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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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葛府已至未时,周霖本打算尽快到城外寻找葛誉尸首,不错,葛誉已死,与先前所料一般无二。然而他想到城中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耳目甚多,若让其他势力因此提早知晓葛誉身上的秘密属实不利,于是打消此念,决定半夜再去寻尸。
至于眼下……虽然可以去拜访秦欣公主,但周霖忽然觉得有些许饥饿及困乏。若放在以前,他会在外简单对付一下就速去查案,可现在不同,现在他有需要保护的人。倘若他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以致身垮命消,公主怕是再难逃脱皇家女子的悲哀宿命。
无论如何,周霖不想看到那样的光景,也不想死后被公主怨恨。
是以此刻他驾着黑马朝家中去,欲食些东西后小憩一会儿。
不多时抵达周府,周霖下马行至门前,伸手,敲门,响若蚊细。他轻笑一下,笑自己太过小心,门口离囍房何其远,就是将门打碎都不一定能惊扰公主。
遂打算用力再敲,却未想门已先开。
开门的周叔满脸写着调侃,即便他不言,周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老朽就猜到公子您中午会回来”。
“公主殿下在囍房歇息,公子先吃饭吧。”
得知公主在休憩,周霖舒了口气,微微颔首,牵马入府。
未几,于水井旁取一瓢水洗过手,周霖向厅堂而去,抵达之际恰好周叔已经将热过的饭菜端上桌子。如此迅速,周叔还真是算到他会回来,提前就热上了。周霖微微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公子,您快尝尝看。”周叔笑呵呵地递上筷子。
有猫腻。接过筷子的周霖转眸仔细打量桌上的菜,精致耐看,荤素相当,量小且花样多而巧,一看就不是出自周叔之手。
周叔是当年养父所率斩龙游军的伙头兵,因为随军的习惯,周叔下厨通常不顾忌饭菜的色香味,只管量大与荤素齐全,基本以吃饱为主。
“这是?”周霖心有猜测,却有些不敢置信。
下一息周叔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公主殿下为您做的,老朽也很惊讶。”
“……”周霖沉默,看着这些菜,心情复杂,面无表情。他其实很高兴,能得一个人上心至此,于周霖这样孤野的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幸福,可他同时也很愧疚,因为他不得不一直欺骗她,甚至利用她……
“公子,您不高兴吗?”周叔疑惑。公子实是太过内敛,偶尔心思深沉到让人一丁点都看不透。
闻言,周霖摇头,坐下来,夹菜入碟,细细品味。
毫无疑问,此乃美味佳肴,素者清爽可口,荤者糯软不腻,无论看之、闻之、食之皆无可挑剔,乃周霖平生所见最美味的膳食。
更重要的是,此间佳膳之中饱含下厨之人的心意,他仿佛能看到公主精心烹饪时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胸膛中那颗沉寂的“石头”不禁猛然跳动一下。
随之异样的感觉再度于胸中游走,周霖并不讨厌。
仔细吃光所有饭菜,周霖难得有一种极其充实的饱腹感。再看周叔,他老人家一脸欣慰,估计是在默语,“公子终于知道好好用膳,爱惜自己身子了”。
对此,周霖无奈地勾了下唇角,起身帮着周叔收拾碗筷。
未耗时多久,周霖看日头尚足,便打算小憩半个时辰后去大理寺地牢,提审年前抓到的猪头屠夫。
只是该去偏房小憩还是囍房?周霖一时犯难。
“公子啊,您何时才能开开窍,公主殿下可是不论醒着还是睡着都希望您在身边,您这厢在纠结什么,还不快去?”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周叔颇是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
“……”周霖被说得哑口无言,立即抬腿向囍房快步走去。
囍房前,玲珑坐在门口守着,见周霖过来,难免惊诧,忙起身行礼。
周霖摆摆手,欲上前开门,却为玲珑所阻。
“驸马,公主睡了,您……”
“我知。”稍顿,他补充道,“我不会吵醒公主。”
于情于理,玲珑都没法再阻拦,只得不怎情愿地让开,并小声嘱咐:“驸马,您一定要脚步轻一些。”
“嗯。”周霖轻应,小心地推开门,好在囍房的门是新换的,无有老旧木门的吱呀声。
推开稍许,轻飘飘闪身进去,又轻轻关上门,周霖就连呼吸都放得又慢又轻。他还从未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某个人,不禁觉得有几分新奇,又转眼瞟见门上窗纸残存的红印,这份新奇霎时化作羞意。
此刻,常年冰封自己、人见人惧的大理寺卿竟是面颊覆红,不自觉地拿手指轻触额间,垂眸不敢再看窗纸。可那份温热的触感始终记忆犹新,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于门前伫立良久,周霖的面色才恢复如常。他转身向被纱帘遮蔽的床榻走去,几近无声无息。三两步即至纱帘前,打眼瞧见纱帘后、床榻上的身影朦朦胧胧,只要稍稍掀开纱帘就能看清安睡的公主。
周霖莫名地开始紧张、踌躇,夹杂着几许期盼,比揭盖头还要不平静。恍然,他意识到此乃何等心情,随之不解非常,他明明不是男子,何故平白生出男子之心?
