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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叶锦,  你们离婚。”

        这一句清晰传来,饶是状况外的何言绅也反应过来与他们前后相邻卡座坐着的是谁。

        他不由看向徐安澜,正正好对上那双美眸,  他心尖一颤。

        她好似并不在意。

        何言绅又看看身旁的表妹。

        时屿那事自昨晚起沸沸扬扬,他这人从不曾跟花边新闻沾过边,  这回一来就来了个这么猛的,还是在未婚妻生日当天,对方竟是闹离婚的叶锦,一下就传遍了。

        现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都说叶锦是为了时屿离婚。何言绅最初听到的时候,  还挺担心徐安澜的。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许久,  女人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无助又可怜。

        徐安澜仍是勾着唇,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真是看走了眼了,她起先还不信庄佳慧说的,  时屿在她看来从不是个渣,  但现实总打脸。

        她在手机找出时屿微信轻点几下,  犹豫再犹豫,最后,  全部删除。她将手机搁在餐桌,继续听着后头那场好戏。

        “其他你不用管。”

        “对你会有影响吗?”

        “不会。”

        没意思极了。

        徐安澜听了会儿就重新翻开面前的资料,余光里,庄佳慧一直看着她。她一顿,抬头迎上对方古古怪怪的打量。

        四目相对,  庄佳慧淡淡一笑,  随即避开。

        一直到时屿跟叶锦拿上打包盒离开,  徐安澜都没有出声,  更没有出去直接了当给他们难堪。她只是在他们离开后,从落地窗里静静望着那对男女朝对面的海潮走去。

        原来叶锦住海潮。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没有阳光,起了点风,于是,她就看到拎着打包盒的时屿稍稍往叶锦身边靠了靠。

        大概是给她挡风?

        至于叶锦……

        徐安澜觉得挺有趣的,她还以为叶锦是个如何的角色,此刻看来她柔柔弱弱是真,拘谨不安也是真,甚至都不敢走在时屿身旁。

        他一靠近她,她就赶忙躲开,下意识的动作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徐安澜想起杨以恒曾经发给她的时屿和叶锦的合照,那时的叶锦还是个温柔,气质恬淡的女孩。

        “徐律师,我们继续?”何言绅颇为尴尬的强行打破沉默。

        那一男一女进了海潮再也看不着,徐安澜却没有回头。

        听到何言绅的声音,她挑了挑眉,先是看看庄佳慧,最后,目光回到他脸上。

        他是真的尴尬和……担忧?

        不过无所谓。

        徐安澜合上资料,她低头看着她整理许久的几十页纸,微微一笑,“何总,从现在起,我正式退出这个案子。”

        何言绅愕然:“徐……”

        庄佳慧也是一愣。

        徐安澜跟没事人一样,她拿起厚厚一沓资料对着桌子敲了敲整理整齐,全部递给何言绅,“何总,您放心,基本的职业操守我有,关于贵公司的情况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何言绅接过资料,手里沉甸甸的。

        他试图挽留:“徐律师,你别误会。”

        徐安澜看他,浅笑,“关于我针对这个案子的建议您可以转述给下一位接手的律师,资料您也可以继续使用。”

        何言绅:“……”

        他只觉得脸颊烧疼,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而这些都是因为他的表妹。

        徐安澜背上包,临走前,她看向庄佳慧。

        风轻云淡的目光,含着浅浅的笑意。

        庄佳慧莫名的烦躁。

        “庄小姐,如果你喜欢时屿,大可以直接告诉他,而不是来找我。”徐安澜嘴角挂着笑,语气轻松,“即便你赶走他身边所有女人,他不喜欢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庄佳慧蹙眉试图辩驳。

        徐安澜起身:“加油啊,庄小姐。”

        庄佳慧:“……”

        一口气不上不下,她觉得那是胜利者的蔑视。

        可徐安澜有什么好骄傲的?

        庄佳慧看着徐安澜走远的身影,脸色并不好看。

        等着吧,她之后还有另一份更大的礼物要送给她呢。

        何言绅看了这么一出,他板起脸,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你到底在做什么?”

        庄佳慧喝了口茶,耸耸肩,“没什么呀。”她朝自己的表哥眨眨眼,无辜的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言绅不信,她指了指对面的海潮,“又不是我让时屿跟叶锦一块过来的,难道还是我让她住到时屿公寓去的?”

