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医院事儿多,  邱梦长没有当天就把老白接回来，他提前跟刘毓打了招呼，让她跟余闻嘉知会一声,  他还是决定把老白接回来。

        邱梦长去刘毓家接老白那天，余闻嘉一张脸拉得老长。

        “邱哥,  你欺骗我的感情。”

        老白见了邱梦长黏人得不行,  一直在他脚边转圈，邱梦长笑了下，虚心认错：“邱哥错了，邱哥跟你道歉。”

        余闻嘉撇了撇嘴：“算了,  本来老白也不喜欢我,  这两天它连饭都不吃。”

        “它不是不喜欢你,  它是怕生。”邱梦长说,  “它还没适应新环境。”

        刘毓问：“怎么突然又想把它接回去了？”

        “梁佟让我来接的。”

        刘毓有些惊讶：“梁佟？不就是因为他猫毛过敏你才把猫送过来的吗？”

        “他说他可以适应，只要不碰到猫。”

        “要是真的每天生活在一起,  怎么可能完全碰不到猫呢,  你都决定把猫送给嘉嘉养了,  他怎么还会让你把猫接回来啊——”刘毓顿了顿,  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他是不是知道这猫以前的主人是你同学？”

        邱梦长嗯了一声。

        “所以他也知道你那个同学已经过世了？”

        “知道。”

        刘毓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孩子真好,  梦长，他很在意你。”

        邱梦长低头看了眼老白，点了点头,  说：“我知道。”

        邱梦长把老白接回了家，送它过来的时候大箱小箱,  接回去的时候又是大箱小箱。到了家,  邱梦长往猫盆里倒了点猫粮,  老白在刘毓家那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回了家就吃得狼吞虎咽的。

        邱梦长打开了书房的笔记本电脑，他点开桌面上的常用文件夹，余光瞥到了很久之前保存的一篇文档。他动了动鼠标，点开那篇文档扫了一眼，然后关掉了文档。

        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邱梦长低头一看，居然是他爸打来的视频电话。

        邱梦长接通了电话。

        老邱同志平时不怎么用手机，不太会操作，脸怼到镜头前眯缝着眼睛看屏幕里的邱梦长。

        邱梦长笑道：“您离镜头远点，我都看不到您脸了。”

        邱云山往后退了一点，从抽屉里翻出眼镜戴上，邱梦长感觉他比上次打视频的时候又老了一些，不过目光很明亮，眼睛炯炯有神。

        “您是不是瘦了啊？”邱梦长问。

        “最近肠胃不太好，没什么胃口。”

        “一日三餐一顿都别落，别忙起来就顾不上吃了。”

        “知道。”邱云山靠在沙发上，“你妈说你有事要跟我们说，搞得还挺神秘，什么事啊？”

        “我妈呢？”

        “在厨房呢。”

        “等她来了一块说。”

        邱云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说：“你那儿已经晚上了吧？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邱梦长说，“周女士干嘛呢？催催她。”

        邱云山转头朝厨房喊了声：“周大夫，你儿子催你呢，快着点儿。”

        邱梦长看着屏幕笑了笑。

        周文鋆擦干了手走过来，骂道：“又不是生孩子，催什么催。”她往邱云山旁边一坐，看着屏幕里的邱梦长说：“你们爷俩好不容易打个视频，就不能多说会话？”

        “今天想先聊正事。”邱梦长说。

        “行，你说吧。”

        夫妻俩齐刷刷地盯着镜头。

        “我找对象了。”

        夫妻俩表情同步，同时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虽然刘毓提醒过邱梦长跟他爸妈坦白的时候要委婉点，不要那么直接，但真到面对他爸妈的时候，邱梦长还是不想把过程弄得那么复杂。

        如果他爸妈从心底里接受不了这件事，他铺垫得再多，表达得再婉转，也是徒劳无功。

        “不错。”邱云山点头赞许，“你这个年纪也该谈了，别总把生活重心压在工作上。”

        周文鋆高兴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只是想宣布自己谈恋爱了，按邱梦长的性格，应该不至于搞得这么正式，还非要她跟他爸同时在场。

        这不像她儿子的作风。

        周文鋆敛起了笑意，正色道：“梦长，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邱梦长嗯了声，沉默片刻，说：“我对象是男的。”

        周文鋆和邱云山蓦地怔住了，周文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总觉得嗓子被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夫妻俩安静了很久，之后是邱云山先开的口：“男的就男的吧，你过得开心就好。”

        周文鋆扭头看了他一眼。

        邱梦长眼睛倏地一酸，笑了下：“您能接受啊？”

        “他是作奸犯科败坏道德的坏人吗？”

        邱梦长笑着说：“当然不是。”

        “那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邱云山说，“你的人生和你的感情都应该由你自己把握，不要去管别人接不接受。”

        邱梦长嗓子发干：“你们又不是别人。”

        “那我们不接受，你还能跟你对象分手？”

