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恐惧
滴答。
滴答。
郑落竹在规律的水滴声中苏醒。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生了锈的水龙头, 应该拧紧了, 可仍不断有水从龙头口滴落。
每一滴都正好砸在水槽里。
那里堆满了用过的碗碟杯盘, 残留其上的油渍脏污已经发霉,阵阵异味从下水口返上来, 令人作呕。
这是一间老旧的厨房,而他蜷缩在厨房潮湿的角落,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 半张脸都埋在膝盖里, 只露出眼睛,几只蟑螂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爬过, 视他如无物。
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郑落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姿势,腿和脖子都酸得难受。
他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让他有些茫然的烦躁。
可他没有改变姿势,就这样转着眼珠, 偷偷地四下打量。
厨房墙上的瓷砖在长年的烟熏火燎下,已看不出本来颜色, 且大多爬满了裂纹, 有几块的边角干脆就碎掉了,露出下面发黑的水泥。
灶台上经年累月的油污有厚厚一层, 上面还隐约可见已经风干的异物, 像是炒菜做饭时溅到灶台上的食物残渣, 又像是某些昆虫的尸体。
灶台上方的老式抽油烟机更是彻底被暗黄色的油垢覆盖糊满, 油烟吸滤网的每一道缝隙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运转启动。
厨房没有窗, 只有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亮着微弱的光。
肮脏,昏暗,破旧,压抑。
“叮——”
清脆而明亮的提示音,在这样的环境里,特别突兀。
郑落竹一个激灵,立刻抬手臂查看,这一动似乎破除了某种“封印”,曲起的膝盖也随之向两边放下,改为更随意舒服的盘腿。
<小抄纸>:欢迎来到终极恐惧。
提示很短,只有一行字,可就在郑落竹一眼扫完时,又收到第二条。
“叮——”
<小抄纸>:已重新佩戴[恐惧颈环]。
恐惧颈环?
郑落竹心里刚生出疑惑,脖颈间倏地一紧,已被箍住,他上手去摸,坚硬而冰冷。
这触感他再熟悉不过。
可这玩意儿不是上一场考验的工具吗,他要不是颈环被抢,也不会沦落到这里,现在又把颈环还给他,什么意思?
“叮——”
<小抄纸>:[恐惧颈环]会将佩戴者的“恐惧感”量化成“恐惧值”,实时显示。“恐惧值”随着的恐惧情绪,在“0-100”间波动,当数值达到100,超过[恐惧颈环]的最大负载,[恐惧颈环]即会产生电流,致佩戴者心脏麻痹,瞬间死亡。
“叮——”
<小抄纸>:友情提示,请务必时刻注意情绪控制。
郑落竹:“……”
真担心闯关者的命,你就别给戴这破玩意儿啊!戴完了来一句友情提示,友情你妈蛋!
等了几秒,确定再没新信息,郑落竹走出厨房门口,望进客厅——厨房与客厅仅隔了一个透明玻璃的铝合金拉门,门是打开的,两个门扇叠在一起,其中一个已经掉出滑道,有些歪斜地卡在那里。
客厅没比厨房大多少,是个暗厅。
终极恐惧,恐惧颈环,恐惧值,心脏麻痹……郑落竹在脑中将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大概猜得出这一场考验的方式了,无非就是弄出一些恐怖的东西,让你怕得要死,怕到恐惧值突破最高限,死亡。
简单粗暴的规则,想通过也很简单,就是看谁能扛住恐怖冲击,将自身的“恐惧”压制在安全范围内。
所以,得摩斯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悚大餐”?
郑落竹想着想着,视线不经意停到旁边铝合金拉门的玻璃上,玻璃很脏,但还是可以借着灯泡昏暗的光,照出人影。
他先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脖子间的颈环。
和[人心恐惧]时的颈环基本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颈环正中间,有一个小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随着心跳一下下闪。
20、21、22、19、20……
是他的实时恐惧值。
郑落竹有点诧异,他现在根本还什么都没遇见,恐惧值不是应该为0吗?
还是说,这个肮脏昏暗的陌生环境,已经让他潜意识里有了忐忑和不安……
等一下。
郑落竹全身僵硬。
玻璃里的影子是谁?
