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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淘气的报捷使者


  朝阳门外因为有着通惠河码头的缘故,贯通着京杭大运河到北京的最后一段路,历来从南方运抵北京的大批漕粮和南方特产都要在这里卸货。因此,这里聚集了数不清的脚夫、车辆和买卖铺户,商船漕船更是百船聚泊,千帆竟渡。一时间,商贾之繁盛,冠绝一时。

  城内则是有着数座大大小小的皇家粮仓,一座座厚实的仓廪库房用来贮存这些粮食物资。

  这里是京城商业最为繁荣的地带,朝阳门城门洞里的那个谷穗图案,便恰到好处的说明了经济繁荣的原因。物流便利带来了大量的货物,而运输这些货物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货物的流转又带来了大量金钱的流转,这里想不繁荣都不可能。

  (直到现代,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百度和谷歌上看看,从朝阳门一路向北,沿着二环路两侧一直到东直门的那些大厦,都是什么公司的办公处。)

  这里因为主要运输粮食的原因,在朝阳门内,留下了许多与仓库有关的地名。

  北门仓胡同。

  林文丙脚步轻捷矫健的走在北门仓库区内,身后几个管理粮仓的仓大使、十几个库丁头目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

  自从林大掌柜的租赁了附近的几座库房存贮粮食,这些仓大使们就视林文丙为衣食父母和祖宗一般。

  “上次户部来查账清点存粮,要是没有大掌柜的存在咱们这里的粮食,只怕大家都交代不过去,这个时候,大概大家都在镇抚司里享福了!”

  林文丙存在北门仓和周围的南门仓、南新仓、北新仓、太仓等几座仓库中的十余万石粮食、豆料,让这些管仓库的蛀虫们看得眼热异常。但是,这群禄蠹们都是人情世故熟透的老油条,什么人能够随便欺负,什么人必须巴结,他们清楚的很,能够和山西商人在商战中打个对台,能够在这战乱灾荒年月弄来这么多的粮食在这里存储着,囤积居奇,这种手段和能力,又岂是几个七八品的小官和不入流功名的人能够惹得起的?何况,这位爷又是手面大方,不时的有打赏下来,还是好生的伺候着吧!

  “林大掌柜,您存在咱们这里的二万七千又三百二十石粳米,三万五千二百一十七石豆料,都在这里,帐物相符,请大掌柜的点查。”

  北门仓的仓大使命库丁打开一座座半地下的粮仓,那些用巨大砖石砌成的粮仓,在这个时代做到了恒温恒湿,而且,不生虫蚁,就算是将老鼠丢进去,老鼠也会扭头就跑。(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搜一下关于北京的老粮仓的介绍,关于上述介绍也是属实的。)但是,这样的设施设备却未必能够防得了眼前的这群硕鼠。

  眼下京城的粮价一日几变,这群硕鼠们早就看着眼前的这块肥肉吞了不知道多少口水了,但是,不敢!

  “林大掌柜,这些粮米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要是出手的话,在下也在粮食行里有几个朋友,可以为您分担些。”

  “就是!眼下城里的粮价已经到了一石米五六两银子的地步了,这些鞑子再不走,南直隶的漕运粮食进不了城,这城里的粮食价钱怕是还要涨!”

  两个仓大使的一唱一和,林文丙听得很明白,他笑了笑,“诸位,你们以为林某不打算赚钱?无奈啊!这些粮食是我家主人早就命我为勤王军准备的军粮,不敢擅动啊!”

  说到给勤王军准备的粮食,几个胥吏都不敢说什么了。

  城外的鞑子还在四下里流窜,不久前,一股正白旗的鞑子竟然窜到了南海子,冲进去大肆的搜罗一番之后,见没有什么油水,便悻悻的走了,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高丽村一带去了,仿佛在找寻着什么,惊得沿途的州县官员、统兵将领们一日三惊,紧闭大门不敢出战。

  可是,周围几个仓库中堆积的十几万石上好粮米,看得见吃不到,这种滋味着实难熬啊!

