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黑龙江涌金流
三岔河口的这件事情,黄太吉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的。他更加想不到,这件事完全就是李沛霆与隆盛行一干掌柜们以有心算无心的预谋活动。便是没有那名壮大与伙夫之间的冲突,这件事也是会如期发生,只不过导火索不同罢了。
这一次冲突,对于双方来说,人员损失都不算大。
两黄旗这边,陈泰等人退后三十里之后检点人马损失,从军官到旗丁、余丁、包衣阿哈等辈,不过损失了百余人,在这其中还有几十人是受伤。但是,刀枪器械甲胄辎重,特别是那些原本的缴获,却是顾不得收集撤退。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马匹驯鹿在江畔的炮火之中往来驰突,惊恐无比的嘶鸣哀嚎。
不依不饶的隆盛行船队,更是沿江上下行走,对于在炮火射程之内的清军,只要一在树林边缘和江边冒头便是一顿炮弹过去。
见此情状,陈泰等人心知不妙,只怕是部下的冒犯行为惹恼了这些南中商人。一时也是无法辩解,只得约束人马,命人将那壮大和他的该管上司一起绑了,准备押回盛京交给黄太吉处置。
至于说各种损失和缴获,只得统统的上报战损了。虽然这个时候大清兵马的纪律还是颇为严明,可是,瞒上不瞒下的风气已经开始了。行军队列里,几十辆大车和数百匹驮马、骆驼上满是各位甲喇章京、梅勒章京的个人财物,大多是缴获索伦人的皮毛、东珠、生金、鹿胎、虎骨熊掌等物。
但是,最大的损失,却是土地。原本被追杀到黑龙江北岸的索伦人,又重新卷土重来,在江南收拾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那些马匹辎重等物,重新收拾人马,缓缓的在隆盛行的火力掩护下开始在黑龙江流域恢复元气。
“博穆博果尔大头人,这些马匹、盔甲刀枪,帐篷锅灶,原本就是你们的。我今天重新交还给你们。”黑龙江索伦各部的老朋友林文丙,指着江岸上堆积如山的物资,遍野的马匹,驯鹿爬犁,满脸含笑对着博穆博果尔大头人说道。
“几次三番都要有劳先生援手,这,这让索伦各部上下如何感谢先生呢?”博穆博果尔有些小小的激动,原本以为隆盛行能够替自己阻挡住追兵就不错了,没想到人家不但为自己争取了半天的休整时间,可以让那些被追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残兵败将们稍稍恢复一些体力,更是用密集的炮火让建奴各部放弃了追赶,悻悻然的离开黑龙江,往南方下去了。
这位林先生,真的是我索伦各部的一个大贵人啊!
对于林文丙释放出来的善意,博穆博果尔如果不予以表示一下,他也就不配大头人这个职务了。
博穆博果尔当即便客套了一下,“林先生,你真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个恩情我索伦人永世不会忘记,等冬天猎获皮毛,我全送给你们当补偿!”
林文炳当即便予以反驳:“这哪行!你们索伦人与辽贼作战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我们还要价钱加倍收购!”
两个人各自客套了一番,最后约定,今年冬天的皮毛索伦人打八折,作为补偿,南中将临时调拨一批物资给索伦人,算是预付款。作为回报,博穆博果尔更是献出了一个私家珍藏。
这处私人珍藏,便是当日李沛霆领着万余索伦兵马与来犯的罗刹人作战时,博穆博果尔俘虏的几个罗刹人口中审问得知,这群罗刹人居然在黑龙江流域的某一处所在发现了金子。
在得知了这处金矿的情形之后,博穆博果尔亲自领着几个族人将那些罗刹俘虏处死之后,悄悄的往他们所说的金矿所在进行了一番踏勘。确定了位置之后,原本打算作为自己直属部落的一点生财之道,日后可以用这里出产的大批生金同隆盛行进行贸易活动。但是,如今欠了林文丙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人家又是出手援救于穷途末路,又是送兵器马匹让你有机会有资本东山再起的,如果你不能回报一番,不要说在隆盛行面前被人压制了一头,少不得部下各个部族的人也会看不起你。
不过,博穆博果尔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几个罗刹俘虏当中得到的这个信息,那样的话,明显有私吞战利品之嫌疑。毕竟当初是隆盛行的李大掌柜亲自带队,索伦人出的兵马虽然多,但是作战核心却是隆盛行的那几百索伦死兵和火炮。而且,当日的粮草辎重也是全数由李沛霆提供,这样一来,他要是说出这个金矿的事情是从罗刹俘虏口中得知,天晓得隆盛行的伙计们会怎么想、怎么看?
