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船开始在大海上驰骋，远处，依稀能听见海兽们离去的呼啸声。

        大概着是觉得自己在酆都大帝像前所焚的香火起了作用，磲儿在微颤中跪在了像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无尽感激，大幽冥祖炁玉清天尊无上北阴大帝，救我性命。吾乃灵族一小小婢女，受惠于先主，得宠于少灵，奈何，我命天授由天不由我，愚迷憍诳嫉妒等罪，悖逆宗族礼法，实乃罪不容诛。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之罪，请大帝勿要迁怒于人，若有报应之灾，皆落我一人之身。我心中有愧，尤无颜再提少灵主，从此，永不回桃都。现面呈大帝，以天为证，从今天日起，我磲儿，自愿迁出灵族，再非桃都山旧部。生杀祸福都与灵族无关，若有仇怨，我愿赴死……”

        说完这话，磲儿又是三拜，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好一个‘生杀祸福都与灵族无关，’说的倒是慷慨激昂。看在你那句“无颜再提少灵主”的份上，今日我暂且不索你性命。不过，正如你自己所言，若有报应之灾，皆落你一人之身，今天的账早晚得算个清楚。

        黑暗中，我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姑娘。

        一如当年在墓中所见，白璧无瑕，楚楚可人。只是，今日与往昔已经却已经截然不同。我不再是那个刚刚入行的鬼医，碧瑶也不再是那个沉寂千年，注定苏醒的一代灵尊。

        “人生不在初相逢，洗尽铅华也从容。呵呵，好在，你们都在，我虽改变，可终究还是我！”我喃喃低语道：“放心，姑娘，没人能从我手中夺走你。”

        碧瑶噤默不语，犹如一朵安静的睡莲。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这冥船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我侧耳细听，好像是已经到了忘川河上。远处的闸口处正有人呼喊着什么……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了？”外舱里传来了磲儿的质问声。

        不多时，掌事罗刹来报。

        “回灵主，是掌管忘川河闸的阎罗城守将命令落下了河闸，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一听，不禁一喜，正愁着不知道如何在这冥船进入酆都前下船呢，此时阎罗城拦船，或许是个机会。

        “混账，难道他们不知道这船是酆都的船吗？”磲儿怒喝一声。

        “回灵主，末将已经朝他们说明了，可是，那守将说了，阎罗城新令，一切大冥船不得再在忘川河上同行，所以，咱们需要下船，过闸口，换小冥船才能通过。”

        磲儿不禁冷笑一声道：“阎罗城？不就是那个墙头草、不倒翁阎罗嘛。别忘了，他也不过就是个冥城天子，他上面，还有大幽冥世界之主的酆都呢。你去告诉他们，这船上坐得人是谁，我就不信他们还敢阻拦……”

        “对……对不起灵主，末将刚才说了，这船上坐着的是五行军军主罗卜的夫人，桃都山灵族之主碧瑶灵主，可……可他们说，他们受的是阎罗之令，无权更改规矩，就算是五行军军主罗卜再此，也得……也得换船。若是不满，可以上报酆都，朝阎罗城再行下令。所以……”

        “好大的派头，罗卜也不行？看来，这阎罗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五行军，他还不是钟馗玩弄的一条丧家犬？”磲儿气得够戗，听声音尽是气急败坏。

        那掌事罗刹阴沉道：“要不……末将就带人冲过去？我谅那阎罗城也不敢对我等动手。”

        犹豫了片刻，磲儿叹口气道：“算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这里毕竟离阎罗城近，离酆都远。如今两城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还不能撕破脸面。不就是换乘小冥船嘛，我换就是了，反正，这大船的后舱正让我有些压抑，心烦意乱呢。不过，今日之事，我先记着，早晚那阎罗佬儿得给我个交代。”

        在磲儿的命令下，整个大冥船的人开始陆陆续续下船去了。

        一时间，吵闹的大船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天助我也，此时正是离开大船，上岸的绝佳机会。这里离鬼门关已经不远了，虽然阴兵众多，可亡魂也最密集，带着碧瑶离开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带了……

        想到这，我赶紧抱紧碧瑶，准备出舱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股煞气袭来，竟然有脚步声朝着后舱来了……

        船中人不是都离开了吗？

        我赶紧一闪身，又退了回来。

        突生变故，不知福祸。不过，我已经做好了马上祭出稚川径路取人性命之准备。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须臾间，便到了跟前。

        我已经能感觉道此人的煞气扑面而来了……

        自找死路，我只能成全你了！

        就在我准备动手的瞬间，却听见一声低语：“争似布衣狂醉客。”

        我一愣，马上就要祭出的宝剑马上收回，脱口道：“不教性命属乾坤。”

        这是一句诗词，乃是纯阳道人吕洞宾歌颂神医李德成的话，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这诗曾经就挂在我在云城方静斋的一副字画之上……

        “先生，你真的在！”

        一个一身铠甲，头戴虎贲面具的阴将突然站在了我面前。

        虽然只能看见对方的一对眼睛，可我还是认出来了，竟然是青面。

        当年青面曾常常出入我的药铺之中，所以，他自然记得这两句诗词。

        “你怎么在这闸口上？”我不禁有些惊讶。

        “先生，昨日正午，避阳十分，有人突然朝我住所投掷了一张黄表。我打开一看，上面说您今日会在一艘大冥船上，说我若是想要帮你，就将这大冥船拦在闸口。我将信将疑，不敢轻信，却又怕坏了您的事，所以，就急忙赶来了。说来也怪了，正好赶上了阎罗忘川河禁严的命令，这才抱着一试的态度上来瞧瞧……唉？这……这不是碧瑶灵子吗？夫人她怎么了？”

        怎么？有人通风报信？谁知道我去了桃都山？还知道潜伏的青面是我的人？

        我不禁有些惊颤，到底是谁，在暗暗窥测着我？是敌还是友？

        《六指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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