单本售价一毛二。

        现在的连环画都是《边海红旗》《铃声响了》《小交通海生》这类的书，宋柚编写的安全教育类故事在其中就特别突出。

        要说绘画方面有什么不同，就是现在大部分连环画都画得挺复杂，每一页都看起来满满登登，宋柚的连环画画风简单，跟后世大部分绘本差不多，太复杂的话她也画不出来。

        出版社一共给她寄了五套书，她把书分别给宋霜降、李清芳各寄一套，给两家的侄子跟外甥看，另外两套给了荷叶塘小学跟部队小学，剩下一套给三个孩子留着。

        放学后，一拿到铅印连环画，俩儿子觉得很神奇，妈妈画的书印出来了，他们对宋柚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不到他们妈妈画的连环画也能出版。

        “妈，每个故事都很好看。”毛豆从来不吝惜语言夸赞自己的妈妈。

        翻看了一会儿，毛豆跟豆包就决定跑出去炫耀。

        “我们能拿给别的小孩看吗？”毛豆问。

        宋柚笑着说“可以，别撕坏了就行。”

        “我们会爱惜书。”豆包说。

        “哥、哥。”见俩哥哥忘了带她，嘟嘟跺着小脚着急地喊。

        俩兄弟停下脚步，豆包又返回来牵嘟嘟的小手，柔声说“走吧，慢点。”

        嘟嘟这下满意了，小脸上带着笑，蹬蹬迈步往外走。

        小丫头走不了多远，他们就在离家门口不远处拐弯的大榆树下停下，很快毛豆就把小朋友们吸引过来。

        “这是我妈画的连环画，出版了，很多人都会买，都能看到。”毛豆自豪地介绍。

        “我们知道宋老师厉害，她跟梁叔叔给我们培训的时候黄师长跟县长都去了。”有个上初中的孩子说。

        听到别人夸奖妈妈，毛豆跟豆包都很开心。

        毛豆把书分给孩子们看，叮嘱他们不要弄坏了。

        香妹牵着嘟嘟的手，把最宽敞光滑的石头上的尘土拍干净，给她安排了个座位。

        “嘟嘟就在这儿坐着，可别乱跑。”香妹说。

        嘟嘟很乖地点了点头，这里这么多哥哥姐姐，她才不跑呢，她就爱凑热闹。

        豆包特意分给香妹一本《不要摸我》，说“我妈说女孩子更要看这本书。”

        香妹觉得受到优待，拿着书很开心，忙招呼别的小姑娘，一块坐到嘟嘟旁边看书。

        这些故事对他们来说很有趣，书中讲得道理很新奇，平时父母都是吓唬他们不要怎样怎样，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通过故事告诉他们怎么做的书。

        故事看完了，道理学会了。

        韩承、唐青云他们跟着黄师长一块回家属院的时候，看着一群小孩在大树下认真看书，唐青云感叹“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这些顽皮孩子都这么爱学习了。”

        他看他家俩孩子，梆子跟柱子竟都在认真看书。

        毛豆朝韩承招手“爸，我们在看妈画的连环画。”

        黄师长看着这群认真看书的孩子特别欣慰，好像书有神奇的魔力把他们都吸引住了。他从毛豆手里拿过书翻了翻说“你们家宋老师水平真高，还能编书能出版。”

        韩承高高扬着唇角，一点都没谦虚，说“她水平是不错。”

        等黄师长他们走后，韩承弯腰伸出长臂把小闺女从石头上捞起来，说“闺女，跟爸回家喽。”

        嘟嘟骑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小嘴根本就合不拢，开心极了。

        等父女俩回到家，宋柚说“嘟嘟你快下来吧，那么高妈妈看着都害怕。”

        韩承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再加一个嘟嘟，真是太高了，虽然韩承双手牢牢地抓着嘟嘟的胳膊，但宋柚看了还是觉得不踏实。

        韩承把嘟嘟从肩膀上抱下来，嘟嘟还在开心地笑。

        “晚饭是什么？”韩承问。

        “猪肉虾仁油菜馅水饺。”宋柚说。

        “好吃，我帮你。”韩承走进客厅，他把扶手椅拉到桌子边上，把小闺女安置在扶手椅里，来帮宋柚包饺子。

        “闺女，别往桌子上爬。”宋柚看胖嘟嘟的小闺女身手还挺灵活，跃跃欲试要爬上桌子帮忙。

        “你是一只大肘子吗？”韩承弯着唇角，拍了下闺女圆圆的小屁股，把已经爬到桌子上的闺女抱起来，又按回到椅子上。

        宋柚给嘟嘟擦了手，递给她一块面团，本来想让她捏着玩，没想到这丫头拿着面团就往嘴里送，宋柚只好把面条又从她小手里抠出来。

        “闺女玩过的面团包的饺子给爸爸吃。”宋柚说。

        韩承看着那个长得特殊的饺子“……”

        他去大门口桔子树上摘了一个青桔子，把皮剥开拿给嘟嘟，嘟嘟尝到酸酸的桔子味道，大眼睛眯起，秀气的小鼻尖皱出好多纹路，粉嫩的小脸纠结成一团，仍不肯放弃桔子，仍在那儿使劲嘬。

