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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税改风波(七)


  “乱贼虽平,粤乱却有野火燎原之势!无良官员为虎作伥,暴虐武人妄施兵威。鼓动一干暴民擅改税制,不行一条鞭法,不照祖宗章程行事,将二祖列宗之数百年成法丢诸东洋大海之中。”

  “先有前暴民乱贼头目吴某大兵压境,妄作威福,将朝廷经制军队强行缴械改编,令所谓老弱归农,将精壮编入南粤军营伍。”

  “后又有广东之无良官员,妄读圣贤之书多年,不顾皇恩雨露润泽,卖身投靠。不顾大义所在,只为一己之私利,凌虐士林,搜刮民财,广东各地民怨沸腾,苦不堪言。”

  “试问,今日之粤东,究竟谁家之天下?若为我大明之土,何以一国之内,竟有两朝廷?”

  姜一泓想明白了之后,立刻便与吴六奇等人展开了对新税制的全力推行。

  这一文一武的两手,顿时让整个广东的士林官场变得鸡飞狗跳起来了。

  吴六奇第一混成旅的军旗往广东各处明军的军营门口一插,几个营的兵马围住了,里面的总兵、副将、参将们立刻很是识相的大开营门,欢迎吴旅长入营点验,底下的士兵和小军官们则是喜笑颜开的站在军营道路两旁迎接,“我们早就盼着加入南粤军的这一天呢!”

  之后的流程便是根据编制表上的员额点名发饷,因为吴六奇往往都是用他擅长的奇袭动作,对各处的军营进行点验活动,少不得这种发清欠饷的时候会有很多编制表上应该有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在场,面对着统兵将领的一脸尴尬,吴六奇也不点破。将爵帅的恩德一一发给那些喜笑颜开的军兵之后,他往往是很大方的将余下的款子交给那些将领,请他们代为发放。

  这一举动顿时令广东本地的明军将领们口中不住的称颂着爵帅恩德,吴旅长仗义,要不是看着吴六奇身后一直有数十名手提火铳的兵士跟着,只怕有人会拉着吴六奇拜了把兄弟。

  好人做完了,接着就该是恶人了。

  对驻扎在珠三角等地的明军部队发给了拖欠数月甚至是十几个月的军饷后,吴六奇便命令跟随他一道前来的军官们对士兵进行点验。年纪过大的,岁数太小的,身体不好的,总而言之老弱病残一律发给半年的军饷作为遣散费,让他们到一旁去听候安排。对于那些身体和年龄还勉强能够入得了法眼的,则是被打乱建制后交给几个警备旅,由警备旅成立的补训营对这些兵油子们进行强化训练。

  不消一个月,广东的膏腴之地,珠三角地区,便只有了一支武装力量,南粤军。

  有了武装力量的支持,姜一泓又有派驻在各地的工作队这一助力,于是乎,新的财税制度立刻便在珠江三角洲地区风风火火的推行起来。

  洪易林在东莞摸索出来的经验,被总结之后迅速印刷成册,发往各地推广。佛山、南海、宝安、花县,潮州各地都根据这一经验,和自己所在区域的特点摸索出来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但是大体上都是先在各处市镇上张贴榜文,把新的税收制度公之于众,进而再选出几个为大家所熟悉的人来做标杆,当榜样,税收制度改革之前你应该缴纳多少钱粮,如今按照新的税收制度你应该缴纳多少,当场便一一算清楚公之于众。

  然后再将户书等人控制起来,命其交出多年的鱼鳞册页和账目,如果不肯交出的也好办得很,自然有人愿意戴罪立功,出来揭发检举。况且,像东莞这些先行进行税改的地区,除了经验之外,还向各地提供了另外一样成果,那就是被锁拿羁押的户房人员。这些人都是精于钱粮之道的行家里手,俗话说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大家的那点小手段一看便知。

  让这些急于洗清自己保全性命的准罪犯们来发挥余热到各地检查账目,也是守汉的一大创举。

  不过,这样一来,各地的官宦仕绅们日子可就大大的不好过了,原本年根底下,都要准备催收租谷欠账,要好好的忙活一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有谁有心情过年?

  一封封叫苦连天,抱怨不止的书信从广东各地发出,往南北二京去找他们的亲朋故旧,同窗同年告状,他们也清楚,以目前朝廷对这位宁远伯的倚重之处,不太可能会对他有什么招数的,所以他们大多将矛头指向了姜一泓和吴六奇这二位。

  “昔日之佃农、家奴等辈,不念多年恩养之德,反而登堂入室,大肆叫嚣!若无我等之田土,此辈焉有衣食饱暖之时?”