        虽然她确实知道叶锦住在海潮,但她倒是真没想着做什么。她选的位置很巧,能看到点什么最好,看不到也不吃亏,谁知道真这么巧,时屿带着叶锦来了。

        正中下怀。

        “你刚才真是去洗手间?”何言绅严厉逼问。

        庄佳慧眸光微闪,不说话。

        看到他们来,她特意去找的服务生,要他带他们坐她前后的卡座。

        在何言绅的逼视下,庄佳慧推开茶杯,“我只是让徐律师看清现实而已。”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手段是老套了点,可眼见为实啊,石锤么!有什么比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然后脑补来得强?

        虚虚实实而已。

        只是她没想到徐安澜居然那么能忍,这样的场面还能憋得住没有跳出去戳破。

        “哥,这样对你不好吗?”庄佳慧煞有其事劝何言绅,“只要徐律师跟时屿的婚约作罢,你不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追求她了?”

        何言绅闻言,看了她一会儿,似是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极力忍耐着。

        庄佳慧笑着:“你别骗我了,这案子真有这么复杂?你一次次约徐安澜出来,不就是借着案子见她嘛!”她觉得自己看穿了他的心思,“哥,你喜欢她大可以直接追啊,我肯定是支持的。”

        何言绅气得肝疼。

        沉默半晌,他转身就走。

        徐安澜回到自己车上仍觉得好笑,恍然大悟的情绪没过心头,原来从一开始庄佳慧的目标就是时屿。

        她想了想,给时屿发了个餐厅的定位。其他不用多说,他这么聪明,当然能懂。

        至少,跟他谈解除婚约的时候,别为难她呗。

        其他没什么。

        时屿到公寓楼下看到徐安澜的微信,除了一个定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他拧起眉,没想到她也在。

        叶锦见状:“怎么了?”

        时屿放好手机:“没什么。”他将手里的打包盒递给她,“先上去吃饭,后续你不用担心。”

        她回来后就不肯吃东西,不是没胃口就是一个人坐着一声不吭。他看不下去才从公司过来硬拉着她出去透透气,也打包吃的回来。

        叶锦接过,知道他不会上楼,她跟他道谢:“谢谢你,时屿。”她捏紧手里的打包盒,“等我安顿好了,我就不麻烦你了。”

        父亲去世前卖了上海的房子,用所有积蓄给她买了济宁的学区房,她此刻是真正的无家可归。

        想到这里,她眼睛又酸了。

        努力忍了忍,叶锦看他,“你不用管我,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别让她误会。”她想得多,立马有些不安,“万一有需要我出面或解释的,我都可以。”

        看她这样,时屿眉宇紧锁,到口的“不用了”转了个弯,改口:“好,谢谢。”

        叶锦终于笑了。

        时屿让她进去,亲眼看她刷卡进门再去电梯,他放心的上车离开。

        帕拉梅拉转了个弯,拐出小区。

        叶锦没有上电梯,她悄悄站在楼下落地窗前,目送车子远去,眼底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年少时,她曾经离他很近,少女情怀,谁都会为这样一个帅气又温暖的人动心。但现实就是现实,所以,她从不会痴心妄想。后来,他们周围渐渐起了流言蜚语,他那样脾气的一个人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孩,旁人说什么的都有。他是坦荡无所谓,她却不能任别人误会他,于是,她也就懂了避嫌。

        如今再面对他,他也只是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仅此而已。

        时屿对司机吩咐:“去徐家。”

        司机惊讶,在后视镜看了他几眼,默默转了个方向。

        拐上熟悉的大道,时屿翻开跟徐安澜的对话框。她应该是看到他跟叶锦了,就像看到那段视频一样,这一回还是他理亏,虽然他问心无愧。

        到徐家,徐安澜还没回来,他让司机等在一边,自己在车里用手机处理邮件。他去济南一周,许多事都等着他处理,尤其是m·a·g的项目,听说杨氏小动作频频,m·a那边却没了动作,一点反馈都没有。

        这个项目很重要,不仅仅是简单的酒店收购。与其说m·a出售的只是一个酒店品牌,不如说他们是在寻求国内华东地区的合作伙伴。

        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大好机遇。

        “时总,徐小姐回来了。”司机提醒。

        时屿看过去,熟悉的甲壳虫映入眼帘。

        他下车,等在她家门口。

        老实说,徐安澜看到家门口那个老老实实等着的男人还挺惊讶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变他跟着她了咯。

        她停车关门,在下意识要朝时屿“嘤嘤嘤”前,果断收住。

        坏习惯,要不得。

        时屿主动走近,小姑娘今天穿上了条特别正式的a字裙,很容易让他想起那晚在会所的模样。

        他瞅了眼徐安澜的玩具车,粉色的甲壳虫,还有这牛炸天的车牌,除了她没别人。

        时屿不知道怎么说:“之前在老张那碰到你,晚上湖滨大道玩漂移的也是你?”

