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宽其实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早就瞄好了距离前线封锁阵地600米外的一个小山包。

那上面有大概一个小分队的日本人在驻守！

日本人在这个小山头上挖了两道堑壕，为了避免出现被一通饱和式炮击就全军覆没，两道堑壕之间相隔了接近80米，两道堑壕间就挖了一道浅浅的交通壕。

这些其实都在中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石大宽早就从团长递给他的望远镜里观察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四行团唐团长下令，全军只负责围困不得耗费兵力强攻，就这个小高地，一个步兵连不用2个小时就可以将之拿下。

自从唐团长给各部下达‘冷枪冷炮’袭杀令，31团也组织了至少10个精锐小组对千米防线区域内日军阵地进行袭击，不过都把目光放在那些驻军较多的日军阵地上。

人一多，就容易犯错，就更容易发现目标并收获战功，这个底层逻辑其实没毛病。

但石大宽想的却是，鬼子兵力少一点儿，那岂不是更容易实施袭击行动？遭受的攻击要更少一些？反正唐团长军令里所要求的，只要是日本人就行，可没设置什么军衔之类的。

今天是大年三十，鬼子估摸着中国军人都在欢庆自己的新年，一直处于精神疲惫状态下的他们也会放松，这一放松，可就是已经筹划两天的石大宽的机会了。

日军这么想自然是完全没毛病，负责包围日军的各部虽然还在战场上，但考虑到今天是大年三十，各部又刚刚经历过血战，为了振奋士气，还是变相的放假了的。

除了当班负责值守的官兵，其余官兵可以在战壕内赌个钱喝点酒啥的，不过枪械不能离身，以防止日军利用过年这个时间点中方放松警惕之时来个鱼死网破突围。

当然了，唐刀和几个亲自来一线督战的陆军上校那都是血肉战场拼杀出来的，那里会犯这种阴沟里翻船的错误，步兵们放松一点，像炮兵和重火力手可都严阵以待，日本人不冲便把，敢冲就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

甚至，这几位都巴不得日本人来敢死冲一冲，第10集团军可是专门派辎重部队给石牌防区送来了1300颗地雷，这两天各部可都将其埋在阵地前，利用晚间想搞偷袭的日军步兵被炸死炸残了近百人，从昨夜开始山田正吉就放弃了这种主动送人头的行为，老老实实缩回简陋的乌龟壳里了。

现在两个战区的中国军人和日本人都知道唐团座的打算，他就是要生生困死这几千日军，再怎么在山头上挖战壕挖防炮洞，你总得吃饭喝水吧！

或许巫山不缺水，啃树皮吃草根也能活上几天，但人的一生可是很漫长的，几天时间中国军人也等得起。

唐团座这是堂堂正正的明谋，纵使日军上上下下都知道也只能无可奈何。

甚至，远在金陵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已经有人提出过让包围圈中的231步兵联队投降的想法了。

只是，这个侮辱性极强的想法都还没拿到正式会议上就被否决了，大日本帝国陆军从建立之始还从未有过步兵联队级部队集体投降的案例，哪怕是全员战死，耻辱感也比这个好很多。

说白了，面子大于天。

只不过，投降也只是日本中国派遣军内部某些高层的一厢情愿，中国人可没这么想过。

人数少一点中方可以接受，但一下投降几千头鬼子，战俘营要钱盖吧！粮食还得提供吧！

哪怕是好大喜功的那位，也压根没想过逼迫两个包围圈中日本人全部投降。

穷！限制了中方扬眉吐气的想象力。

石大宽当然也不傻，不会贸贸然一个人就摸过去找足足15名鬼子的麻烦。

做为未来第9连的代理连长，现在又算是团长的亲兵，石大宽这几天在31团残部里那也是知名人物，他直接跑去警卫班找了两个年龄比他大不了两岁也同样是和日军有着血海深仇的士兵，在他的一番说服下，又有唐团座的军令做背书，两个士兵背上冲锋枪就和这位石大胆趁着夜色出发了。

3个人，装备了2杆冲锋枪，一把20响驳壳枪外加9枚手榴弹，另外三人腰上都插了把从缴获日军三八式步枪上下的刺刀，仅从装备上来说绝壁是个精锐步兵小组，就是想远距离打冷枪差点儿意思。