  有人在书信里咬牙切齿的对家中的那些要求吐出投献土地的所谓家奴进行咒骂。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看一看,没有咱下田,粮食不会往外钻,耕种锄割全是咱们下力干。五更起,半夜眠,一粒粮食一滴汗,田主享清闲啊,粮食堆成山。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瞧一瞧,没有咱下力啊,那里会有瓦和砖,打墙盖房全是咱们出力干,自己房两三间,还有一半露着天,田主享清闲啊,房子高又宽。”

  这样的儿歌童谣在珠三角地区各处被孩子们清脆的童音传唱着,老百姓被这样的民谣唱的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先是把工作队的驻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询问本地的义务学堂什么时候开始开课,然后将在田野山林水塘之中的孩童们连打带骂的弄回到家中,“给老子收收心!准备读书去!”

  同样类似的,还有几出小戏曲,在各处的集镇圩场上,各种戏班或者草台班子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行传唱着。

  “今日新戏,田亩记!”

  热闹的佛山镇上,几处茶园外,茶博士们卖力的为红船子弟们做着宣传。

  “田亩记?说得是什么?”有人接过一碗大肉面,站在茶园门外稀里呼噜的吃着,准备忙完活计之后再过来听一出小戏。

  “嗨!讲得是董家围的几家人为了田租赋税的事情,要求田主降低租谷,可是田主呢,说这地是我的,我愿意定多少租谷那是我的事,这水田你们爱种就种,不照着我的规矩交租子就夺佃滚蛋!”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后来呢?”

  “后来?那得您自己去看了!我要是都告诉您了,你在看戏的时候不就没意思了?”茶博士狡黠的眨眨眼,“还有哦!这出戏可是爵爷都看了说好的!各处的红船子弟们都在争相上演这戏呢!”

  茶博士却不知道,被称为红船子弟的粤剧演员们,之所以争相上演这部戏的原因,除了上座率高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宁远伯府会给上演这出戏的班子一百五十元的补助。

  “如何?”

  在观音山新落成的粤秀楼上,黎慕华很是得意的看着守汉,她刚刚从自家相公口中得知了她掌管的那些宣传队的功绩。

  “不错!如今广东各地的叫花子要饭时都会唱着新编的莲花落,让人听得不厌其烦,不知不觉的就知道了税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征收标准,什么事统一累进税,什么叫摊丁入亩。”

  让府中豢养的那些宣传队出去进行宣传,编写剧本、唱词供各处戏班、乞丐传唱,这是黎慕华提出来的主意,守汉却不想这一招竟然成了洗脑神器。(想想看,满大街都是在唱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的,你听了几遍之后自己自然就会唱了。)

  黎慕华虽然已经是********,一个儿子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身材除了稍显丰腴,透露出一个成熟女人向外散发出的诱人味道外,看不出一点红颜老去美人迟暮的感觉。

  刚刚被守汉这头犍牛耕耘了一番,几个婆子进来帮助收拾了残局,黎慕华的光滑如同一匹锦缎的身躯上,尽是女人被雨露滋润后的诱人光泽。

  “伯爷,您也应该多去几处院落里走走,不管怎么说,府里的子嗣多,才是一派兴旺的景象。”

  她掩了掩衣襟,将一大片耀眼的凝脂前胸遮盖一二,口中劝慰着守汉。

  如今的宁远伯府中,可谓是美女众多。

  从来自天方大食的腰肢如灵蛇般的阿拉伯美女,到出自天竺苏丹土王家族的眉目如画的印度刹帝利、婆罗门妹子,还有著名的新罗婢女,供内宅之中往来奔走驱使,甚至还有十几个巴斯滕从欧洲带来的所谓贵族公主,好生的刷洗了一番之后也被送到了府中,一时间,从南欧、近东到中东、东亚、南亚各处有些特点的美女,在这座府邸里都能看得到。

  一时间,宁远伯府中的美女,成了广州城中无数登徒子议论时咽着口水眼馋的对象,为李守汉赢得了除了“钱串子”之外的另一个花名,“李****!”

  尽管心里早就打翻了醋缸,但是表面上黎慕华还得做出一副大妇风范来,拿出伯爵夫人、朝廷诰命的风度来。

  尽管女人很多,但是大多数是各种人送给守汉暖被窝的,府中正经有名分的夫人到了傲雷一兰这里便没有了。而傲雷一兰因为怀孕待产,也不太好来侍奉守汉的起居,盐梅儿又回了顺化,这便给了黎慕华一个空当。

  她还想利用这个时间窗口,想法子再给守汉生上一男半女的,为自己的地位再夯筑的结实些。

  黎慕华对几个夫人背后的势力构成看得很清楚,盐梅儿是守备府时期便跟了守汉的,背后是一群河静的老人和家族,她的地位之稳固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背后则是暹罗的大城王室。这些年她们的娘家帮助守汉在湄南河地域垦荒伐木,开矿放马,安置流民,很是卖力,不但娘家发了大财,也帮助守汉稳定了地盘扩大了势力。每年数十万顷良田出产的粮食,上万里山林采伐出的木材,都是南粤军的一大助力。这几年来,随着守汉实力和权力的不断扩大,听闻暹罗王室有打算献国的念头,这样一来,无形之中这对姐妹的地位便更加凸显。