“我的一个部下勇士,上一次草黄的季节,他的母亲外出寻找丢失的马匹,不想被野狼袭击,等到部族之中寻找到她时,她和一匹马的尸体在一处。”谁说原始部落的人不会说瞎话?博穆博果尔的神情、语气完全就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按照他们的风俗,这位勇士便要在这呼玛尔窝集山和精奇里江之间的地域内挖坑将他们埋葬。但是,当为死人挖坑时却发现了不少金块。这人当即很是奇怪。埋葬了母亲之后便回来向我禀明此事。我便领着人马沿着这段河谷进行一番勘察,在这一带河谷之中,我们从掘出的沙石中发现了金苗,老人们判定这一带可能储藏有金矿,于是便到附近河边挽起裤腿下河打捞河沙仔细观察,居然有一把河沙中金沫占了近一半!”
“几个勇士在附近的芦苇从中射猎野鸭水鸟用来准备饭食,却不想在野鸭的嗉子里竞然有黄金,想来野鸭是因为啄食金沟沙粒,沙粒中的金沙沉淀在野鸭嗉子里所致。我等沿着河谷踏查,这条金脉,自额尔古纳河西山起,经奇乾、阿勒罕直至阿穆尔河下游,长及五百里,可称金穴!”
“今我等蒙受贵商号如此大恩,虽贵宝号施恩不望报,但是我们索伦人却是不能亏待朋友的善意。我作为黑龙江大头人,在这里面对黑龙江起誓:这条金脉,从今天起,便是贵宝号的!”
现在轮到林文丙头晕眼花了!
博穆博果尔的这一番表演,弄得林文丙原本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原本林文丙打算劝索伦人,你们现在损失惨重,暂时就不要去鞑子那面骚扰了,另外遭逢大败,有些部落恐怕会生出外心,这事你们一定要注意。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不如将部落的人口暂时迁徙到黑龙江口等几处隆盛行建设的堡垒附近安置。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有些行不通了,既然人家将这个长达五百余里的金矿矿脉都拱手献上,如果还要求对方迁徙人口,只怕有些说不通。
何况,这条金矿听上去很诱惑,当真要是开采的话,只怕还是要倚重这些索伦人。博穆博果尔将这条金矿矿脉的事情和盘托出,未尝没有借助隆盛行的力量在这一带休养生息,意图再起的意思。
“地邻北极,严冬则雪高盈丈,马死人僵;夏秋多虫,塞耳盈鼻,起居服食,无一不难,无一不苦。”这是清末开采漠河金矿时,负责漠河金矿开采事宜的吉林候补道李金镛为开采诸事给当时的北洋大臣李鸿章上书时对这一带地理环境的描写。
倘若是为了开采这条矿脉,而大量从内地移民过来,岂不是事倍功半?内地百姓对于这片千年莽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不用说了,人口在这个过程当中势必有大量的损失也不要说了,只怕好不容易适应了,也开始开采了,一旦有个闪失,这些人口便是为清国做了嫁衣了!连带着这片巨大的财富也都成了人家的口中美食!
在脑海之中快速而又仔细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林文丙果断的做了决定。
“大头人,当着真人不必说假话。您既然慨然将此金矿让与鄙号,那鄙号便有一份心意奉上。这样,不如我等先行往黑龙江口商站处去,到那里稍事休息一番,贵部勇士也需要疗伤。到那里安顿下来,我等再行仔细商议此处矿脉如何开采之事。断断不会让索伦兄弟吃亏的!”
到了这样的境地,博穆博果尔自然也不会同隆盛行客气,那样的客气就是和索伦部的前途命运过不去。当下便在隆盛行船队的护卫之下沿江东下,到位于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这座日益繁华的商业城镇进行短暂的休整。
数日之后,双方就开采这条金矿矿脉之事,迅速达成了共识。
其实,这个协议的内容倒也简单得很。无外乎是双方就合作开采黑龙江北岸金矿事宜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之中本着互利共赢的目的达成协议如下。隆盛行为这个金矿的开采提供必要的经费,粮食,工具和棉衣等物,也就是提供后勤保障和技术支持。而以博穆博果尔为首的黑龙江诸部,则是在自愿的前提下可以在该处金矿进行淘金活动。不过,所收获的金子自然是由隆盛行负责收购。
同时,为了感谢博穆博果尔等黑龙江索伦各部的头人,隆盛行将会在盈利之中提出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作为他们的股份分红来酬谢他们。这份契约有效期为五十年。
这份契约签订后,林文丙立刻命人快船送往宁远,交给正在那里等着盛京城中局势演变的李沛霆。同时随船前往的,还有一个极端令人振奋,但是又无处查考的消息,“索伦人在同黄太吉松花江战役被击溃前,曾经有人冲到黄太吉旗阵前,以火铳击伤了他!并令其坠马!”为了让李沛霆便于验证这个消息的真伪,林文丙特意将鄂瓜多尔这个当时的亲历者和他部下的二十余名锡伯族战士随船南下。
而鄂瓜多尔本人除了有向李沛霆本人讲明当日情形的任务之外,更是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被陈泰、伊尔德等人追得几乎吐血,必须要得之而后快的凶手,怎么也要到南粤军的地盘上去看看。这一次的经历给他的印象和冲击实在是太强烈、太深刻了!他怎么也难以理解,数千能够打得万余索伦兵抱头狂奔千余里的两黄旗精锐,如何能够在南中的船队一顿炮击之后就仓皇南逃?