怪哉。遂自省,切不可连心都同化为男子,更不可对公主生出僭越之心。
公主应当心悦狄敏才对,不过是因为他救了她,圣上又不许公主嫁狄敏,公主才会……
竟有几许苦涩。
周霖阖目,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终是轻叹一声,没有掀开纱帘,转身离去。
待门轻轻关合,纱帘后早在门开时就已被惊醒的王煊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纱帘外——那原本有人,现在却空荡荡的地方。
心下滋味难以言表。
原本王煊欲在周霖靠近后装作梦呓唤他的名字,以此表明对他的在乎与思念,再“无意间”拉住他的手,算计着想让他动容,未想周霖进了屋却在一帘之隔处止步。
他到底是何意?第一次,王煊猜不透一个男子的心思。
看来仍需主动出击,最起码先想法子终结此等一日见不得几面的状况。
打定主意,王煊复又阖目小憩,毕竟周霖刚走就起难免让人生疑。
另一边,周霖离开囍房后直奔马厩,支会周叔一声就匆匆驾马离开周府,径直往大理寺而去。
下午日头煞足,云峥乔装打扮在坊间调查猪头套一事,正于茶馆向伙计打听消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拄着拐棍哭丧着走过,边走边念叨:“大慈大悲无上太尊,您可一定要让我儿回来呀,大慈大悲无上太尊……”
“唉,吴老太终究是疯了。”茶馆伙计幽幽叹息。
尽管可能与案子无关,但云峥敏锐地觉察出这其中隐藏的祸患,遂作问:“吴老太因何发疯?”
“嗐,一看您就是上京人士。”
秦京城分上下京,上京靠近皇宫,较富。下京靠近城门,贫者多。又分左右京,左为尊,住的大多是朝官,右边住的大多是百姓,店铺也大多集中于右京,左上京是诸如大理寺、刑部等官府所在及朝官住处,左下京住了些小吏或不良人,自然百姓也有不少。
云峥未应,伙计也不在意,继续说:“吴老太命苦啊。她早早就没了丈夫,儿子年轻时脚受了伤,一直干不得体力活,好不容易因为忠厚老实做了丞相大人的车夫,还娶了媳妇生了娃。谁成想前两天吴车夫突然发了癔症,先掐死了小孩,又害了媳妇,最后服毒自尽,就剩吴老太孤苦伶仃,可怜人呦!”
“着实可怜……”云峥自语,心中更为在意的却是“丞相”二字,又想起方才吴老太念叨的“无上太尊”,便又发问,“那无上太尊是?”
一听这四个字,伙计忽然弯腰凑到云峥跟前,眼睛瞟着四周,拿手挡着嘴低声道:“您有所不知,这无上太尊啊可邪乎着呢,要是被太尊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保不准要给那人降下灾祸……”
“既如此,你怎敢随意议论?”云峥微微挑眉。
“嗐,我可不一样。”伙计神秘地说,“我家先祖啊是从山里出来的高人,什么鬼神都见过,哪怕我家先祖已仙去,也总会庇佑后人。我啊受他老人家眷顾自是不怕太尊,只不过……”
伙计把云峥未问出口的疑问一并解答:“人心难测,这附近不少信奉太尊的,我不怕鬼神,却怕他们呐。”
其音细如蚊声,所言很有道理,这人间最可怕的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而是一举捧起鬼神的人,尤其是信奉邪祟之人,最为可怕。
正神会导人向善,会慈悲为怀,让人敬畏,而非惧畏。邪神则恰恰相反,大多与“仇怨”二字有关,或□□,或满足人不合理的欲望,或打着拯救之名贪图财色,会以罚为主,让人惧怕。
并且邪神会藏匿,不敢正大光明置身阳光下,怕为天子诛灭。
显然,无上太尊不是个正神。
“无上太尊是何时出现的?”云峥倒是照顾伙计,亦小声询问。
闻言,伙计回忆一番,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太尊约莫是四年前下凡间来普度众生,京外信奉的人不少,京内因为天子坐镇,太尊不大好来。但近些日子突然在下京流传起太尊的传说与神言,就有不少人信了。别说,太尊还真挺灵的,就是脾气差点,没啥不能做,怪瘆人的。”
说完这些,茶馆伙计忙捂住嘴,又眼珠四下扫了一圈,稍稍松口气,转移话题:“客人,约莫张屠夫快出来了,您看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没有我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没了,多谢。”
云峥将一绽银子放桌上,伙计喜笑颜开地收下,且说:“谢谢客人,谢谢客人,客人以后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来找我,我叫包七,平日就在这茶馆做事,您来了准能瞧见我。”
“知道了,以后有机会再找包兄弟。”
“好勒!”包七很是乐呵。
恰巧张屠夫拉着一车肉出现,云峥结过账,起身速速走过去,将他拦住。
接着云峥掏出大理寺腰牌,但见张屠夫原本愤惑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旋即手拉车车杆“当”的一下砸地,盖着肉的草席随之下坠,露出……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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