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茫然无措
余杉再一次感觉到身体进入吸力巨大的黏液之中,先是左脚,然后是整个身体。这一次他有了准备,长期保持运动让他比同龄人的反应、平衡能力强上一筹。他只踉跄了几步,随即稳住了身子。
呼吸了第一口空气,余杉就感觉有些清冷。与此同时,身体却同时将两个完全矛盾的气温感受反馈给了他:左半边脸感觉如同他吸入的第一口空气,有些清冷;被阳光直射的右半边脸却感觉有些灼热。他眯了眼打量了一下,太阳刚刚跃过不远处的五层民宅。
街道上比空气还要清冷,鳞次栉比的商铺大多关着门,街面上没几个行人。偶尔的几个不是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就是外放着随身听听广播的晨练老人。斜对面的食杂店门口变了样,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彩色纤维塑料布包裹的棚子,棚子里驾着热气升腾的油锅,中年男人系着满是油渍的围裙,抄起两根长长的大筷子正在炸油条;岁数差不多的女人则忙活着给棚子里唯一的食客端豆腐脑。
余杉回想了一下,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边的时间是中午,大约十二点左右。而现在的时间……他下意识的抬起腕表想要看看时间,但随即放弃了这一愚蠢的举动。如果他的天梭腕表能准确描述门后世界的时间,那天梭就不该是一家生产手表的公司,最起码也是一家让霍金拜服的超级量子研究所。
昨日之门规则一:无视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穿越过去之后,不论你在那边待多久,回来之后会发现时间只过了两分钟。反过来也一样,不论你在这边待多久,穿过去之后,会发现距离你上次离开,时间只过了两分钟。
看着眼前的景象,余杉的心就如同这九八年这暮春或者早秋时节的清晨一样,冰凉一片。很显然,乔思在他走后又穿了过来,否则时间应该还是中午。
而且他敢肯定,乔思一定出了意外。否则他此前不会不接电话,更不会把钱包、钥匙、手机全都放在音像店的柜台上。
余杉站在九八年清早的街头茫然伫立,两个要命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不知所措。首先,他不知道因着乔思的穿越,这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这就无法得知乔思究竟在这边停留了多久。这很致命,因为恶性肿瘤晚期的乔思已经放弃了治疗,医生给他下的判决单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另外一个更要命!九八年的齐北市对于余杉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生于斯长于斯,却因着十多年的时间,留存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只记得九八年的齐北,市区人口早就突破百万大关。而要想在茫茫人海中去寻找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乔思,谈何容易?
他不知道老乔在这里的落脚点,不知道这一次老乔是打算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死去,还是要燃烧掉最后的生命,拼尽全力执念去改写那一段让他一直延续到现在都痛苦万分的历史。
为了一个十七年前不是自己的错误,足足惩罚了自己十七年,最终还要搭上性命……这一切值得么?余杉一直都知道乔思对当年的事儿有些执念,却从没想到过乔思不止是执念,甚至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
他现在后悔万分,后悔自己拒绝乔思的时候表现的不该那么明显,应该先将其稳住。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余杉整个人沉浸在懊悔与自责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他知道再怎么懊悔也于事无补,所以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摒弃情感,理智的开始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透过彩色纤维塑料布的空隙,看到早餐摊后的食杂店已经开了门。卖给他牡丹烟的女人正弯着腰拿着一把笤帚清扫着店门口。目光移动,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报刊亭。
很好,困扰他的第一个问题有办法了。
他迎着太阳朝报刊亭走去,经过的时候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目光扫到了齐北晨报的报刊时间: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三日,星期三。
余杉绕过报刊亭过了马路,又往回走。清扫食杂店门口的女人已经进了食杂店,余杉放慢脚步,思索着对策,拿定主意之后也进了食杂店。
女人瞥了他一眼:“要点什么?还要牡丹烟么?”
余杉暗暗松了一口气,食杂店的女人还记得他,这太好了。他压抑住心里的兴奋,装作愁眉苦脸的说:“那个什么……我上次在这儿买完烟,您看没看见我把什么东西落在这儿了?”
女人眉头一皱,警惕的说:“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一张叠好的单据。我去外地出差开的住宿发票,涉及到回单位报销的事儿。别人捡了去也没什么用。”
女人听了这话明显松了口气:“哦,发票啊……我还真没看着,你当时拿出来了吗?”