“你们汉人的船好厉害!一顿炮就把那些建奴军队打跑了。我一定要去你们的皇帝所在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
望着鄂瓜多尔和他部下那一张张认真期盼的脸,林文丙不得不仔细的向他们做出解释。
“南中距离黑龙江,也就是我们脚下这块你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狩猎采人参挖金子的土地,有不下万里之遥。便是坐快船南下,也是要行走月亮由上弦月变成满月,再从满月变成上弦月那么长的时间!除了遥远的路途之外,更是气候炎热。你们都是山林中草地上的勇士,无法承受那种酷热。”
“倘若鄂瓜多尔头人一心想要南下,不妨到山东去。那里的气候与黑龙江相差无几,更兼路途近了许多。乘船过了山海关海面不远便是了。现在山东在我家大公子治理经营之下,已经有了南中根基之地的气象。”
林文丙的这一番安排,让在宁远城之中的李沛霆大为满意。
不但在李守汉面前可以为辽东之事有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说法,能够交代的过去,而且还有了颇为意外的巨大收获。
“索伦人同建奴作战所需的物资粮草器械等后勤要求,我作为隆盛行的主事给了。并且索伦人同黄太吉作战也是颇有战绩,只可惜选择错误了战术。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取得的战果也是十分巨大的!他们被黄太吉击溃撤退的时候隆盛行船队冒着同建奴军队撕破脸开战的危险掩护他们撤退,后续又给了他们缴获的物资马匹让他们得以恢复元气,然后两家合作开金矿,让索伦各部能够在我南粤军的炮口之下安稳的渡过这个最为虚弱的时期。除此之外还给各部头人以分成,令他们暂时不必南下打草谷收割人头,而是专心西向防备罗刹人的骚扰侵袭。”
除了这份给李守汉的报告之外,李沛霆更是命人将鄂瓜多尔和他的二十多个部下,连同数百匹蒙古健马命人一道运往登莱,交给正在那里操练马队的大公子李华宇。
“大公子善于抚夷,且当下正缺马队好手。此辈索伦野人生长于马背,骑术较之建奴与蒙古骑兵不遑多让,正是马队急缺之人才。”
望着姜女庙海面上远去的点点白帆,李沛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心头的一块石头稍稍的放了下来。在得知索伦兵马与黄太吉作战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时,这块石头便压在了他的心上。如果不是为了这块石头,他也不会同多尔衮合谋要在辽东进行一番翻天覆地的作为。
索伦部的布局是李守汉亲自过问,并且着手的。为的是什么,李沛霆一时也弄不清。但是李沛霆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主公和妹夫,绝对不只是为了那块土地能够带给他的巨大财富收益。从他认识这位开始,他做的事情,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当时能够弄得清楚目的的?
如果要是因为黄太吉彻底征服了索伦人而引起了李守汉的不满,他对辽东发生的这些事情进行一番彻查,进而查出来他李沛霆同辽贼之间进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只怕他会变成第二个张小彪被送上断头台!
不过,眼下困扰李沛霆的事情又是接踵而来。
现在索伦部被黄太吉打得大口吐血,人口地盘都大大的缩水,同他们的贸易额势必锐减,而且还要大量的进行投入。那么如何弥补这块的损失便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如果再往辽东贩卖粮食就是资敌了!
“看来,眼下只好多去几次倭国和朝鲜咯!”李沛霆站在那块著名的景区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山海关城墙,心中阵阵哀叹。
(“额,怎么瞅着倭国有点殖民地的意思呢?帝国主义在甲殖民地倾销受挫后,就把剩余物资拿到乙殖民地倾销,然后乙殖民地的民族工业遭到灭顶之灾。”)
如果黄太吉的伤势真的如这个善于射箭的锡伯族汉子所说,右腿上中了一发铳弹,那他这段时间为何没有伤情恶化或是痊愈的消息传出?我那份文书写的那般无礼嚣张,他为何半点反应也无?而且,多尔衮那边也没有消息传出?
望着他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之中偶尔飘过的几朵白云,在蓝天白云之下被海风吹得烈烈作响的旗帜,李沛霆却是心乱如麻,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心情去鉴赏这海天之间的云卷云舒的。
“黄太吉,我的好八哥,多尔衮,我的十四弟。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弄死谁,快点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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