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W办公大楼。

　　看着手中的资料，领导们或者口中啧啧称奇，或者用意味难明的目光望着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的张起航。

　　是的，就在当天下午，张起航就带着资料来市里向领导们汇报情况了。

　　世界顶级的汽车大企业本田竟然想购买张起航的专利，这个由市审计局前局长王正强以及市审计局前总会计师朱建才、华腾工业集团总经理联合汇报上来的这个情况，立刻就引起了琅琊市整个领导班子的高度重视！

　　这可是1995年啊，在这个“外国的东西就是比咱们的好！”的年代，一家外国的企业、而且是世界顶级的外国企业竟然想要买咱们华夏的专利，这事儿怎么听上去都感觉不靠谱，像是骗子。

　　事实上，若非这件事的当事人是大家都熟悉的张起航的话，大家就真的当这件事是骗子了，但既然这件事的当事人是张起航，谁还敢不当一回事？

　　面对如此激动却又格外坚决的王正强、朱建才两人，张起航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将本田汽车华夏总代理给自己发来的传真件以及足以证明这份设计属于自己的相关毕业论文、设计资料以及专利注册资料，并且复印了若干份之后，来到了市W大院。

　　一开始，其实市里的领导们也是不信的，但看着眼前铁一般的证明材料，大家不得不相信这个铁一般的事实：这个名字叫“四速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的设计以及其专利，的确是属于张起航所有，也的确是他的毕业设计……上面还有张起航的教授以及哈工大汽车工程学院院长的签名呢。

　　只是还是有市里的领导同志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比如这位领导就忍不住向张起航问道：“小张，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不是都说变速箱这个东西非常复杂、咱们国家集结了这么多的顶级专家、经过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攻克自动变速箱这座大山么，你是怎么做到自己一个人攻克这座大山的？”

　　这话一出，不少同时同时频频点头，似乎是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里。

　　张起航对于这个问题却是丝毫没有觉得意外，他微微颔首道：“牛副书记，是这样的，首先，我必须纠正您的一个说法，那就是咱们国家从来没有组织过对自动变速箱的攻关活动，不管是国家组织的攻关活动还是企业组织的攻关活动，不管是国家汽车工业总公司还是一汽、上汽，都没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

　　不还是企业之间的，高校方面也没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我本科阶段、研究生阶段的老师在向我们介绍国内自动变速箱技术发展情况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脸遗憾的表示咱们国家在自动变速箱技术方面与世界的差距，但也从来没说过咱们国家在这方面的努力。

　　我作为这个专业的学生，大致了解到的情况是：国内的企业认为自动变速箱虽然方便了人们的操作，但相比于手动变速箱也存在着制造成本高、养护成本高、油耗高、响应慢等因素，所以对于自动变速箱并不是很重视，也没有去攻关研发的动力。”

　　牛副书记闻言，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啊……是这样的吗？”

　　“是的，”张起航肯定的点头：“西方之所以要发展自动变速箱，是因为他们的汽车工业发达，汽车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比如在米利坚，每个家庭平均有1.7辆小汽车，欧洲的德、法、意这些国家的平均数小一点，但每个家庭的平均汽车拥有辆也在1.3辆以上。

　　您想啊，整个国家这么多的车，路上肯定堵，您在报纸上肯定也看过欧美一些国家在一些节日或者早高峰、晚高峰的时候堵车的场面，实话实说，这个时候如果是手动挡的车，踩离合都能踩酸腿，如果是自动挡那就方便多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国家的老百姓才愿意选择自动挡的车……堵车的时候不累啊，至于多烧的那点油就当是换自己的轻松了。

　　至于咱们国家，领导您看咱们国家的交通状况是会踩离合踩到腿酸的样子么？自然也就不怎么需要自动挡。”

　　“哈哈哈……”

　　听张起航说的风趣，大家顿时一阵大笑。

　　大笑之余，倒也顿时理解了国内的情况：小张说的没错，以咱们国家的情况，确实没有什么必要发展自动挡的车。

　　另外一位领导则是顺口问道：“既然咱们国家用不着自动档变速箱，那小张你又是怎么想到设计这个自动变速箱的？”

　　张起航仿佛没听出来这个问题暗含陷阱，说道：“因为这是我的毕业设计啊。”