  “这样吧!北门仓中的二万七千石粮米,我只要留下一个整数,二万石即可,余下的,便以五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向外发售便是,也算是赈济城内的灾民百姓了。”

  听了林文丙这话,几位仓大使们比听得佛祖驾前三十六万迦陵鸟儿齐声鸣唱还要动听,这林大掌柜说得那里是人话啊!分明就是银子响声啊!上等的粳米,五两银子一石?这分明就是挑咱们发财啊!

  “要是用银元支付的话,每五石收二十三块银元。”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几位仓大使们更加激动万分。

  城外,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的方向,田野里卷起了一股烟尘。

  唐换率领着麾下数十名斥候,沿着北运河一路狂奔而来,在通州高丽庄(今天的北京通州张家湾村)折而进了通惠河流域,顺着通惠河,一路向西。

  不到一百人的斥候队伍,居然有将近三百匹骡马,几乎到了一人三四马的水平,在空旷的田野里,扬起了一道铺天盖地的烟柱。

  烟柱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帜,从分得拨什库到壮大都有。

  “鞑子来了!”

  一声惊恐的叫声,从距离他们数里之外的一股明军队伍中传出,顿时阵脚大乱。

  这股明军是大同镇总兵王朴麾下游兵营,听闻在武清河西务有人击败了鞑子,便也想前往分一杯羹,顺便混几天好吃好喝,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鞑子!看来这些鞑子是来找寻那股杀败了他们的家伙晦气来的!咱们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再想想前几天在京郊遇到的那股正白旗的鞑子,不也是气势汹汹的在到处乱窜,寻找着某只军队的晦气?

  一时间,刀枪与旗帜齐弃,盔甲并辎重全抛。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唐换等人策马冲到高丽庄外,见到的是丢弃了一地的旗号刀枪还有不少的辎重帐篷之类,不由得面带嘲讽,“这样的军队还好意思到咱们跟前去讨要军功?几面鞑子的旗帜就把他们吓得尿都快跑出来了!”

  “队官大人,咱们怎么办?”

  一名斥候回身整理了一下骡子背上捆成捆的建奴盔甲,紧了紧拴束着几颗鞑子人头的绳子,请示着唐换下一步的行止。

  “怎么办,凉拌!”

  看着满地的遗弃物资,就算是南中军一向不缺少军饷军粮,但是,精打细算的思想早就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留下十个人,把这些东西归拢一下,收藏好,等我们向京城报捷后,再一道回大营向主公汇报便是!”

  唐换等人,是被守汉派出来向京师的崇祯皇帝和诸位大人们报捷的,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打了胜仗,而不是那些官军们常干的讳败为胜、杀良冒功,守汉特意将缴获的建奴旗号、盔甲、人头选了一些令斥候们带着,作为凭证。

  捎带着,可以令周围如同苍蝇一样聚集的官军们滚得远一点。

  不想,今天就在这高丽庄收到了效果。

  “早知道就让兄弟们每天练马的时候打着鞑子的旗号在大营周围晃一圈了。”

  一名斥候掂弄着大同镇丢弃的刀枪,不无遗憾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支颇为庞大的马队,经过高丽村至杨闸村,沿着通惠河的河道一路折向西北,行了不过数十里,便不断的遇到小股的明军,起初还是来援的各镇官兵,但是,慢慢的,京营部队的番号便越来越多了。

  但是,毫无例外,没有一支部队敢于向这支一人数马、队伍之中人人着甲,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旗号的马队发动攻击,甚至连拦截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远远的发几声火铳便是。

  唐换等人一路惊吓的各路明军望风而逃,无比顺畅的进入京郊地面的时候,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正在平台内同内阁诸位先生大发雷霆。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而朱由检本人,却在御座上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几位首辅、次辅们,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全身无力。他从即位以来一直想着通过自己的励精图治,能够在自己手上实现大明中兴,可是几年来,残酷的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皇祖和皇兄时,却为何没有这许多的事情?”