  而排在她上面的另一个夫人修竹,则是因为是李秀秀的侍女,守汉一直感念有加,虽然她不曾有子嗣,但是背后李家的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两个一直明里暗里的为她撑腰,也是不容小觑。

  就连这个新近入府的蛮子傲雷一兰,除了能够在床第之间带给伯爵不一样的风情之外,娘家更是索伦蛮族,每年的贸易额和利润也是一笔惊天数目,如果再给守汉生下一男半女,地位便更加稳固。

  比较起来,倒是她黎慕华是最为势单力孤的,娘家没有什么人可以仰仗,更别说有什么势力可以提供花不完的金银,用不完的财物,她要想在这看似波澜不兴,甚至犹如一潭静水的伯爵府中挣扎出一番模样来,就得绞尽脑汁。

  除了发挥自己比那几个人读书多些,熟知政务,能够帮助守汉在这方面出些主意帮忙做些事情以外,她找不出来别的道路可以走。

  “老爷,您在广东、广西、福建做出恁大的事情来,就不担心这些人向朝廷告刁状,在您背后下手?”

  守汉披衣起身,将大氅的毛领往怀中掖了掖,海龙皮的毛领滑过肌肤令人十分舒畅,“我就是怕他们以后对我背后下手,所以我才要先下手!不这样,这三省就不是我李家的!以后孩子们怎么在此安身立命?”

  这话说的若是传到府外去,换了前几年,只怕崇祯皇帝也会翻脸,命人将这位宁远伯李守汉逮捕入京问罪,可是如今却不行了。

  大明朝廷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再也无力对大大小小的军头们有一星半点儿的约束了。就算是守汉在这闽粤桂三省做得再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朝廷也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这一点守汉还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粤桂两省就算他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朝廷也不会说什么,只会假装鸵鸟。但是不远处的福建却有些不同。

  福建向来是以八山一水一分田著称,山多田少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人们不得不挺起胸膛大胆的出海谋生,依靠海外谋生换取的银两购买同样出产在外地的粮米来果腹。所以,这里的田地种植的大多是烟叶等经济作物。

  种植结构的不同,导致了这里的税制也和广东不太一样,田赋只是少数,而那些经济作物则是要收取比粮食多得多的税银。

  这样一来,地方上不免便和广东一样叫苦不迭,于是乎,便搬请出一位福建籍的大佬来为之说项。

  此公便是正领着八位总兵统帅十三万人马在宁锦前线与多尔衮、豪格对峙的洪承畴。

  对于福建发生的这些事情,福建南安籍的洪承畴却也不好说什么。

  福建山多田少,宁远伯组织无地农民出海垦荒,让这些青壮有土地可以谋生,让他们不至于成为闲散之人,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数十万乃至数百万青壮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几十亩、上百亩良田,让家中妻儿父母能够衣食无缺,想起来也是一桩造福桑梓,造福八闽的德政。

  相比较往年福建百姓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爪哇等地单打独斗,每每尸骨不得还乡的惨烈来,如今的垦荒就轻松多了。早年便在河静开荒的福建移民,有人已经是坐拥数万亩良田的大农场主了。

  何况,眼下的辽东前线,这十几万军队,数万民夫的巨大消耗,从军粮到军械,都要仰仗南粤军源源不断的供给。为了保证这群丘八不闹饷,洪督师甚至私下里朝京城的隆盛行求借过几次军饷应急。为了加强辽东前线的军力,朝中大佬,宫中太监已经同洪督师私下里书信往来多次,打算将在四川打得张献忠、曹操望风逃窜的吴标所部六千余人调动到辽东前线归洪承畴节制。

  此时此刻,如何能够因为几个福建同乡的抱怨便得罪了这位爷?为了他在福建改变钱粮赋税制度,捆了几个户房书办,抄了几个拒不交税的乡绅的家,便和他翻脸?

  但是,同乡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不然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大骂的。

  于是,在洪承畴应付差事味道极浓的一篇轻描淡写的题本文字下,内阁和司礼监衮衮诸公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各地雪片般上来的告状文字一一抄录后,附在洪承畴的题本后面,连名字都照样抄上,丝毫不知道保护举报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闽粤桂三省钱粮赋税之事情势如何,着令宁远伯明白回奏。”

  煌煌圣旨,便由王德化捧着出京。随同他南下的,还有礼部的几位堂官,他们同样是奉了内阁和司礼监的指派,请宁远伯早日报上世子的名讳,朝中也好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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