瘦小,稚嫩,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卡通背心,露出的胳膊皮包骨,相比之下,头就显得大了,看脑袋像七八岁,看身体像五六岁,营养跟不上发育,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
但这个怪物应该不可怕,因为他身上交错布满了红色的血痕,紫色的淤痕,以及各种扇、掐、拧留下的手印,是一个总被欺负的怪物。
是他自己。
【注意,注意,恐惧值超过60——】
耳内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
郑落竹呼吸一滞,立刻回过神。假的,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吓唬他而已。他在心里不断念叨,同时强迫自己的目光从玻璃门上移开,移到客厅里,看过了时的彩电,看落满灰尘的风扇,看因为冷冻层的门关不严、已经化了一地水的冰箱……
“哗啦。”
门外传来钥匙串的声音。
郑落竹忽然全身僵硬。
【注意,注意,恐惧值超过70——】
钥匙插入门锁,“咔哒”,防盗门打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玄关,“啪”地按下电灯开关。
整个客厅都亮了,是白色的灯管,一下子把厨房灯泡的暗淡昏黄,压制到了角落。
黑影不再是黑影。
苗条的身材,时髦的波浪卷,一张五官姣好却怎么也遮不住憔悴的脸。
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可郑落竹觉得她高大极了,要很费劲地仰起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你怎么又弄得脏兮兮的。”女人嫌恶地看他一眼,径自走到冰箱,无视融化发臭的冷冻层,打开恒温保鲜层,拿出两瓶冰镇啤酒,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你爸呢?”
死了。
早几百年前就死了。
郑落竹心里明明再清楚不过,一开口,却是呐呐的童音:“不知道……”
清亮里带着些许奶气,和显而易见的畏缩、恐惧。
郑落竹一下子在这声音里,记起了那些遥远的、可怕的记忆。
不,不是记忆,是梦魇。
布满油污的厨房,狭小阴暗的客厅,永远在淌水的冰箱冷冻格……
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陌生地方。
是小小的郑落竹的家。
【危险,危险,恐惧值超过80!恐惧值超过80——】
耳内的声音急促叫嚣,尖而锐利。
郑落竹心跳得厉害,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超过100他就会死,可他控制不住,恐惧就像个套在他头上的塑料袋,他越大口呼吸,就越要窒息。
“滚开!”拿着啤酒的女人重重踢了他一脚,像踢垃圾一样将他踢开,而后走到靠墙的一张方桌旁坐下,用扔在桌上的瓶起子起开啤酒,咕咚咚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只是踹一脚。
比郑落竹预想的恐怖,要轻松多了。
耳内的恐惧值提醒,回落到60。
女人倒啤酒倒得太猛,白色的啤酒沫溢出廉价的玻璃杯口,淌下来,流得满桌都是。
她低头凑过去想要先嘬两口,防盗门忽然被人“咣当——咣当——”砸得极响。
女人的脸一下子黑下来,骂骂咧咧走过去开门:“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门开了,一个双眼布满红血丝的男人走进来,无视地上的拖鞋,大咧咧进了客厅:“老子一天天累死累活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女人冷笑着跟进来:“为这个家?我看你要不是把兜里钱全输光了,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个家。”
被戳到痛处,男人一下子来了火:“妈逼,今天点子太背!”
女人原本只是随口骂,没想到还真说中了,当下尖叫起来:“你不是说过你不赌了吗!”
“你懂个屁,我今天本来能翻本的,就怪他妈老李非在我赢得正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你总有理由!我就问你,这么多年,你赢过吗,哪回不是赢小钱输大钱,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没有赌命……”
“啪!”
男人一巴掌打断女人的话,也打断了屋内的争吵。
女人红了眼,忿恨的目光像要杀人,可终究,还是没有扑过去。
男人无动于衷地绕过她,准备回屋。
郑落竹缩在墙角,把自己尽可能缩成一小团,缩得太用力,刚刚被踹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可他顾不上疼了,只想把自己缩小到谁也看不见。
男人还是看见他了。
四目相对,郑落竹浑身冰凉。
他爸妈已经死了,是的,已经死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快忘了他们的样子。
可为什么眼前的两个人是如此的逼真。
他们就像从地底下冒出的恶鬼,披着名为“爸爸”“妈妈”的皮囊,借尸还魂。
“你个死崽子,连‘爸’都不会叫一声,啊?”男人怒气冲冲走过来,一把将他从墙角拽出,单手拎到暖气片旁边,拿晾在暖气上的鞋带将他的双手捆到暖气管子上,“一天不收拾你都不行——”
绑好后男人喘口气,舒坦了,晃晃悠悠去厕所开闸放水。
郑落竹疼得厉害,手腕疼,胳膊疼,浑身都疼。
可这种惩罚太熟悉,以至于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顶多就是贴着暖气片睡一宿,姿势难受点,手腕麻木点,等到明天一早,大人还是要来给他解开的,因为他要去上学,不去,老师会来问家长。
厕所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男人迷迷瞪瞪走出来,打着哈欠,看也不看客厅一眼,直接回屋睡觉。
随着卧室门“砰”地关上,客厅恢复寂静。
静得只剩女人隐隐的抽泣声。
女人?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郑落竹打了个摆子,他忘了客厅里还有一个人。
抽泣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没一会儿。
又由远及近。
郑落竹不敢抬头,直到头顶上笼下来一片阴影。
“为什么要惹你爸爸生气?”