　　“哦……这样啊……”

　　“是的。”

　　“但你们老师为什么要给你安排这么难的设计？”问话的这位领导顺势接着问道：“虽说你之前读的是硕士研究生，但你们老师给你安排的这个毕业设计也明显超纲了啊。”

　　其他领导闻言，脸色顿时变的严肃起来。

　　大家都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学校给学生布置毕业设计，这个是没错，但正常情况下老师也不会故意给学生布置他们完成不了的设计任务，否则这不是故意卡着学生、不让学生毕业么，没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这样，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你们的老师会给你布置这么一个明显是超纲的毕业设计任务？

　　反过来，如果这不是学校给你布置的设计任务，那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这个四速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的设计会不会你们华腾工业集团的设计研发中心的设计？

　　如果这个四速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是你们华腾工业集团设计研发中心的设计，咱们先不说你这种情况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单单说这个自动变速箱的专利所有权，是不是应该归市里所有？

　　领导到底是领导，须臾间就给张起航挖了个大坑！

　　其他的领导看的出来，张起航自然也看的出来，他表情不变，平静的回答道：“大概是因为老师看我在机械设计方面有些天分，想要让我挑战一下自己的潜力吧。”

　　“啥？”

　　张起航这话一出口，现场的不少领导都懵了，随即看向张起航的目光都有点不太一样了：你小子还真不谦虚啊。

　　在众位领导的目光的注视下，张起航没有丝毫的壮壮，泰然自若的道：“领导您忘了么，当初我们华腾集团生产的第二款摩托车发动机，也就是HT110，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设计的，当时市里的领导们还去我们单位调研过，在HT110之后，我还陆续主持设计了HT150、HT175、V型双缸的HT300-A和HT300-B等等一系列发动机……

　　那个时候的华腾工业集团还叫华腾工业制造公司，也没有自己的设计和研发部门，这些发动机可全都是我自己手工绘图、找我们学校的老师帮忙设计、定型的，也算是为华腾工业集团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听到张起航的这番话，刚刚的那位领导顿时一脸的尴尬，其他的领导也不说话了：是啊，这些事情早已经在琅琊市的官场上传成了佳话，大家喝酒聊天的时候也没少用这个话题当吹牛的佐料，可现在再听张起航这么说，大家却听出了张起航这番话里面的两层意思：

　　第一层，张起航是在明确的跟大家说啊，那个时候我才本科毕业，本科毕业的我就能够自己独立设计一系列的发动机了，在读完了三年的研究生之后，我能设计一款自动变速箱，这又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吗；

　　第二层则是在借此表示不满，你们现在听到本田想要购买我设计的这个自动变速箱的专利，就绞尽脑汁的想着否定我的能力、并且借此将这个专利的持有人落在华腾工业集团这个主体，却忘记了华腾工业集团发展到今天，全都是靠着我的设计和关系，那个时候的华腾工业制造公司可是没有技术研发中心的，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先来算算公司免费用来我的设计，这部分又该怎么算？

　　怎么算？

　　没法算！

　　不说不知道，这么一算，大家还真的心惊肉跳！

　　之前这个问题大家都含糊着过去了，可这次如果因为自动变速箱的问题而翻出来，那么华腾工业集团免费用了人家张起航的设计这么长时间，这笔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只是心里这么想着，大家谁也没开这个口。

　　张起航则是接着说道：“大概是我之前的表现不错，我的老师认为以我的能力似乎可以尝试一下设计一款自动变速箱作为我的设计，还鼓励我说如果能够在自动变速箱的传统结构之外再走出来一条新的路子，就直接读博。

　　我也是大胆，在借鉴了一些手动变速箱的理念之后，就想着能不能将自动变速箱与手动变速箱结合起来，这就有了这个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想着也不差这几个注册专利的钱，就去注册了国内国外的专利，没想到竟然被本田给看上了……各位领导，整体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哈工大那边了解情况。”

　　“……”

　　张起航把话说完了，同时也是借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偌大的会议室里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到了这份上，大家心里都已经是明白了，虽然听上去确实是挺不可思议的，但这个自动变速箱的设计就是张起航自己独立完成的，专利也是人家的，某些人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是行不通了……