        他这是没话找话,说完,自己都怔住了。他有点懊恼,拧起眉,脸色不虞。

        徐安澜见状,也不高兴了。

        他还不高兴了?他有什么好摆脸色的!

        倒打一耙么,够别致的咯。

        “是我,怎么?”她语气不怎么好,一副“就是我,你能拿我怎么滴”的表情,挺拽的。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过,时屿松开眉看着她,若有所思。

        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徐安澜反应过来,狗男人,这是以为她今天也在玩跟踪的把戏?

        她笑了笑,在他眼里的徐小公主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

        徐安澜并不在意:“要不是偶尔这么跟一跟,怎么能看到下午那一出?”她顺了他的意。

        时屿意外,他纯粹是想到那天她玩漂移的一幕而已,没觉得她今天是特意跟踪。

        “抱歉。”他主动道歉。

        徐安澜冷着脸:“你不用说对不起。”

        她看了眼他的车,不知道他今天等了她多久,但她并没有感觉到痛快,也没准备好怎么说。

        还不如他跟从前一样,无视她呢。

        她奇怪的看他,他也一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倒是显出了几分专注。

        可去他的吧。

        徐安澜觉得无趣:“叶锦住在你公寓里?”

        时屿垂眸,不假思索,“是。”

        她心里痛快了些:“你去济南也不是出差?”

        “嗯,不是。”他也没有犹豫。

        一问一答,直接又爽快。

        时屿思忖了会儿,解释:“昨天确实是我手机没电,我让老张找你了。”

        徐安澜低头,挡住了眼底的讽刺,她又不痛快了。他还是没说为什么去济南,为什么手机没电,为什么没能赶回来,他这是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

        或者说,时屿他啊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有错。

        不过,无所谓啊。

        徐安澜第三问:“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婚约继续?”

        说完,她略带期待的看他。

        一时间,倒叫时屿搞不清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最后,他选择实话实说:“抱歉。”

        徐安澜像是松了口气,她甚至朝他灿烂一笑,“行了,我问完了。”

        时屿:“……”

        他总觉得有什么脱了缰,这感觉不算好,也说不上坏。

        时屿斟酌措辞,却被徐安澜抢了先,“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她深深看他一眼,“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解释,那现在就更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我也不想听了。”

        “时屿,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轮到时屿看不透。

        徐安澜看看手腕的手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并不是最适合深聊的时机。她撩了撩长发,似笑非笑说:“你放心,至少我不会做出打两家脸的事情。”

        她笑着,静静与他对视,她眼里坦坦荡荡,也平静得无波无澜。

        时屿侧目,他第一次发现徐安澜也有她的脾气,不似过去围着他打转的柔弱又毫无主见。

        “好。”

        徐安澜满意:“那就回吧,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时屿点头:“再见。”

        “再见。”

        等徐安澜开着她的甲壳虫回家,时屿仍站在原地,他怔怔的看了许久。

        回到家,时妈妈等在客厅,说爷爷一直在等他。

        时屿明白一定是昨晚的事情,昨天他回来晚爷爷休息了,今早他又去了公司,没能跟爷爷碰上面。

        时爷爷在书房,他一个人在里头待了大半天,谁都没理。

        时屿敲开门,只看到爷爷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站在门边:“爷爷。”

        时爷爷没有应,时屿看懂了,爷爷这是气极,他便等在门口。

        “时屿。”半晌,爷爷回头对他招招手,“我希望你跟安澜在一起不是硬逼着你的意思。”

        时屿过去站在爷爷身旁,静静听他说。

        时爷爷叹气:“我没想到好好一桩婚事几乎要结成仇。”

        他不问叶锦的事情只说徐安澜,时屿诧异。

        时爷爷起身,他拉着孙子去沙发坐,两个人坐在一块促膝长谈。

        他说:“我喜欢安澜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满身热血,善良又坦荡。”

        时屿听得认真。

        “她知礼义,有魄力,胸有丘壑,又不莽撞。”

        随着爷爷的述说,时屿其实是惊讶的,爷爷像是在描述另一个人。

        是他认识的徐安澜?

