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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君子可欺以其方


  “振兴我华夏文化之重担!”

  罗幼度一字一句的念着这几个重若千斤的字,也是心潮澎湃。

  身为国人,哪怕罗幼度本质是重利的商人,也会受到振兴华夏这几个字的激励。

  但是细细一琢磨,他冷静了下来。

  窦禹钧如此恳求,让他险些入瓮。

  现情现景,他确实想到了北宋思想家、教育家张载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管什么时候,哪怕读过一千一万遍,只要读这一句,便会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这就是华夏文化的魅力。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句话的威力,此话一出,天下读书人都会为之震撼。

  他罗幼度三个字,直冲云霄。

  然后呢!

  为天下读书人吹捧,为天下读书人仰望?

  以他现在的体量承受得起嘛?

  到时候郭荣会怎么看?

  窦禹钧说的是事实,但他只是说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

  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这个时代的名言。

  在这个莽夫当政的时代,战争与暴政相结合。当权者只注重武力,有兵就有权,就能当天子。所以他们喜欢使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武将的残暴远比窦禹钧说的更加残忍。

  朱温在与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争夺山东地盘的时候,他的儿子朱友宁攻打博昌城,驱使百姓十余万在城外堆筑士山。这当土山将成时,他先把百姓都杀了埋进土山。城陷之后,又将城中军民全部杀光。

  屠城?

  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都已经成为可以接受理解的东西了。

  但谁能解释朱友宁为啥要把帮忙建土山的十万百姓一并坑杀了?

  没得解释!

  就是人杀多了,心理变态,就不将人当人,而是视为草芥,兴致一来,随手就杀了。

  这种大规模因战争乱杀百姓的情况,比比皆是。

  除去战争屠杀,也有其他血淋淋的实例。

  一个武将在大街上买饼。然后他觉得烙饼的百姓给他的饼薄了,挥刀就将烙饼的百姓砍了。

  还有后汉的一武将,为了防备流言蜚语,带着兵到街上抓人杀着玩。这没人说话,不就没有流言蜚语了?

  至于什么在大街纵马踩踏百姓,随意选个活人当靶练习箭术,就更多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

  就如窦禹钧说的:礼崩乐坏,三纲五常灭绝。

  若不是现今的大周天子郭荣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特别将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抓出来处死,以杀鸡儆猴,震慑住了一众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

  就罗幼度当街与王继勋对上的时候,王继勋砍的绝对不是他的家丁。

  振兴我华夏文化,确实重中之重,可就这世道,有多少文人够武夫砍的?

  五姓七望那么庞大的力量都给杀绝了。

  只有终结这个时代,然后才能振兴华夏文化。

  而不是本末倒置,在这个时候高举振兴文化的旗帜,形成一股全新的力量,打破现在的平衡。

  横渠四句,罗幼度要说,绝对不是现在。

  看着窦禹钧,罗幼度真切的道:“窦公,此重担您不正在扛嘛?振兴华夏文化,非一人之事,在我,在您,在您身后这五位俊杰。在千千万万的华夏儿郎身上,将这希望寄予一人之身。这是高看我呢,还是看低我华夏文化?”

  “您真的觉得少我一个罗幼度华夏文化会因此断绝?多我一个罗幼度,华夏文化就能复兴?”

  “我自问做不到,真的,我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至于墨宝,窦公不嫌弃我字丑,便献丑赠于你了!”

  罗幼度笑着去里屋取出了一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字帖,递给了窦禹钧。

  他的书法水平一般,偶尔想起也会练练,倒是保存了几幅超常发挥写得好的字帖,正好派上用场。

  窦禹钧也看出了罗幼度并不想担此重担,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将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少年身上,确实不公,只是想着渺茫的未来,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强颜欢笑道:“如此也算不虚此行,对学生们有了一个交待。”

  “学生们?”

  罗幼度好奇问了一句。

  窦禹钧说道:“老夫在城南办了几间义塾,有不少学生都喜欢先生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这是过于谦虚。

  窦禹钧干得可不是寻常义塾。而是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心血都用在了教育上。

  他在城南建了十间义塾,聚书万卷,存与义塾内,用以讲学,供生员阅读使用,又延请名儒学者以教远近学生,凡四方孤寒之士,贫士不能入学者,听其自由出入,并提供衣食。

  窦禹钧有着君子的宽厚、正直、节俭、乐于助人的优秀品德,他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所作所为影响着自己的五个儿子。

  这能够教出五个进士并非没有原因的。

  罗幼度作揖道:“窦公才是读书人的脊梁,你寻晚辈出头,实在羞煞晚辈。却不知是何人出的主意,让窦公来找晚辈扛这大任?”

  窦禹钧讶然道:“并非是谁的主意,只是与孔……”他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凛,闭口不言了。

  罗幼度笑道:“我再送窦公一副字吧!”

  他说着走向里屋,取过了一张宣纸,研好了墨,写了七个字:“君子可欺以其方”。

  窦禹钧看着这几个字,摇头苦笑。

  窦禹钧道:“先生赠字两副,老夫也赠先生一物。可象,将地契拿给先生。”

  窦仪起身从怀中取过一纸文书递给了罗幼度。

  罗幼度好奇接过一看,却是自己隔壁那块空地的地契:“这……”

  窦禹钧低沉道:“可象一直很崇拜先生,想以先生为邻。老夫非常认同,便与诸子一起凑了一笔钱,趁着官家扩充开封,许多人不愿挤在西大街搬离此处的契机,买了一大片地。本想着建一座宅邸,然后再建两间义塾。不想先生逼降孟蜀,名动天下。这西大街地价一下子升了五倍有余。”

  “我父子一合计,就不在这里建造义塾了,将多余的地卖了,可在南城新建好几间义塾。现只留下了两块地,一块我父子几人建造宅邸,另一块留给先生。”

  “先生居所太小了,现在住尚可,一但娶妻,便不够用了。我父子奔着以先生为邻来的,先生若搬离西大街,岂不白忙一场?”

  “只是……”窦禹钧苦苦一笑:“我父子而今愧与先生为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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