　　刚寻思着那点小算盘打不通了，就有人开口了……

　　“张起航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嘛，”一位张起航不怎么熟悉领导笑眯眯的开口说道：“谁也没有否认这个专利不是你的，但你的能力也是组织培养出来的……”

　　这位领导刚一开口，周安明开口了：“光荣同志，你这话我不赞同。”

　　“哦？”对方显然是没想到周安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愣了一下，说道：“安明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起航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老局长周安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深深的望了周安明一眼——就在刚刚，他其实是已经准备开口说话了的。

　　周安明为什么帮张起航说话？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张起航是自己手下的兵！而且因为他的表现出色，自己有很大的几率还能够再上一步！

　　那么问题来了，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部下是你的兵、对你帮助巨大的时候，当你的兵被别人欺负了，你怎么办？

　　你当然可以装作看不到，任凭自己的兵被人欺负。

　　但从今往后，你这个山头就算是完了，当老大的不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的人不被欺负，你当什么老大？又能指望谁给你卖命？

　　所以这会儿，周安明是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帮张起航说话，他的将自己的这杆旗竖稳了，今天他全力维护张起航，不单单是在保护张起航，同时也是在做给别人看的：以后跟着我准没错，我肯定会护着你们。

　　“意思很简单，”周安明抽了一口烟，泰坦自若的说道：“你要是说咱们培养了张起航同志的组织和管理能力，这个我没话好说，毕竟张起航同志能有今天的成就，是一开始咱们辞去工业局给了他锻炼的机会嘛。

　　但如果你要是说是咱们琅琊市给了张起航设计的能力，这我就不赞同了，整个哈工大汽车工程学院，每年毕业的本科生最起码也有好几百人吧，每年毕业的硕士生最少也得有几十人吧，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能单独设计发动机和变速箱，就小张能成？

　　这就是他个人的能力！

　　以空压机厂当初的情况，你说，小张换个地方能不能设计出摩托车发动机？”

　　“呃……这……这……”

　　光荣同时无言以对，他再怎么嘴硬，面对地区工业局空压机厂当初的那么几十号老弱病残，也没办法说出“没错，没有当初的空压机厂，张起航就设计不出来那些摩托车发动机”的话。

　　光荣同志不说话了，周安明却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他接着说道：“看，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对吧？所以啊，咱们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张起航能够设计出这个自动变速箱，那完全就是他个人的能力和才华，现在谁还对这一点有意见？”

　　“……”

　　偌大的会议室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其实这个四速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的设计人就是张起航、专利也就是属于张起航的这一点，大家谁不明白呢，而之所以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纠结这一点，归根到底还是利益闹的，现在不是80年代刚刚改开那会儿大家没什么见识的时候了，进过10多年的改革开放，国家打开了大门，大家也都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更不会将金子当做稻草来卖掉，很清楚这么一个能够被本田这种世界级的汽车巨头看重的技术能值多少钱——最少最少也得以千万美元为单位来计算。

　　“老周，你不要这么激动嘛，”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赵德清同志，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有些同志对张起航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心里有些疑问，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搞清楚，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反过来说，把这个问题搞明白了，这也是对张起航同志的保护，你说对不对？”

　　老大说话了，而且句句在理，周安明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您说的是。”

　　赵德清点点头，再次环视了一圈，问道：“对于这一点，谁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人说话。

　　直到这时，张起航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了赵德清的这句话，只要没人反对，自己是四速平行轴式自动变速箱的设计者、专利持有人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以后谁还敢质疑这一点，不单单是在质疑赵德清这位琅琊市的一把手，也是在质疑整个琅琊市的领导班子，谁敢这么做，那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当然要尊重小张同志的利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赵德清首先安抚了张起航之后，这才转头看向张起航，说道：“小张啊，市里尊重你的利益，不过呢，市里这边也有一些想法，你看，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实现你个人利益与咱们全市利益的有机结合？”

　　领导就是领导，那是真的很会说话，一句话，不但安抚了张起航，也向其他同志做出了承诺：该发展的，咱们还是要发展。

　　张起航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德清书记，我也是咱们琅琊市的一份子，也希望自己的家乡能否发展起来、老百姓能够生活的富裕，如果我能做些什么，您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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