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不是太监
恰巧见皇上背着手居高临下望着郭铴,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威严:“铴儿,你起来。我知道你听得见。”
郭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背过气去。
“铴儿,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又耍小孩子脾性。”皇上厉声道:“护国寺的事,即使朕不跟你记较,可那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即使不管这个孩子,住在桥下的十个人又犯了什么错?朕已经让人查了,那十来个人,都是死在你跟你手下的手中,天可怜见的,他们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当初的故乡变故,背井离乡、沿街要饭都没要他们的命,铴儿去了,就把他们给弄死了,你心里是何滋味?”
“皇上,铴儿他晕过去了。”合妃心疼儿子,抱着皇帝的腿哭诉。
皇上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自从出了这一堆的事,你怕挨朕的训斥,又加上脑子里受了伤,所以流连病床,不敢醒来,如今你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是能吃能玩了,却还在避讳朕,难道不是因为怕朕旧事重提向你问罪吗?铴儿,你是朕的儿子,好歹应该敢作敢当才是,难道就因为怕朕向你问罪,便一辈子不离开这合意院,一辈子装模装样了吗?你给朕起来说话。”
合妃低头只是哭。
皇上吓唬了郭铴一回,本以为他很快会站起来。不料郭铴依然躺在那儿,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平时这么吓唬,郭铴应该屁滚尿流了啊。
皇上拿脚背蹭蹭他。
郭铴还是不动一下。
“这孩子,都让你给惯坏了。”皇上叫陆太医:“你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把他给朕弄醒,不要让他再装了,如有必要,给他扎两针也行。”
“皇上,不要啊。铴儿头上有伤,经不住扎针了。”合妃扑上去护住郭铴。
陆太医正在为难呢。皇上让把郭铴给扎醒,合妃又极力拦着,他这是里外不是人吧?这活不好干啊。
没等陆太医下手呢,郭铴就自己坐了起来,像是被谁在后脑勺闷了一棍子似的,嘴里嘟嘟囔囔地坐起来,一会儿又“哎哟哎哟”的,又像是梦游,并不睁开眼睛,而是摸摸索索,摸到了合妃的脸庞,又摸到合妃的身子,然后突然就抱紧了合妃。
合妃还在那儿自我感动:“铴儿,铴儿身上不舒服了是不是?想娘了是不是?娘从小带大的孩子啊,一刻也离不开娘是不是?”
郭铴并不作答,而是闭着眼睛,双手搂着合妃的脖子,像螃蟹似的,将合妃紧紧的夹在他的怀里,然后张开嘴巴,对着合妃的脸嗅了嗅就开始咬,合妃虽是半老徐娘,却保养得溜光水滑,咬脸没咬到,只是蹭了一脸的唾沫,郭铴便去咬合妃的头发,头发一经撕扯,疼得合妃眉头进锁:“铴儿,你做什么,你弄病娘了。”
郭铴却像是梦游,并不接话,也还是不睁眼,只是在合妃头上蹭啊蹭啊,蹭到合妃的耳朵旁,嘴巴一张,便将合妃的耳朵咬在口中,用力一咬,合妃的耳朵就飙出血来。郭铴的嘴又动了动,合妃的半个耳朵即将保不住。
“啊……二皇子在吃合妃娘娘的耳朵。”刚才被郭铴强制要求给他按摩肚子的,被郭铴给甩了大嘴巴子的受了伤的宫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在合意院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了,敢上来生咬合妃娘娘的人,她也是头一回见啊。免不得就嚷嚷起来,又见皇上等人在,赶紧拿手捂住嘴,不敢再说话了。
合妃疼得头都要掉了,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了,合妃只好苦口婆心道:“铴儿,铴儿,你哪里不舒服,尽管说,不要这样,你放开我,铴儿。”
郭铴哪里听得这些,合妃说什么,他只是没有反应,反正咬着合妃是不丢的。
“太医,你还不快用些手段,快些的,哪怕是让他先晕过去,好过现在疯疯癫癫。”皇上嘱咐陆太医。
合妃却不忍心:“皇上,我能忍得,不要对铴儿用手段,他还病着……”