  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他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时期,那个时候有老太监魏忠贤为皇兄操持政务,国家虽然也是灾害频频,但是却能够支撑下去,也不像现在,东奴入寇,流贼遍地。“难道朕诛杀魏忠贤,杀错了?!”他脑海深处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

  但是,随即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出去,开始思考眼前的军机要事。

  八月初,大同总兵王朴击清兵于涿州,报捷斩首一千余级,事后查明大部分是杀良冒功。

  而统领数万大军在外,却消极胆怯不敢战的两位总督、督师张凤翼与梁廷栋,据东厂番子回报,此二人每日里惴惴不安,自度不能免罪,遂每日服用大黄药求死。

  “两个无用的东西。想死?待东奴退了,朕一定赐你们一个好死法!”崇祯不敢杀那些带兵的武将,但是对于这些手中没有武装班底的所谓督师总督,杀起来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目下军情如何?”

  朱由检的声音如同腊月里的水一样,寒冷,阴戾。

  “前日汝等上奏的,有朝贡的队伍,情形如何?”

  “外面风传,朝贡的队伍被建奴正白旗、镶红旗所部围攻,已然全数以身殉国。眼下,建奴数万人切断了京师和天津之间的道路,小股游骑出没于京郊,似有准备冒犯阙下之象!”

  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诚惶诚恐的跪拜在地上,向正发着雷霆之怒的崇祯讲说着眼前的军情。

  “卢象升呢?他到了哪里?!他的天雄军不是素称能战、敢战吗?为何迟迟不至?!”

  天子雷霆大怒,身旁近侍宫女无不战兢,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殃及池鱼。只有温体仁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崇祯回奏。

  “日前接到卢象升的题本,他所部已经抵达真定府,眼下正在保定一带,不日便可进入京畿与东奴交战。”

  为了抵御建奴的入侵,崇祯召卢象升率军入卫,再赐尚方剑。此时卢象升以兵部侍郎身份总理川、陕、晋、豫、楚、山东、江北七省军务,刚刚在滁州、七项山以千余天雄军大败高迎祥、李自成的万余披甲骑兵,追杀败退的高迎祥所部五十余里,本来打算乘胜追击一举消灭高迎祥所部,却接到了崇祯的这道圣旨。不得已,卢象升无奈率军北上入援,高迎祥一头撞进了洪承畴的大网里,李自成等人侥幸逃窜,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听得一直以能战善战而闻名遐迩的卢象升已经过了真定府,而另一位能征惯战的洪承畴也抵达了怀来,京畿周围有了两位名将能臣坐镇,想必是很快就可以将东奴驱赶走了。

  “高起潜那里有什么军情吗?”

  崇祯朝着侍立在自己身后的王承恩低声询问。

  虽然他诛杀了魏忠贤,但是几年同文官、内阁掰腕子下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些从信王府出来的太监。

  “回皇爷的话,日前往昌平一带窜扰陵寝的东奴已经撤走,高公公率领三大营的部分兵马转而到了东南,因为这一带最近常有东奴游骑出没,大约是建奴牛录规模上下,高公公担心他们会突然奔袭京师。昨日又有军情急报前来,说有一股正白旗、镶红旗建奴过了通州的运河西岸,所以东直门和朝阳门那方面特别吃紧,驻军人心浮动,高公公担心军心不稳,便率军前往。”

  听得自己派出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监军太监如此得力,崇祯不由得嘴角哼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

  “诸位先生请起。赐茶,赐座。”

  温体仁等人急忙叩头谢恩,站起身来,几个小太监被王承恩呼唤进来,在皇帝的斜对面摆放了几把紫檀木椅于。刚刚坐下去,太监们又将皇帝赐茶端到了面前,于是少不得又站起来躬身谢恩。

  “三大营的兵马如何分派?陕西流贼自高迎祥被擒后,有何动态?如何处置?”