        他很快回忆起周围人对她的评价,还有他越发发现她“嘤嘤嘤”后的敷衍,其实他隐隐能感觉到她不像是面上的“肤浅”。

        “我曾经在加州见到安澜为了一个勤工俭学的中国女孩挺身而出。”时爷爷顿了顿,眼里溢满笑,也有对徐安澜的欣赏,“你没看到当时美国那群权贵有多傲慢,可只有她愿意站出来。”

        时爷爷盯着孙子看了几秒:“那时候,她淡定对那些金发碧眼的美国人说:她是我的同胞。”

        “他们骄傲,她能更骄傲。”爷爷笑起来。

        时屿表情平静,因为没法想象那一幕。

        时爷爷目光远了:“有人说她莽撞,她却说因为有我们在,有人给她撑腰,她才敢这么底气十足。可是对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到底是有多不容易?”

        “别人不会知道,我们都看在眼里。就为了她一句同胞,她四处奔走,再难也不肯放弃,最后用她的专业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赢得了尊严。”

        爷爷说的这些时屿其实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很陌生,徐安澜也不是他心上的人,他不会紧张,更不会为此觉得骄傲。

        时爷爷像是简单的感叹,又像是随口一说,“安澜是我欣赏的女孩。”他话锋一转,“但你是我孙子,爷爷再喜欢安澜也不会超越对你的感情。”

        时屿怔松,爷爷又叹气,“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她,我也只能拉下我的脸去说。”

        主动重提两家婚约的是他,如今要说取消的也是他,那可真是够打脸的。

        时屿没想到爷爷竟会松口,他不善表达感情,只认真看着爷爷,“假如您口中的安澜这么好,如果她是您真心喜欢并欣赏的女孩,那她值得一个更好的,能懂她也真心对她的人。”

        时爷爷脸色微变。

        沉默良久,他眼里流露出惋惜,“我明白了。”

        时屿郑重的:“谢谢爷爷。”

        时爷爷摆手:“别谢我,我需要你保证你对这场婚约的不满不是因为叶锦。”

        时屿坦荡:“一直就不是。”

        他对叶锦只是因为从儿时走来的情分,她的遭遇,他没法视而不见。

        时爷爷拍拍他:“那就行,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时屿欲言又止,最后,他离开。

        徐安澜到家后一直在自己房间,洛娅打来电话说要给她补办生日。

        “你这生日过得够憋屈的。”洛娅替她不平。

        女主角却很无所谓:“意外之喜。”

        洛娅脑壳疼:“可别喜了,你不知道外人怎么看你热闹的?”

        “你都说了是外人了,内人心疼我就行。”

        “你呀你,真是……”

        徐安澜笑:“我怎么了?”

        洛娅无语:“不怎么。”

        “何言绅那事又是怎么回事?”她问,“我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徐安澜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洛娅听不懂:“所以,你跟谁打架?”

        徐安澜不想说,这事老实说跟何言绅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那个表妹总是借着他整出幺蛾子,没意思。

        “没事,回头你再给他介绍个律师。”

        “啧,有故事。”

        徐安澜就把下午看到时屿的事说了,跳过庄佳慧,她只说了她撞见时屿跟叶锦。

        “狗男人!”洛娅骂他。

        徐安澜笑嘻嘻:“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双标狗了。”

        对着她他就是满脸不耐烦,对上叶锦的柔弱可怜,他就心疼了。

        所以,她的决定一直就是明智的。对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男人,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唯一想的是怎么跟他说,然后,顺利解除他们的婚约,从此海阔天空,他想跟谁在一块都与她无关。

        “我还以为时屿是圈里的清流,没想到啊……”洛娅也挺意外的。

        徐安澜走到阳台,躺到摇椅上。

        外头下起了雨,毛毛雨,最是烦人。

        她也没想到时屿会是那样的人,有点失望,还有些愤怒。

        不过,没多少。

        “随便他呗,所以说谈什么情,独美不好吗?”徐安澜想不通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甚至打破道德底线的人。