陆太医站在角落,迟迟未动。这时候对郭铴用什么手段呢?他可是咬着人不松手的啊,药,他肯定是不会喝的,难不成自己堂堂一个太医,要上去一棍子给郭铴干晕过去吗?如果这样干,郭铴是会松手,万一把他打出什么毛病来,皇上跟合妃会秋后算帐的吧?还是两头不落好。
“铴儿……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对不对?听娘的话,松口,松口……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娘不让人打你。”合妃依在苦口婆心。
郭铴眼睛不睁,嘴上却十分迈力气。
眼见鲜血顺着合妃的耳朵流下来,流到她脖子里,她脖子处都红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领,又顺着衣领一路浸染下去。
合妃头疼,耐心也渐渐没了,先前好商好量的语调也不见了,倒有些生气似的:“铴儿,娘让你松口。”
郭铴咬得更用力了。
“松口,松口。”合妃对着郭铴的脑袋手了几下,又想起他脑袋有伤,不能刺激,又气又急,自己先流了两行眼泪,抚摸着他的头道;“娘让你松口啊,你这孩子,是着了什么道了,竟拿娘下嘴。松口——松口——”临了临了,合妃又在郭铴脑袋上拍了几下。
皇上背着手,脸色铁青。
郭铴撕咬着合妃,满宫婢女吓得脸色煞白,以前只知道郭二皇子色得很,一只鸟从他头顶上飞过,他都要看一下是公是母,如果是公的,便放过,如果是母的,都要调戏一番。谁曾想色不要紧,现在他要吃人啦。竟然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吃,连皇上劝说都无用的。还是赶紧离他远一点吧,如果被他咬到,那岂不是胳膊腿儿都要被吃没了吗?
好骇人。
好可怕。
“陆太医!赶紧开药,无论如何,让二皇子松口。”皇上都急了。
陆太医也急,如今开什么药都不赶趟了啊,等熬好药,合妃娘娘那个耳朵怕是已经进了郭铴的肚子里了啊,一个耳朵保不住不要紧,天知道郭铴会不会一鼓作气,又去咬合妃娘娘的脖子?合妃娘娘脖子细嫩,万一咬到血管,血管一崩,岂不是会要人命?
皇上叫身旁伺候的小太监:“你,去让二皇子松口。”
小太监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二皇子身份尊贵,小的不敢。”
“朕让你去的,你怕什么。”
“皇上饶命,小的不知道怎么让二皇子松口。”小太监吓得脸如死灰,合妃尚且是这待遇,他敢去招惹郭铴,郭铴人高马大的,万一逮着他,那岂不是要手撕了他?不对,是生吃了他?到时候能不能留下骨头渣子还不知道呢。这可是要命的活啊,犯不着为了一个月那点儿月例银子送命吧?哪怕挨皇上的打呢,也不敢去撩拨郭铴啊。
皇上就踢了小太监一脚:“平时见你跑前跑后的,哪哪都有你,关键时刻不管一点儿用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陆太医身后的小太监将药箱一放,快速打开药箱后,在一堆粉末里翻找一下,拿出一个白瓷瓶在手里倒了点什么,而后快步奔到郭铴面前,伸手在郭铴脸上一摆,然后按在铴的脊背上,一步一步往上移,移到郭铴的脖子处,用力往下一扛,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郭铴松了口,直直地躺到地上不动了。
“铴儿,我的铴儿。”合妃娘娘扑上去搂着郭铴,伸手摸摸郭铴的鼻息,这鼻息基本上是没了啊,合妃就指着小太监道:“小小太监,你敢谋害皇子性命?是谁给你的胆子?皇上,还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拉出去砍了。”
陆太医赶紧膝行过来,探了探郭铴的鼻息,又摸了摸郭铴的脖子,而后拱手向皇上行礼:“回皇上,二皇子只是累了,如今并无大碍,睡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皇上……这个小太监他……”合妃盯着小太监,怎么看都不顺眼。
“好了,这时候还发什么脾气,你自己的耳朵要紧,还不快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在了。”皇上叮嘱合妃。
是啊,耳朵还在不在了。
合妃这才想起自己的耳朵来,叮嘱宫女抱了小铜镜过来,对着铜镜一照,好家伙,耳垂都被咬掉了一半,这下以后是戴不了耳环了吧?瞧那血流了,一侧脖子红艳艳的,甚是可怕啊。
“皇上,臣妾的耳朵……这可怎么办?”