“嗨,我也没注意啊。要是注意了还能弄丢么?”余杉比划着说:“发票当时就夹钱包里,我怀疑是掏钱包的时候不小心带了出来。”
女人摇头说:“没有,没见过。你是落在这儿了吗?”
余杉苦笑着说:“我也不确定。那天回单位就找不着了,其他地方也问过了,都说没看着。”
“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是真没看见。”
“哎,行吧。找不着就得认倒霉了,今天就是递报销单的截止日期,你说我上哪儿找去?”余杉装作无意的问:“你还记得我哪天过来在这儿买的烟么?”
女人说:“我想想,好像是上礼拜五的事儿。”
上礼拜五……现在是周三,也就是说距离自己上次到这边的世界,已经过了五天。
“得,麻烦你了,那我再上别处找找。”
出了食杂店,余杉站在门口掏出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余杉眯着眼睛开始思索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而此前乔思告诉过自己,昨日之门完全无视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问题,更没有什么流速比例之类的问题。不论怎么穿越,再回来永远都只过了两分钟。
现在余杉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乔思先行穿越,一分钟之后自己再走过那道门,那自己与乔思的时间差会是多久?
他没有答案,因为此前乔思一直牢牢保守着这个秘密,余杉是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自然而然的,即便乔思有过类似的思考,也没机会去验证这个疑惑。
所以余杉只能站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昨日之门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第二个人想要进去要么等着第一个人出来,要么就直接去了后街;一会儿想着也许二者的时间差取决于第一个人在这边停留的时间,如果第二个人一分钟后进入,刚好出现在头一个人在这边停留期的一半;一会儿又推翻前面的猜想,琢磨着昨日之门既然已经无视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了,那最大的可能是两个人同时到达。
“大果子喽~热乎新炸的大果子,又香又脆喽~”
早餐摊的中年人奋力叫卖,招揽着食客。新炸油条的香味飘入余杉的鼻腔,引得余杉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余杉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表针已经指向中午十二点十七分。当然,他很清楚表上的时间对这边的世界来说毫无意义。他只是确定了一下,自己的确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而已。
他迈开步子绕过早餐摊,打算要上一碗豆腐脑几根油条先对付对付,走到一半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兜里揣着一千多第五套人民币的他根本就付不起一顿早餐钱。
正在他苦笑着的时候,一辆漆成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停在了早餐摊前。车窗敞开着,膀大腰圆的司机歪着头冲着早餐摊喊:“一斤大果子带走。”
“好嘞!”摊主大声应着。
车载广播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来:“……这里是齐北交广音乐台,我是主持人小悦。下面播放一条路况信息,龙华路与建设大街交汇处的交通堵塞已经解除。车牌尾号0307的杨师傅用对讲机告诉本台,交警已经拖走了肇事车辆。我们来回顾一下,二十分钟之前,龙华路与建设大街交汇处前五十米,发生车辆碰撞事故。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冲出来,先是撞上一辆挂政府牌照的蓝鸟,紧跟着冲出防护栏,撞断了路基上的两棵树,发生翻滚之后又重新落在马路上。事故发生后交警迅速赶到现场,热心群众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下面我们通过对讲机联系杨师傅,请他告诉我们现场的情况。杨师傅你好?”
“主持人你好。”
“你好。现场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能不能请您告诉给收音机前的各位听众。”
“好。刚才交警指挥着拖车把那辆桑塔纳拖走了,交通状况又恢复正常了。”
“那杨师傅,伤者的情况怎么样?”
“蓝鸟车里就两个人,司机没啥事,还能动弹;后座的乘客浑身都是血。他们俩刚才都被救护车送走了,啊,应该是送到三院了。”
“是第三人民医院吧?”
“对。”
“那另一辆车的乘员情况怎么样?”
“那辆桑塔纳里头就司机一个,车都变形了,交警正撬车门呢……诶?整出来了。哎呀妈呀,司机死了!”
“杨师傅您说清楚点。”
“死了!开桑塔纳那司机死了,脑瓜子都碎了!”
“死者穿着打扮是什么样的?”
“我看也就三十多岁,上身穿灰夹克,下身是牛仔裤……”
本已经过了街,正要伸手拉开昨日之门的余杉听到这陡然顿住,心里头咯噔一声。灰夹克、牛仔裤……这正是昨天乔思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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