        洛娅不服:“我家亲爱的就很好,我谈情就谈得很快乐。”

        她跟男友感情稳定,最见不得徐安澜对爱情那冷漠样。

        徐安澜“咦”了一声:“行了,就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房门被敲响,她回头看了眼,“我不说了啊。”

        赵文歆进来喊她吃饭,徐安澜见是她,又心安理得躺下去。

        摇椅被她晃啊晃的,赵文歆拎住她的椅背,摇椅不动了。

        “小赵姐。”她就这么躺着,眼睛牢牢粘着赵文歆,“我小时候是不是让你很头疼?”

        赵文歆松手,摇椅又摇了起来,她还动手推了两下,徐安澜尖叫着坐起来。

        “你就算讨厌小时候的我,也不带憋到现在这么报复的!”她起身让出位置。

        赵文歆坐过去,心里头挺意外的,她们俩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不提从前。

        她莞尔:“可不是,调皮捣蛋又爱演,熊孩子一个。”

        徐安澜笑了笑,拆了包薯片递过去,赵文歆吃了一片,又说:“讨厌归讨厌,但我能理解。”

        她说完,转头看着一旁的徐安澜。

        徐安澜拿着薯片的手一顿,鼻子酸了,但很快恢复,她将薯片送进嘴巴,嚼碎。

        赵文歆起来,硬是要跟她挤在一张椅子,“你很好,安澜。”她搂住她,“真的。”

        徐安澜顺势靠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

        她想起那时候跟赵文歆斗智斗勇:“你还记得吗?我很恶劣的毁了你精心给爸爸准备的生日礼物。”

        赵文歆用力刮她鼻子:“怎么不记得?你都不知道我准备了多久。”

        徐安澜蹭了蹭:“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板起脸。以前我再混,再胡闹,你都是笑着看我闹,我压根毫无成就感。”

        “小屁孩。”赵文歆笑。

        “你还要我跟你道歉,我可生气了,凭什么呀。”

        两个人第一次说起从前。

        徐安澜仰起头:“小赵姐,那时候我其实知道我自己不对,可我嘴硬,我不能跟一个和我抢爸爸的人道歉。”

        赵文歆目光柔了下来:“我知道。”

        “但你还是教训我了。”

        那时,赵文歆逼着她,无论她怎么撒泼,她都要她道歉。

        赵文歆还对她说:“你不是想长大吗?长大的第一步是学会认错,勇于直面自己的错误。”

        “后来,我真被你逼着道歉了。”

        徐安澜是感激赵文歆的,她接受了她的道歉,一点没有为难她,仿佛就是单纯要她说一句“对不起”。再后来,赵文歆又说:“你不必勉强自己喜欢我,但是,也不要让你爸爸担心。”

        徐安澜想,就是这一句让她再也没法反对爸爸娶赵文歆。

        赵文歆说她作为女儿是爸爸的底线,其实爸爸同样也是她的。

        “小赵姐,有你真好。”徐安澜对着她撒娇。

        赵文歆也搂紧她:“还是女儿贴心啊。”

        徐安澜“噗嗤”笑了:“洋洋不贴心吗?”

        “那不一样,以后他是他媳妇的,你却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女婿。”

        “你羞不羞啊!你才比我大几岁?”

        赵文歆捏徐安澜的脸:“我辈分摆在那呢!”

        徐安澜“切”了一声。

        “我又不白占你便宜,你外婆留给我的东西,我也留给你。”赵文歆眼里闪着细碎的温暖的光。

        徐安澜觉得自己又被暖到了。

        这个外婆是赵文歆的妈妈,她也叫外婆。可能潜意识里知道她母亲当年在抉择时选择抛下了她,哪怕长辈们都挺宠她的,她从小在他们面前就格外乖巧。后来爸爸再婚,她纠结过,任性过,可发现爸爸是真的喜欢赵文歆后,她就更乖了,连带着讨好赵文歆的爸妈。

        其实外公外婆对她也确实很好,即便后来有了洋洋这个亲外孙,对她依然如故。

        “小赵姐。”徐安澜靠在赵文歆怀里,“那会儿很多人说以你的家世背景,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可你偏偏只要我爸爸。为了我爸,你只能妥协退让,连带着要接受我。”

        她说着,声音轻了下去,赵文歆却没吭声。

        “因为我你起先没打算要孩子吧?”她问。

        他们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还是她无意中得知是爸爸和赵文歆看出自己没有安全感,才坚持先不要孩子的。那时,她跟赵文歆的关系已经极好,她主动说想要个弟弟妹妹,才有了洋洋。

        “如果你选择的不是我爸,你可能会更顺遂,更自由,也过得更洒脱。”

        赵文歆开始戳徐安澜脑门,一连戳了三下,“今儿吃错药了?”