        邱梦长摇头。

        “那你还废什么话。”

        周文鋆一直没说话，她跟邱梦长对视着，嘴唇微微动了动。邱云山抚了抚她的胳膊，她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去，片刻后抬起头，问邱梦长：“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长得挺帅的，比我小，表面看着高冷，其实心很软，有原则有魄力，工作能力也很强——”邱梦长当真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梁佟来。

        光看他说话时的神情，周文鋆就知道她儿子有多喜欢这个人，她打断了他：“如果没有碰到他，你会过普通人的日子，找一个女孩结婚生子吗？”

        “妈，我过不了那种日子，我是同性恋。”

        周文鋆抿着嘴沉默数秒，开口的时候嗓子哑了：“是不是非要等到现在，你才会告诉我们你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了，只是开不了口问，也怕问出自己不想听到的那个回答。

        她应该早点问的，她应该早点给邱梦长一个宣之于口的机会，不然他就不会压抑这么多年了。

        周文鋆吸了吸鼻子，质问他：“在这之前，你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吗？”

        邱梦长嗯了一声：“我本来觉得一辈子这样也没关系，一辈子不让你们知道也没关系。”

        周文鋆有点激动：“你这样不压抑吗？邱梦长？你是不是还嫌我们亏欠你的不够多？”

        “妈——”

        周文鋆眼眶里滑出了一滴泪，她抬手蹭了一下，红着眼睛说：“你别否认，你高中的时候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都知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谁还没个心理脆弱的时候？”邱梦长笑了笑，“再说了，我现在都多大岁数了，您还提我高中的事。”

        邱云山叹了口气，揽住周文鋆的肩头，说：“他自个儿心里有主意，好好的你又哭什么……”

        邱云山给周文鋆抽了两张纸，周文鋆擦了擦眼睛，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她儿子对象身上，她清了清嗓子，问：“你刚刚说人家比你小？小多少啊？”

        “五岁。”

        “才二十六？”

        “嗯。”

        “干什么工作的？”

        邱梦长舔了舔嘴唇，实话实说：“开公司的。”

        周文鋆一惊：“这么年轻就开公司了？”

        邱梦长心说这公司可能跟您想的还不太一样。他不想吓着老太太，所以决定以后再详说梁佟的情况。

        “有照片吗？”周文鋆问，“给我看看长什么样。”

        “没有。”

        周文鋆啧了一声：“谈个恋爱连对象的照片都没有。”

        “天天见面呢，要什么照片。”

        “下回拍张给我看看，要不直接打视频电话也行——”周文鋆顿了顿，“对了，人家家长知道你俩的事吗？”

        “应该知道。”

        邱云山闻言眉头一皱：“什么叫应该知道啊，你要是喜欢就好好谈、认真谈，别稀里糊涂的。”

        邱梦长笑了：“行，回头我就上门提亲去。”

        “去你的。”周文鋆笑骂，“你爸是让你俩好好跟家长说明情况。”

        “说明完情况再提亲，不冲突啊。”

        周文鋆指了指镜头：“邱梦长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贫了，满嘴跑火车。”

        邱梦长垂眸笑笑，抬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我打算买套新房。”

        邱云山点头道：“是该换套新的了，那套旧房子你都住了多少年了，需要多少钱？”

        “我有钱，不用你们资助。”

        周文鋆说：“买完你还能剩几个钱，又没工作几年。”

        “等我日子过不下去了，你们再资助我，到时候我肯定不跟你们客气。”

        邱梦长还有论文要写，他跟他爸妈没再多聊，挂电话的时候，他妈一再强调，要他弄张梁佟的照片给她看看。

        邱梦长笑道：“干嘛非要看人家照片，长得不好看你还不让我跟人家在一起了啊？”

        “别胡说八道，我还不能看看我儿子的对象长什么样了？”

        “行，晚点我偷拍一张。”

        “干嘛要偷拍啊？你大大方方地拍一张发过来不行啊，你这人……”

        邱梦长笑着把电话挂了。

        明天是休息日，邱梦长写完论文，给梁佟发了条消息：梁总，我们是不是还没约会过？

        梁佟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喜欢直接打电话说。

        “你想约会？”梁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又有些低哑。

        “明天我休息。”

        梁佟嗯了声，呼吸有点重：“你想去哪儿？”

        “去哪都行。”

        “我明天有个早会要开，开完会我来接你。”

        “不用，我来公司找你。”

        “好。”

        梁佟说话懒洋洋的，尾音下沉，嗓音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

        “梁佟。”邱梦长叫他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梁佟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你猜呢。”

        “看片。”邱梦长直白道。

        “猜错了。”

        梁佟告诉他：“我在想你。”

        隔着手机，邱梦长似乎能感受到梁佟说话时传过来的热气。

        梁佟又问：“你觉得我想着你还能干什么？”

        邱梦长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低声说：“小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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