又轻又温柔的声音,来自地狱。
郑落竹怯生生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却看得清她手中的金属衣架。
她刚刚走远又回来,原来是去阳台取衣架。
“为什么要惹你爸爸生气!”
她又问了一遍,语气骤然激烈,手里的衣架也狠狠抽下来。
郑落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却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和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女人抽得越来越凶,越来越狠,根本不挑下手地方,就是劈头盖脸地抽。
郑落竹用力低着头,将脑袋紧紧靠在被拴着的手臂上,全身绷紧去承受。
衣架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胳膊上,后背上……
太疼了。
疼得他想死。
【危险,危险,恐惧值超过80!恐惧值超过80——】
他害怕。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他真的害怕,他怕到听见父母咳嗽一声,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危险,危险,恐惧值超过90!恐惧值超过90——】
没有恶鬼借尸还魂。
这就是他的父母。
一个生了他,却根本不把他当人的父母。
【终极警告,终极警告,恐惧值超过95!恐惧值超过95——】
死吧。
死了就解脱了!
【最后一次警告,恐惧值已达99!恐惧值……】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以排山倒海之势盖过耳内警告。
同时也打断了郑落竹积蓄到临界点的恐惧。
不是他不害怕了。
只是原本倾注到恐惧里的注意力,被彪悍的尖叫分了神。
[曼德拉的尖叫II]
除了操控文具树的本尊,没人再比郑落竹更熟悉这曼妙的音浪。
南歌!
关卡,伙伴,地下城,水世界——无数记忆潮水般涌来,将那个被梦魇勾回来的小小郑落竹,一下子拍扁在沙滩上。
他长大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被鞋带捆着的细小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强壮。
连同视野中那个女人,也逐渐变得不再高大。
郑落竹深吸口气,“啊——”地大吼一声,生生将鞋带从暖气管上扯断。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女人在他面前竟然显出了矮小瘦弱。
[曼德拉的尖叫]还在继续。
声音是从防盗门外传进来的。
郑落竹再不看女人一眼,冲过去打开防盗门,毫不犹豫一脚跨出。
脚落到门外的一刹那,身后的所有都消失了。
没有客厅,没有厨房,没有老旧的电器,和发了疯的女人。
只有一个简单的轮船客房,一张写字桌,一张木床,床头上挂着一个游泳圈,床边圆形的窗口外,是深邃幽暗的海底。
海底?
郑落竹彻底走出房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一扇门挨着一扇门,和他身后刚刚关上的这扇门一样,看起来都是轮船的客房。
各种声音从各扇门里传出来。
尖叫。
惨叫。
哀嚎。
破口……大骂?
顾不上分析这些花式恐惧反应,郑落竹只专注去寻找[曼德拉的尖叫]。
“啊——啊——”
很好,不用寻找,只要南歌叫,女王皇冠就是她的。
郑落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连跑过十几扇门,终于在传出尖叫的门前停下,“啪啪啪”就开始砸门:“南歌——南歌——”
砸了大概十分钟。
其间他什么招都用了,拿肩膀撞,拿脚踹,拿匕首撬,大门纹丝不动。
直到最后,他嗓子都喊沙哑了,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南歌气喘吁吁跑出来,脸色惨白,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有几绺贴在脸颊上。
郑落竹拿手给她胡撸一把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这一下胡撸得实在,南歌鼻梁差点被他抹平,但看在队友神兵天降的份儿上,原谅了:“差一点到100,幸亏你砸门……”
郑落竹:“我也是差一点到100,幸亏你尖叫!”
南歌一愣:“你听见我尖叫了?”
“必须啊,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在这扇门后面,”郑落竹觉得南歌对自身的威力认识还有待提高,“我估计半条船的人,都能听见。”
“船?”南歌刚从恐怖阴影里逃生,还没来得及看周围,让郑落竹一说,才注意到,走廊另一边墙上,全是一个个圆窗,窗外一片幽蓝,偶尔有鱼类的黑影游过。
“我想应该和水世界酒店一样,是建在海底的船。”郑落竹根据经验推理。
南歌想了想:“也可能是沉在海底的船,就是那种遇上暴风雨,轮船倾覆,带着船上的所有人葬身海底,然后多少年后,有探险家过来找船上的宝藏,频频遇见怪事,因为这艘沉船已经成了幽灵船……”
“姐,”郑落竹扶额,“你要是没体验够‘终极恐惧’,我再给你送回屋里?”