        徐安澜咕哝:“你就当我吃错了吧。”

        赵文歆低头看了她几眼,认真道:“我当然爱你口中的潇洒和自由,谁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只有阳光与鲜花?可我更爱你爸爸。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大抵还是会这么选择。”

        继母和继女谈及父亲和丈夫,谈起感情,本该尴尬,徐安澜一点都不觉得。

        赵文歆很坦然,也意有所指,“安澜,爱不是让你竖起浑身的刺,不是伪装,不是试探,也不是完全毫无底线的退让和妥协,而是彼此包容。我退我能退的,你爸爸同样也包容了我的脾气。”

        “就像你是你爸爸的底线,我也愿意将你视作我的原则,就是这样而已。”

        仿如一记响雷,徐安澜好半晌回不过神来,“那我跟时屿呢?”

        她问出了自见过时屿后就纠结如何开口的问题。

        赵文歆看着徐安澜:“我不想劝你跟时屿之间的事情,哪怕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不会。”

        “为什么?”

        “感情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要为你的选择负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来人告诉你,心甘情愿的选择远比长辈、朋友这些为你好的建议好使得多。”

        徐安澜不知道赵文歆是怎么看出来她难以启齿的纠结,但她确实心情好了不少。

        “小赵姐,你当初执意跟我爸爸在一块,肯定也被无数人劝过,是吧。”她笑得很甜。

        爸爸跟她母亲的事情闹得圈里人尽皆知,他又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在长辈们看来,爸爸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赵文歆拉着徐安澜起来:“别撒娇了,下去吃饭。”

        “好吧。”

        两个人手挽着手,快到门口赵文歆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大概比你想象中再多一些。”

        两个人相视而笑。

        赵文歆又说:“你做好了决定就告诉我跟你爸一声,无论如何,我们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得到回应的是一个熊抱,她们之间无需言谢。

        赵文歆狠拍徐安澜:“下去下去,勒着我了,我要找你爸告状!”

        “我又不怕的咯!我不是熊孩子么!”

        “徐安澜!”

        “听不见~~~”

        “……”

        翌日,徐安澜打定了主意去见时屿。

        丢开那些粉粉嫩嫩的公主裙,她穿了身纯色的修身连衣裙,戴上她的大墨镜下楼。车库里停着她最近天天开的粉色甲壳虫,她嫌弃的皱皱眉,去找她的大吉普。

        直奔衡豫大楼,徐安澜如往常一般畅通无阻到他办公室,带她进去的是时屿另一个助理。

        “汪助理不在?”她多嘴问了一句。

        孙助理很客气:“汪助理还在济南帮时总处理事情。”

        他说完,下意识去看徐安澜。

        时屿跟叶锦的视频他们都看到了,甚至去微博压评论删视频还是他亲自去联系的。

        结果,徐安澜像是没事人一样,“谢谢。”

        孙助理连忙:“您客气了。”

        敲开时屿办公室,他正在办公,徐安澜摘下墨镜,视线在半空中与他相撞。

        他眉眼偏冷,但此刻目光温和。

        她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孙助理离开,徐安澜主动坐到时屿办公桌对面的位置。

        其实过去每次她也能顺顺利利来他办公室,只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开会,独留她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她。可是,自从他们在会所撞上后,他在办公室的时间倒是多了。

        徐安澜打量时屿,纯粹是好奇的审视。

        是早已看破了她,看她表演?

        不过,无所谓了。

        她打量他,他也观察着她。

        今天的徐安澜很不一样,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时屿放下工作:“想跟我谈谈?”

        徐安澜不喜欢说废话:“嗯,跟你谈一谈我们的婚约。”

        两人视线交汇。

        她噙着笑,很冷淡,“我不想勉强你,你也不必应付我,我们解除婚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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