毕竟这三把枪械的最远有效射程都不会超过150米，手榴弹的攻击距离也不超过60米。

那是因为石大宽的战术规划里，根本就不是远程冷枪狙杀，他是要趁黑摸到鬼子一线堑壕里袭击。

只要鬼子睡着了能让他们仨摸进第一道堑壕，那他就有信心把一线堑壕的鬼子干掉几个再趁乱抹黑溜走。

石大宽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留心观察过了，那个小山头上的日军在更高处的二线堑壕上有至少10人，那说明二线堑壕最多5人，两杆冲锋枪和一把盒子炮组成的连射火力，足以把这5名日军弄死，等上面的10名日军反应过来，他们仨早就猫进灌木丛里跑路了。

5头小鬼子啊！那可是5盒烟10斤精米还有10罐牛肉罐头，换成谁不得馋到口水哗哗的，石大宽也是拿这个让两名警卫班士兵放弃犹豫的。

三名士兵都是胆大包天的主，晚10点半左右，3个人就悄咪咪地摸到了距离他们目标阵地前不到30米的位置。

石大宽甚至都能听得清一线堑壕内日军的对话，虽然都是压低嗓门叽里呱啦的日语，根本听不懂说话内容，但也能知道日军根本没敢睡，这会儿还清醒的很。

3个人干脆就趴在阵地前小憩，养足精神准备等到午夜上去干鬼子一票。

当天的月色星光其实还算明亮，并不是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但能见度也不超过3米。

但包括石大宽在内的3名中国士兵都没发现，在200多米外，竟然有一双眸子在看着他们的方位。

“这三个家伙，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傻，竟然就准备直接冲到战壕里和鬼子开干。”曹英冲瞪大双眼，看着黑暗中压根看不清楚的身影，压低嗓门表示自己的惊叹。

他虽然也有过单人和十几名鬼子对射的经历，但那都是被绝境逼出来的，让他主动跑去找一个鬼子小分队单挑，仔细想想还真没那个胆量，而刚刚从他潜伏地点旁不到3米处爬过去的3名中国士兵却是做了他这个侦察连少尉都没胆做的事。

没错，石大宽三人从草丛中爬过去的时候，注意力都放在前方，可没注意到几米外那蓬野草下，竟然静静地趴着一个抱着捷克半自动步枪的男人。

事实上，如果让石大宽三人知道这片区域还不止一个中国陆军少尉，甚至还有一名中国陆军上校的话，他们受惊程度一定不比迎头撞上他们想干掉的十几名日军要小。

“呵呵！你曹副排长不也是要这么干的嘛！说人家傻，不也是把自己连着一起骂了！”一个金属质的低沉嗓音轻笑着从两米外传来。

另一边的庞子龙忍不住咧了咧嘴，说真的，这还真不是人家曹少尉的想法，而是你唐团座打算这么干好不好？

原本和夜主任承诺好的，唐团座只是要带着他们俩去和18军几个团长见个面问个好并顺便巡视各防线。

结果倒好，这边和31团陆团长见完面没走太远，唐团座就来了句：“你们两个想不想喝酒吃肉再带点烟回去给弟兄们发一发？”

有这好事儿还有啥说的？而且还是长官发话，两个在侦察连都算是小头头的军官自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一点头不打紧，敢情不是长官要给大家伙儿私发福利，而是要靠自己去挣的。

唐刀通过31团团部的那个简易沙盘以及31团陆团长的介绍对日军布防地形及兵力有大致的了解，和石大宽一样，看上了那个仅有一个日军步兵小分队驻守的小高地。

大过年的，31团那位陆团长想到的祭奠自己战死麾下的供品是饺子和烟酒，而被两位大佬勾心斗角设计很想宣泄负面情绪的唐团座此刻想的却是鬼子人头。

新鲜人头！

所以，警卫班被勒令原地待命，两名军官被唐团座‘胁迫’着进入战场，根据战术计划，庞子龙负责远处狙击掩护，曹英冲用半自动步枪火力掩护，唐团座则要摸入堑壕对鬼子进行暗杀。

换成是别的团长，两个侦察连军官又不傻，这让长官去虎口冒险妥妥是掉脑袋的活儿，唐团座再如何‘一手遮天’他们也不得干这个蠢事，但唐团座是谁？

那是团里第一高手。

而且这个第一高手可不是因为他是团长，大家伙儿捧的，那是实打实的战场和训练场上打出来的。就连一把大剑尽斩日军30多人的狠人明心都承认，在战场上遇见唐团座，他几乎没有存货的机会。

