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下着暴雨。

  狂风挟裹着冰雨，从破烂的窗户里飘进来，很冷很冷。

  她拼命哭喊求饶，但是没用。

  她被绑在床上，无法挣扎。心脏被一刀洞穿，父母就站在她的面前，寻找那稀薄的金乌之血。

  她的身边，金十一安静地躺着。

  他睡着了。

  令人沉睡的安神丹，十分昂贵，但不会感受到外界任何疼痛。

  就比如现在他的心脉处，被插入一个奇异的灵器，他也没有丝毫感觉。

  可是她呢？

  哪怕是要她的命，最后一刻，他们也没舍得为她浪费一颗安神丹。

  因为一旦死亡，精血也就无效了。所以，他们要在她活着的时候，取走心头血。

  而一旦被取心头血，她自然也活不成了。

  滴答滴答。

  无数鲜血从她的心口滑落，在这滚烫鲜血之中，有一滴血液格外特别。它并不和其他血液相融，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便是一个半妖最重要的，妖之心血。

  被称为父亲的人，小心地用一个特殊的灵器，吸走这滴精血，放入金十一心脉处的灵器之上。

  咚。

  妖之心血滴落……

  然后迅速地融和了。

  竟然，融和了！

  妖族血脉的纯度，并不能靠抽取别人的妖之心血加浓，因为并不会相融。

  所谓纯粹的妖血是不是被双生子分走了，只是他们对纯种妖族，渴望到了极致的一种奢望而已。

  他们只是想牺牲一个没有用处的孩子，来试试。

  结果，成功了。

  “夫君你快看，融和了！十二的心血，真的能和十一融和。没错，那位大人说的没错。十一本来就该是纯种的妖族，被这个赔钱货分走了血脉！”说话的人是母亲。

  “没事，我们现在也能让十一成为纯粹的妖族！只要把她的血，全部取出来就行了！到时候十一就是最厉害的天才！那位大人，也会给我们更高的价钱！”

  滴答滴答。

  那一字一句，遥远的恍若梦境。但是为什么却又那么清晰，清晰地仿佛昨天才发生一样。

  她最终放弃了挣扎。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一滴滴的妖之心血，顺着剖开的胸膛流出……

  滴答。

  滴答。

  好冷啊。好像比窗外吹进来的风雨，还要冷。

  金十二微微偏头，就看见了沉睡的哥哥。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为什么我们一同降临这个世间，却是天差地别。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被不公平的对待。

  为什么我如此痛苦地死去，你却要走向你光芒万丈的未来。

  为什么同为子女，我却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这屋里全部都是她最亲的人，但这一刻，也是她最恨的人。

  她流尽心头血。

  直到再没有一滴精血流出来时，她才仿佛破布般被了扔出去。他们家后山就是一片沼泽，恶气熏天，不知沉没多少妖兽，是抛尸最好的地点。

  想必他们也不愿让外人知道，绝世天才的血脉，是这样而来……

  便把她抛尸沼泽。

  她缓缓下坠，沉没在沼泽之中。淤泥堵住了她的耳鼻，窒息感传来。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吗？

  不，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金乌之血流尽，真正属于她的血脉，终于苏醒。

  孔雀之血。

  同样的返祖，她拥有的是完整的孔雀大妖血脉。

  只是她修的金乌妖诀，无法让孔雀血脉觉醒，更没有哪个伯乐看出她的非凡。

  她并没有比哥哥差的天赋，只是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天才。

  可现在她心脉受损，流尽鲜血，又被扔入沼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似乎已经迟了……

  金十二不想死，她要活下去，活着才能报仇。

  她从未哪一刻，像此时一样强烈地想要活下去。活下去，杀了所谓的父母，杀了所有欺她害她之人，杀了那个让她从出生就被放弃的哥哥。

  一缕魔种，从魔渊飞来，落在她的眉心。似乎是被她所吸引，又似乎因她而诞生。

  那是……

  修炼魔功的法诀。

  这是九州大陆出现的第一个魔种。

  ……

  她从沼泽里爬了出来。

  她回家的时候，那一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她。他们都满脸欣喜期待地看着妖血融和，等待着一个绝世天才的诞生。

  直到，他们闻到了一股恶臭，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回头就看到了狰狞可怖的一幕。

  十岁的小女孩，犹如魔鬼降世，浑身都是恶臭的淤泥和鲜血，黑色的魔雾笼罩，如鬼如魔。

  “咔擦。”

  “咔擦。”

  他们想要反抗，但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轻而易举，就被她杀了。

  金十二望着还在床上昏迷的哥哥。他就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但不知为何，痛下杀手之际，她迟疑了，一掌打在他胸膛。

  打碎了那个盛着鲜血的古怪灵器，却没有伤他的心脉。

  哐当。

  灵器破碎，四分五裂。

  那灵器里的妖之心血，大多已经和他原本的妖血融在了一起。

  还剩最后一滴。

  跌落。

  这是她的血。她要拿回来。

  金十二紧紧攥着自己的妖血，盯着他的胸口，正在考虑是不是该一掌穿透他的心脉，报仇。

  也取回自己的血。

  就是这稍稍地迟疑，那个中年人赶了过来。

  这抽取精血的灵器、安神丹，都是他所赠予。而这个人，是为了金十一而来。

  刚刚觉醒魔种的金十二，还不是那个中年人的对手，只能仓皇而逃。

  这一逃，万年岁月，他们兄妹没有再见。

  金十二后来成为了魔渊第一任魔君。而关于帝君幼年的故事，天羽族历史仅用了一句概括。

  帝幼孤苦，父母早亡，幼妹亦陨。

  直到万年之后，他们域外之战再遇，一个是天羽帝君，一个是初代魔君，兄妹刀剑相向，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魔种之血，让她的力量和记忆渐渐复苏。

  穆北陵也清晰看见了。果然，这个人根本不是凌宜娴。这一缕残魂，属于初代魔君。

  传闻初代魔君，是魇牙的第一任主人，但最终却被它吞噬而死。

  她的灵魂，被魇牙吞噬，不知怎么还剩一缕残魂，一直在魇牙之中沉睡。直到……

  被玉不离唤醒了。

  玉不离以血滋养，以玉养灵，养活的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凌宜娴，而是沉睡在魇牙之中的，另外一个灵魂。

  金十二。穆北陵的反应极快，在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凌宜娴后，立即冲着月牙儿身后大喊，“南宫凛，打她！这不是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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