皇上坐回塌上,郭铴来这么一出,他也觉得心有余悸,还好刚才郭铴咬的是合妃,若是咬了他这个当皇帝的,那他岂不是要遭殃?如今合妃哭得痛,他也只好安慰她:“别哭了,自己孩子咬的,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是说,铴儿他头上有病吗?你跟他计较个什么,你是他的娘。”
“我这耳朵……”合妃眼泪汪汪的。
“陆太医,合妃这耳朵,还能不能治好?”
陆太医瞄了一眼,摇摇头:“恕臣直言,合妃娘娘耳朵上的伤口已经形成,缺失的耳垂,恐怕是……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话还算是好听的,缺失的耳垂当然找不回来了,应该是进了郭铴的肚子了吧。
“臣现在就开方子抓药,合妃娘娘一会儿喝些药,耳朵上的伤可以快些好。另外臣的药箱里有些药粉,现在就拿出来给合妃娘娘敷一些,很快可以止血,只是伤口会疼,还请合妃娘娘忍一忍。”
陆太医在药箱里翻了翻,翻出一瓶血红色的粉末,倒了一些在干净的布上,然后拿小刷子沾了沾敷在合妃的耳朵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敷在合妃耳朵上,合妃的耳朵都在冒烟,然后是一股清凉之气,合妃的耳朵很快便不再流血了。
陆太医将那瓶粉末将给合妃收着:“一日敷两回,伤口也就好了。”
合妃收了那血红色的粉末,却是难掩的怒气;“陆太医的医术,只能如此了吗?”
“微臣才疏学浅,请娘娘恕罪。”陆太医赶紧跪下。
“刚才铴儿不醒人事,咬了我的耳朵,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陆太医就该果断地想到法子,解了这危难,我的耳朵也不至于……”合妃说着说着又要哭:“我的耳朵也不至于保不住,说起来都是太医无能,开的什么药啊,让铴儿吃了发起狂来?说到底,铴儿的身子是太医调养的,陆太医,你难辞其咎。皇上,还请查一查这陆太医,是不是徒有虚名。”
“皇上明鉴。”小太监跪了下去:“刚才二皇子陷入疯癫无状,奴才袭击了他脖子上的穴位,才让他昏睡了过去,当然了,为免他疼,奴才用了一些药粉,好让他舒服一些。这些事情,陆太医不是不会做,他之所以没有做,是因为顾念二皇子的身份,不想伤了二皇子。奴才不知轻重,才铤而走险,所以奴才虽从二皇子嘴里救出合妃娘娘,但比起陆太医爱护二皇子的心,奴才真是差远了。所以奴才听合妃娘娘说陆太医徒有虚名,才斗胆站出来为陆太医辩护。”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主子们说的都是对的,你是什么人,辩护什么?”陆太医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靠后,不料小太监似乎是铁了心的有话要说。
皇上打量着小太监,左看看,右看看,饶有兴致道:“陆太医,这个小太监,长得有几分像你啊,朕好像在哪里见过?朕记得,以前跟在你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不长这样啊?”
“皇上恕罪。”陆太医直接跪了下去。
“怎么回事?”
“臣不敢隐瞒皇上,这……这个……小太监……跟着臣来合意院的这个,不是小太监……”
“哦?”
“他是臣的不孝子……陆御。今日跟随臣的小太监身子不适,臣恐带他来过了病气,便让这个孩子跟在臣身边伺候着……臣已经叮嘱过他,不准乱看,不准乱说话,他年纪轻,不知轻重,扰了圣驾,又说了不恰当的话,还请皇上恕罪。”陆太医跪在那里,心里实在忐忑。
私带生人进宫,如果皇帝追究起来,那可是大罪。
果然合妃先开了口:“外男私闯合意院,该乱棍打死。”
这女人真狠。
估计被咬了耳朵,真没地儿撒气呢,可算逮着一个撒气的机会了。
陆御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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