而且就这样跑去摸日本人战壕的事儿唐团座自己可不是第一次干，四行仓库之战他干过，晋东之战他干过，紫山之战他也干过，被他亲手用那把三棱军刺放过的日本人的血，累积起来估计都能让一亩水稻田的秧苗茁壮成长。

再说了，15名小鬼子可以换那么多牛肉罐头和香烟，侦察连的弟兄们一定很开心，两个侦察连的军官同样也抵不住这个诱惑。

这不，3人就潜入日军阵地前200多米，就等着午夜后潜入日军阵地收割人头来的，没成想，这块‘香饽饽’竟然也被人惦记了。

三个愣头青就这么从他们潜伏地点爬过去，一口气潜伏到距离日本人阵地不到30米的区域，看得胆大如曹英冲都替他们担心。

“长官，这咋整？”曹英冲哭笑不得的低声问道。

“既然31团的弟兄想抢食，那我们身为主家也不能太小气是不是？”唐刀看着漆黑一片的对面，眼中难得的闪过赞赏。“我们给这三个小兄弟掠阵好了！”

四行团这样的战例不少，那是因为有他这个未来小蝴蝶根据这近百年来无数场成功战例做印证的指导，尤其是有西南十年战争期间的大量经验，而对于这三名11师的小兵来说这种战法几乎就是一个全新模式。

但这三名中国士兵竟然在没有任何指导下全凭勇气开启了这种创新，这让唐刀极为欣赏。

曹英冲对那三个不知姓名的中国士兵简直是羡慕到不行，能抢了唐团座的活儿还能让他亲自为他们掠阵保障他们安全，这在四行团内恐怕都不多见。

四行团自家官兵都没几人能享受到的待遇，偏偏就被11师这三个小兵给撞见了，这祖坟冒的青烟怕是十几里外都能看得清吧！

石大宽那里会知道后面有个陆军上校在默默的关注他，他现在就在草丛里默默等着日军进入梦乡。

少年兵虽然很年轻，但逐渐隆起的弘二头肌和唇边的青涩绒毛无不显示着他正在接近自己体能的巅峰，而23日高家岭一战更是使得他的战斗意志和精神彻底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鲜血和死亡再也不是让少年兵浑身寒毛直竖的恐惧，那甚至会让他进入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就如同现在，他的人虽然像一条狩猎的野狼一样伏在草丛中，但他体内每一颗细胞仿佛都在欢呼，为接下来的鲜血淋漓的战场欢唱，眼神里更是满目皆是掩饰不住杀戮的欲望。

报答团长给自己战死弟兄的饺子是假，希望用更多日本人的命祭奠自己战死的弟兄们才是真。

那一刻，石大宽甚至忘记了还在山城翘首以盼等着自己归家的母亲和妹妹，忘记了他若死，全家将会失去唯一生计。

他只想，血债血偿！

终其一生，他也休想忘得了班长跪地手握日军穿透胸膛刀刃冲他狂喊那一幕。

“杀！”

石大宽将头埋进草丛，整个山坡上宁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见，但内心中的那一声只有他听得见的怒吼声却是震耳欲聋。

时至深夜，还在低声说话的日军终于沉沉睡去，石大宽和两名士兵就像是从冬眠中醒来的龟，开始慢慢地在草丛中向上爬行。

三人的速度极慢，足足半小时，他们才爬行了30米，距离日军的战壕仅有一步之隔。

“检查枪支，准备！”石大宽冲另外两名同伴打着手势，自己却是扳开了驳壳枪的保险。

驳壳枪是连长留下的遗物，由团长亲自交给他手上保管，这几日石大宽用了两个弹匣做实弹训练，团长还专门派了警卫班长给他当教官，虽然不能保证20米外百发百中，在这种战壕环境下，一梭子子弹扫中十几米外的敌人他还是有足够把握的。

深吸一口气，石大宽就准备发出进入战壕命令。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轰!轰!轰!”

轰然巨响连绵不绝响彻天际。

火红的亮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三名蓄势已久杀机满怀的小兵呆若木鸡的脸在火光中无比显眼。

“这三个倒霉蛋！”200米外的曹英冲拿望远镜看着石大宽张大的嘴巴，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不过，曹英冲倒是想知道，暗袭已是不成，这三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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