        吃货的童年大概就是这样，那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宋柚笑道“真没见过这么坑闺女的老爹。”

        韩承看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的闺女说“快让她老实一会儿。”

        毛豆他们的故事会一直开到太阳下山，直到快看不清楚字，毛豆才把传看的连环画收起来，说“以后再看吧。”

        孩子们恋恋不舍地把书交到毛豆手里。

        梆子说“我还没看完呢，以后还能看吗？”

        毛豆很大方地说“当然可以，明天放学咱们再一起看。”他们很愿意把妈妈写的书跟小朋友分享。

        看俩儿子走进院子，宋柚招呼他们“快洗手吃饺子了。”

        俩兄弟美滋滋的，刚跟小朋友炫耀完，回家就有美味的饺子吃。

        豆包把一叠书仔细地放到书架上，赶紧去院子里洗手。

        一家人美美吃了顿饺子，嘟嘟这个小家伙吃的是饺子皮。

        ——

        韩家宽敞的客厅里，平娃跟顺娃在津津有味地看安全教育连环画。

        “书很好看吗？”二哥韩森拿了一本书翻看，看了几眼后他说，“还真不错，让孩子自己看，省着磨破嘴皮子说了还不听。”

        二嫂周苗也翻了翻这些书说“宋柚还会写书啊，想不到她还挺厉害。以我当公安的专业眼光看，这些书非常好，要是小孩子都能看到这些书，学会自我保护，肯定能少遭受很多伤害。等你们俩看完了我要带到单位去，让我同事都看看。”

        平娃不乐意，说“妈，我还想多看几遍呢。”

        李清芳说“周苗认可，那一定是好书，就这本安全手册急救部分以我医生专业角度看，写得很专业。”

        她脸上满是笑意“咱们家宋柚真是很棒啊。”

        韩振邦说“宋柚有能力，可还不是在农村当个小学老师，本来可以做更重要的工作。”

        “当小学老师也不挺好的，工作轻松离家近，她要不是常年跟孩子打交道还写不出来呢。”李清芳说，“我现在就要给宋柚打电话。”

        电话接通，李清芳说“宋柚，想不到你写的书这么好，平娃跟顺娃都很喜欢看。”

        宋柚笑道“妈，我当了这么多年小学老师，对安全教育有点想发，写起书来并不难。”

        知道爷爷奶奶肯定想孙子孙女，宋柚把嘟嘟抱起来让她坐在桌子上，让仨孩子跟他们说话。

        “奶奶。”毛豆跟豆包大声喊，嘟嘟的轻软小奶音也混在其中。

        “哎，三个小家伙，想奶奶了没有？”李清芳轻快慈爱的声音传过来。

        “想。”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说。

        “也喊爷爷啊，宋柚说。”

        “宋柚，嘟嘟现在也一周岁对了，你放寒暑假的时候，要是韩承能休假你们回来探亲，我们还没见过嘟嘟呢，再说你爸跟俩孙子也不熟。”李清芳语气中满是期待。

        宋柚看向韩承，只听他说“妈，要是我能休假我们会回去探亲。”

        李清芳笑道“行，那你们尽量安排。”

        挂了电话，宋柚问韩承“你到年底的时候能休假吗？”

        韩承说“看看到年底的时候需不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看看需不需要必须呆在营地。”

        宋柚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看你工作情况再说。”

        看着媳妇满意的笑脸，韩振邦失落地说“这仨小家伙跟我一点都不亲。”

        李清芳笑道“他们对你又没啥印象，等以后熟悉了就亲了。”

        韩振邦很有危机感，他儿子跟他很熟都不亲，更不要说隔代的孙子孙女，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这个人不太招人喜欢！好像是这样的。

        出版图书的收入非常可观，宋柚陆陆续续收到少儿出版社的打款，安全手册跟十本画册的收入一共是两千二百元。

        以后如果有加印，她还会有收入。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韩承说。

        宋柚也觉得很多，按工人一个月三十块钱工资算，一年三百六，她拿到的稿酬相当于工人六年的收入。

        她想了想说“这是按照□□规定的稿酬标准发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标准，只不过是千字价格不一样。我这是字数多，印数多，像有人在报纸上发表一篇两百字的诗歌，极有可能就拿两块钱稿费。”

        既然有明确的发放标准，韩承就不再说什么。

        不过宋柚很快就接到了江远鹏的电话，他说“宋柚，我看到了你出版的连环画，连环画跟安全手册都不错。”

        宋柚能做出成绩，他也挺高兴的。

        宋柚想江远鹏一定不是特意打电话来恭喜她，就说“有啥事？”

        江远鹏也没多余的话，直截了当地问“你一共拿了多少稿费？”

        宋柚如实回答“我的稿费都是按照千字十五算的，到现在为止是两千多。”

        江远鹏说“你的稿酬很高，是按照最高标准算的，现在很多人不拿那么多稿费。”

        宋柚不懂，问“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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