南歌白他一眼:“再恐怖的事,说出来就不恐怖了,懂不懂。”
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可终究还是没继续玩笑下去。
郑落竹这才注意到,她脖间的颈环,实时恐惧值显示为“40”。
她还在害怕,门内遭遇带给她的惊魂,仍然未定。
所以她才故意说这些壮胆。
犹豫片刻,郑落竹还是问了:“你在房间里看见了什么?”怕南歌不想说,他连忙又补一句,“我就问问,你不用非得回答。”
“地下城。”南歌轻轻吐出三个字。
郑落竹茫然:“地下城怎么了?”
南歌叹口气,对他翻了一分钟内第二个大白眼:“地下城,我瘫痪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那段日子……”
郑落竹恍然,忽然觉得自己挨的白眼一点不冤。
南歌却没藏着掖着,既然说,就都说了:“那时候特无助,尤其在我朋友出去找食物的时候,门外有脚步声走过,我都会特别害怕,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然后呢?
郑落竹忽然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南歌却说着说着生气起来,颈环的恐惧值则断崖式下降到10:“我在地下城瘫痪那么多年,小心翼翼,一次都没有被人闯空门,在刚才那个破屋里,它竟然敢让男人闯进来,还是一群!”
郑落竹:“一、一群?”
南歌:“对啊,你说我能不害怕吗,恐惧值直接飙到90,然后我就开始尖叫,一尖叫恐惧值就不升了,然后所有男人连同整个屋子都开始晃,越晃我叫得越有动力,然后你就砸门了。”
郑落竹:“……”
叫啊,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句话到南歌这里,要改写了。
“你呢?”南歌可不白聊自己的,“你遇见了什么?”
郑落竹也是三个字:“我爸妈。”
南歌沉默,不再问了。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竹子的父母当年是怎么对他的,她听一遍就够了,再听第二遍,她的恐惧值可以负载,愤怒值不行。
“所以这就是[终极恐惧]?”郑落竹主动换话题,“每一个闯关者都要进入一个房间,体验私人订制的恐怖之旅?”
南歌望着眼前的一扇扇门,沉吟着摇头:“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收到通过终极恐惧的提示?”
“也对。”郑落竹附和着点头,刚要进一步思索,两米开外的一扇门忽然“砰”地开了。
一个人从里面冲出来,根本没减速,结结实实撞到走廊的圆窗上,“咚”一声,也没看清是撞了脑袋还是撞了身体,反正整个人被反作用力弹回来,“扑通”摔坐到了地上。
船舱走廊的灯光太暗,暗得看不清地上人的脸。
但那身白绿相间的校服款运动装,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孔明灯地下城组长,周云徽。
郑落竹和南歌对视一眼,没敢贸然出声,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周云徽坐那儿一动不动,失了魂似的。
两人蹑手蹑脚靠近,近到足够看清对方的脸。
嘴半张,眼惊慌,神情茫然而恐惧,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潇洒。
更要命的是,他虽出了那扇代表恐惧的门,颈环上的恐惧值可一点没降,反而还在极速地往上升。
80——83——88!
这还得了,郑落竹连忙大声喊他:“周云徽——”
没用。
男人还是纹丝不动,与之相对,眼睛深处的惊慌却越来越浓,俨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怖世界”里。
88——90——94!
“周云徽!”郑落竹要急死了,抓住他肩膀用力摇,“你给我醒一醒——”
94——96——98!
“你松手!”南歌忽然扯开郑落竹,上去照着周云徽的脸就是一顿盘古开天地式大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
左右开弓,气势如虹。
郑落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自觉摸上自己脸蛋,一下下揉。
但周云徽颈环上的恐惧值,是实实在在落下去了。
90——85——70——60……
“我靠!”头已经被扇成拨浪鼓的孔明灯组长,终于恢复神智,一把抓住南歌纤细的手腕,怒不可遏,“你抽我干什么?!”
抽人也是力气活,南歌气喘吁吁:“救你。”
周云徽:“扇耳光救我?”这不天方夜谭吗。
“耳光不能救你,但愤怒能。”南歌说,“愤怒是抵御恐惧的最佳手段。”
“你别不信,”郑落竹必须说句公道话,“刚才你恐惧值都到98了,要不是南歌,你现在早见阎王了!”
“我信。”周云徽悻悻把手松开,大脑彻底清醒,“我以前被朋友拉着进鬼屋,一个巨恐怖的鬼一直跟着我,吓得我头皮都要炸了,我一怒,就给他踹飞了。”
南歌:“……”
竹子:“然后你就不害怕了?”
周云徽:“完全不怕了,后来我在鬼屋里来来回回逛了一个多小时。”
竹子:“也不用这么嘚瑟吧。”
周云徽:“跟在那个鬼后面道歉,一直道到对方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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