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方可不生不灭。罗卜，不可太锋芒毕露啊！”地藏菩萨一伸手，示意我坐下，继续道：“你是修的上神的阳间第一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呵呵，难得，难得菩萨还认我是罗卜！”我冷笑一声道：“如今这天下，谁人见我不轻蔑地喊一声黄毛？哪还有什么六指诡医罗卜啊。所有人都知道军主罗卜乃是旷世英雄，但所有人又都以为他在天界，罗卜渐渐变成了一个传说，一个符号，一个故事，这是不是就如您所愿了！”

        地藏菩萨面色平静，伸手拿起水晶壶，一边朝酥油灯添着酥油，一边轻描淡写道：“罗卜啊，你这话是何意？”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脱口而出。

        “贫僧确实不知！”地藏菩萨对着案上佛像微微颔首拜了拜，转头朝我道：“怎么不坐？今天闲暇，不如我们谈谈佛法和道法吧！”

        “对不起，我没心情！”我漠然道：“我从阳间来冥间可不是为了聊什么佛法。”

        “哦，你有事？”菩萨淡淡问道。

        “菩萨何必明知故问呢？你要是不知道我来冥间是为了什么？干嘛派闵公去找我？”我正色道：“在西方佛国之中，您是我唯一敬仰又觉得亲切的一个，不为别的，只因为，别的佛陀都是高高在上的佛，而只有你，是个带有人性光辉的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不居庙堂，甘愿下撕裂地狱，何等赤诚啊。所以，如此赤诚的您，又何必和我顾左右而言他？”

        菩萨看着我，苦笑一声，半晌开口道：“罗卜，有些事非要认真吗？其实……”

        “好吧，菩萨有菩萨的姿态，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我就开口了！”我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佛像，将供果和香火移到一边，一屁股做到案台上，正色道：“就从牝光说起吧！呵呵，当初菩萨对我说，天界之后，便是我的第三世，可有此话？”

        “没错，此言实乃贫僧所言！”菩萨道。

        “您还说，此劫乃是我的大圆满开始，寻找六德克制牝光，就是我的涤荡净化之路，否则便是得不匹位。”

        “阿弥陀佛，这句话并非原话，贫僧原话是说，你纵恣了三界百年，呼风唤雨，引领群雄，救万民于水火，却也杀生无数。这第三世，便是你涤荡净化之路，还说过，此举乃是乃大天圆开始之意，你乃神修之体，总要有神修之德配位。”

        我不禁一笑，摆手道：“好了，您不用解释，文字游戏而已，你确实没有说过六德克制牝光这话，可你把我推荐给了鸿钧老祖，这话是他说的。现在，我不想纠结这些，我只想问菩萨，当时我和刘大进前来拜访，我们都没说我们在天界的遭遇，您怎么就知道我们深陷牝光了？”

        菩萨一愣，随即笑道：“我说过牝光两个字吗？”

        “菩萨，我敬您，望你，信你，可不是为了听您的文字游戏！您虽然没有说牝光二字，可你说了，紫微宫就是我第二世的终结。而且，第二次我带祸斗前来的时候，你分明说了‘六德归一，恐牝光也难消’，难道你不承认了吗？”

        “罗卜，你何必呢？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菩萨第一次在我面前竟然皱了皱眉。

        “当然重要！”我忍不住的愤怒，猛然拍了一下案台，这一巴掌下去，呼啦一下，灭掉了十多盏酥油灯，庙堂瞬间有些灰暗：“这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可以证明，当时你就已经知道了我们深陷牝光之中了。甚至可以说，我们横扫冥界之后，你就知道天界有牝光陷阱。你知而不告，默默看着我带着我的兄弟们走进了陷阱。”

        菩萨看着我默然不语！

        “您怎么不说话？”我落寞一笑道：“您看着我们进了牝光，是不是根本就没想到，我还能出来？是啊，如果不是小巴蛇废了苍龙之躯，我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

        “罗卜，你把我想的如此卑鄙？”菩萨摇摇头道：“坐视你入旋涡，于我有何好处？”

        “不，你一点都不卑鄙！按理说，您乃前辈，乃尊上，乃佛门中人，而我是晚辈，是后来者，是道门中人，我们没有交集，所以，您没有义务把牝光之事告诉我。既然没义务告诉我，那你默送我进入牝光陷阱就算不上卑鄙，但我还是有点失望。这不单单是因为我敬仰你，你是刘大进、雪灵儿之师的缘故，而是因为你代表着冥间的最后正义，可你却没有正视我和我所有兄弟的正义之举。我们是恶徒吗？我们是盗匪吗？我们难道还不如你这撕裂地狱里几百年上千年都不能渡的老鬼们？对他们，你尚且不放弃，可你却能目送着我们进陷阱！”

        菩萨将酥油灯一一重新点燃，淡淡道：“还有要说的吗？”

        “有！”我不依不饶继续道：“其实我第一次怀疑寻找六德神兽就是个无聊的游戏，就是因为你的那句‘六德归一，牝光未必就除’，说白了，就是我千辛万苦的折腾，即便是把这些神兽带回天上，牝光也未必消除。这不就是戏弄傻小子吗？而真正让我对六德神兽一事彻底怀疑恰恰是此番误打误撞的阳城之行，你猜我在阳城碰见了谁？”

        “谁？”菩萨故作有兴致地反问道。

        “梼杌！”我看着菩萨的面色脱口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梼杌就代表着六德神兽的‘圣’字。六德神兽守护牝光，应该是种荣耀才对。可梼杌告诉我，他不过就是因为杀戮恶人而被三位创世神斩杀的亡魂而已，而且是被软禁在牝光中。软禁能算是一种荣耀吗？到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六德之神？不过就是牝光之中的囚徒而已！不是我的五行军杀戮引发牝光，致使六德失位，而是我们压根就是牝光的猎物，反而是我们替代了祸斗、穷奇、梼杌，我们进去了，将他们放了出来！菩萨，你告诉我，是与不是？”

        地藏王菩萨跏趺坐在了蒲团上，抬头看着释迦牟尼像，正色道：“是，也不是。罗卜，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承认，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说清楚，但并非要骗你。何况，那牝光也并非你说的那么不堪，其实那更像是一个幽闭胜景，在其中同样可以修行，同样可以……”

        “呵呵，同样可以活着，同样可以吃喝拉撒？”我冷笑道：“可就是有一样，没了自由。像个王八，被人养在浴缸里。我罗卜反了天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公平，不就是自由？菩萨啊菩萨，您今天可真不像是一个大智慧者，说到底，您就是想让我罗卜在牝光里呆一辈子啊！不，不单单是你，还有那个鸿钧老祖，你们到底在害怕我什么？”

        “罗卜，你想的太多了……”

        “不，不是我想的太多了，是你们，是你们想的太多了！”我从桌案上跳下来，背对着菩萨幽幽道：“说穿了吧，你们怕我是个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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