  几位内阁大学士们在椅子上坐定后,便在崇祯的发问下,就京师防务开始讨论。

  “一部分守城,一部分驻守东直门和朝阳门外。原来在德胜门外驻扎一部分,备援昌平。如今各处勤王兵马来到,昌平无虞,这一部分人马也撤到朝阳门外。交由高公公节制指挥便是。”

  “目下据陕西巡抚孙传庭所奏,各股流贼自闯贼高迎祥被擒后,有的被击溃,有的全股被歼灭,有的则是束手投降,所余无几。目前大军猛追不放,四面堵截,务期一鼓荡平。余下冥顽不灵者欲往河南,人湖广,奔四川,均不可能,不得不从商洛山中向北逃窜。洪承畴离陕时已在各处要道布置重兵,设伏张网以待,想不日即有捷报到京。”

  温体仁正在不疾不徐的汇报着崇祯的发问时,耳边突然听到从皇城外传来一阵如潮水一般的呼喊之声,声音嘈杂纷乱,由远而近。

  殿内的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这巨大的声浪来由上。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打探一下!”

  王承恩喝斥着当值的小太监,小太监如梦方醒一般撒腿出去。

  “唐庶人的事情办好了?”

  崇祯口中的唐庶人,便是就藩在河南南阳府的唐王朱聿键,听闻建奴入寇,京师戒严的消息,便依照崇祯的诏纸,倡议起兵勤王。但是,这就犯了自从成祖朱棣以来的大忌!从成祖朱棣起,便明文规定,亲藩不掌兵,亲王府兵,不过备护卫而已,防宗藩擅兵干政。也是防止再出现第二个燕王。朱聿键率领着自己府内护卫组成的勤王兵刚刚走到开封,便被地方官员和周王劝阻,不能再向北走了,不久,崇祯便下诏切责,勒令还国,废为庶人。以其弟朱聿鏼为唐王。而朱聿键本人,则被送到凤阳高墙之内圈禁。

  君臣几个强力镇住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件最可怕的事情,但是,心中却都在想,“难道是东奴当真沿着运河兵临城下了?”

  “老祖宗!老祖宗!”

  被王承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面色慌张的朝着王承恩打着手势,试图将王承恩呼唤出去。

  “好歹就在这里说!朕在此,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回皇爷的话,皇城外都在说,齐化门外,突然出现了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号,三大营的兵马有些慌乱,军情不稳!”

  齐化门是元代时称呼朝阳门的名字,这个时候还有些人将这名字称呼朝阳门。

  几个人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难道说,建奴当真要攻破北京?!但是,接下来传来的一波声浪却令人喜出望外。

  “大捷!我南中军于河西务大捷!”

  很多人在城内跟随着唐换等人的马匹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将这胜利的消息传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大捷!斩杀东奴共计六千余!”

  “大捷!斩杀东奴镶红旗甲喇以下各级头目百余人!缴获甲杖旗号无数!”

  “大捷!生俘东奴百余人,献俘阙下!”

  大明门外棋盘街一带的军民望着宫阙欢声雷动,齐呼万岁。

  兵部职方司郎中手中捧着报捷文书,在侍郎的引领下,带着几名主事各自捧着些旗号、盔甲刀枪之类的气喘嘘嘘的冲到了司礼监。

  等候在那里的掌印太监王德化,双手抖动的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几页纸,拔足飞奔直奔平台而来,身后,侍郎、郎中、主事等人一路小跑紧跟而来。

  “皇爷!我大明南中军于武清县河西务镇大破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甲喇、镶红旗蒙古甲喇,斩首六千,生俘一百二十有余,献于阙下!”

  “方才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崇祯也有竭力保持住人君的风度,不问捷报,先问为何慌乱。

  “南中军报捷使者唐换,携带缴获建奴旗号,一时图于便利,放置在肩头,一路奔来,旗号被风卷起,三大营士卒误以为建奴来袭,故而发生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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