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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言


  傅斯朗顶着“病人季暖男朋友”的身份和医生以及护士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事无巨细地询问关于她身体的情况。

  见他心细和认真,给她上吊水的是老护士,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  慈眉善目笑着。

  季暖感觉这个目光过于熟悉……

  就像是以前过年隔壁家的哥哥带女朋友回来见家人,凑热闹的大人就是以这样挪揄的眼光看着他们。

  老护士的表情坐实了季暖的想法。

  她生着病,没耐性去解释,  想着误会就误会吧,今晚出了医院的门,谁还知道有个叫季暖的病人来看过病。

  老护士上完针,给她调输液的速度,  不忘和傅斯朗交代:“半个小时后我们来给你女朋友测个体温,  在这之前你要她把药吃了。”

  傅斯朗正研究着药单上的医嘱,点头说好。

  季暖不说话,  拉着身上外套把脸遮起来,外套是傅斯朗的,  还着干净的清香。

  老护士回到护士站,一堆小护士围过来,好奇问:“那个帅哥单身吗?”

  长发护士推搡她,“你小声些,整个输液厅都要听到了。”

  短发护士嘟囔:“就问问,  不行嘛!”

  老护士把医用棉签处理掉,  叹气说:“没机会咯,他带的不是他妹,是他女朋友。”

  “怎么问到的?”短发护士犹如晴天霹雳。

  半个小时前男人背着女人急冲冲跑进急诊,  男人气质不凡,  长相俊美,  瞬间成了整个大厅最亮眼的存在。

  他背着的女人看起来很小,  大家一致以为是妹妹,但又不敢去问。

  身为医院的老前辈最担心的还是小辈的婚嫁问题,毕竟做医护人员太忙了,找对象也成了难题,便亲自上前帮忙探口风。

  遗憾的是,人家是情侣。

  “你管吴姨怎么问到的,”长发护士继续敲着电脑写病例,“就死心吧,等下半年新来一批新实习生,你再物色物色?”

  短发护士浑身泄劲趴下。

  她吐槽:“算了,都来了四批,我也没看上一个弟弟。”

  季暖坐得离护士站近,前面讨论关于傅斯朗是不是单身的话题全部听了个遍。

  甚至心里想,是不是有过类似经历这才拿她做挡箭牌?

  脸上的大衣被拉开,季暖的脸红彤彤的,傅斯朗用手背探温度,轻声问:“好点了吗?”

  他手不冷,但她烧得太厉害,所以感觉他的触碰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季暖微微摇头,“还是好热。”

  傅斯朗把盖在她身上的大衣拉好,“等会给你换个冰凉贴。”

  头上的冰凉贴都开始变温热了。

  季暖生着病,但是丝毫没有睡意,缩在凳子里,小声控诉:“傅斯朗,你占我便宜。”

  傅斯朗刚配好药,笑问:“怎么,不可以?”

  知道她指的是他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事情。

  哼了一声,季暖偏过头,“看在你送我来医院的份上,懒得计较。”

  主要是也计较不过。

  脑子正常运转都辩论不过他,何况现在。

  “乖一点。”傅斯朗给她换上新的冰凉贴,起身说:“我给你去倒热水吃药。”

  季暖‘哦’了声。

  傅斯朗盯着她把药吃完,接着出了趟门,回来见他手里拿着平板和一个袋子。

  注意到他肩头有雪,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大雪纷纷,窗户起了雾气,看不清远处。

  “傅斯朗,”季暖坐起身子,伸出空闲的右手,“过来。”

  傅斯朗疑惑,以为她坐得不舒服,弯下身子。

  她小手在他肩头拍拍,她娇憨的神情落入眼底。

  认真把深灰色毛衣上的雪拂开,她说:“你肩膀上有雪。”

  傅斯朗打住她的动作,怕她着凉,快速地自己上手,很快把雪清理掉。

  傅斯朗:“别碰雪了。”

  这姑娘是忘了自己怎么发烧的?

  季暖软糯说:“你要是出门就把外套穿上,外面冷。”

  占用他外套的季暖十分不好意思。

  万一他因为自己生病了怎么办。

  傅斯朗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条毛毯,这是他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的。

  毯子是绒毛的,盖起来比羽绒服舒服。

  一下子,身上盖着毯子和外套,季暖就像盖着宿舍的大棉被一样。

  安顿好她,傅斯朗坐下来打开平板接着忙工作,季暖无聊没事做就呆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输液厅里有点吵,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井井有序地处理每一个待办事项。

  傅斯朗的下颚线紧绷着,眉宇有几分凝重,观察他几次下来,季暖知道这是他认真做事时惯有的神情。

  一双透澈明亮的双眸似乎蕴藏着令人沦陷的魔力,肩膀结实宽阔,像山颠之上的青松,巍峨耸立。

  想象不到男人是个总爱捉弄她的性子。

  这样的傅斯朗,她也好喜欢。

  不知不觉,她眼皮变得沉重,闭眼睡了过去。

  正在润色毕业论文的傅斯朗感觉到肩膀一重,他垂眼看到女人靠睡在他胳膊上。

  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因为生病而显现的脆弱感,特惹人心疼。

  他放轻动作,换了个姿势,让她睡在他怀里更舒服,接着继续忙。

  到了护士交代的时间,他向护士站示意。

  听到季暖的体温有在下降,他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

  不禁把她搂得更紧。

  还真的有点怕她给烧傻了,本来就有点小迷糊,更迟钝以后保不准被人骗都反应不过来。

  -

  季暖一觉无梦,睁开眼是刺眼的白。

  缓了好一会记忆才对接上。

  “醒了?”

  头顶上传来傅斯朗的声音,她慌张坐好,伸手整理头发,不让自己看起来乱糟糟的。

  傅斯朗伸手帮她把翘起的发尾压好,笑着说:“看来精神不错,都开始注意形象了。”

  季暖睡了一觉确实好了许多,除了身上有汗黏糊糊的不太舒服,其他发烧的眩晕感全部不见了。

  她嗔他一眼,傅斯朗耸肩,季暖扬手要拍他,他另一边手扶上肩膀,“小没良心的,想好再动手。”

  揉的正是她一直靠的那边。

  怎么说他都是照顾了生病的她,季暖当然下不来手。

  讪讪收回。

  季暖问:“几点了?”

  傅斯朗看了眼手机:“晚上十点半。”

  季暖咂舌。

  大概在医院耗了十二个小时。

  从头到尾,他陪着她寸步不离。

  傅斯朗穿上外套,女人的目光太炙热,他蹲在她面前,恣肆轻佻问:“被我感动到了?”

  季暖愣愣点头。

  确实被感动到了。

  记忆中生病时除了她奶奶,傅斯朗是唯一一个在生病期间对她嘘寒问暖的。

  她木然且坦诚的神情令傅斯朗心疼,收回玩笑话,揉了揉她脸,拇指摁在她酒窝上,“那就多感动一点。”“哥哥请你吃顿好的。”

  季暖拍开他的手,站起身冷傲地走在前面。

  走到大堂的落地镜面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

  她如死水的心狠狠地一震。

  怎么就穿睡衣出门了?!

  还是当着傅斯朗的面!

  走入镜子的男人一身大衣,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黑发慵懒,相貌俊朗,姿态闲雅,身上有着一种隐于市的凉薄气质。

  他像从片场回来的帅气男明星,而她压根不忍直视。

  傅斯朗懂她在想什么,嗤笑出声。

  “好笑吗?”季暖瞟他一眼。

  傅斯朗正经点头,“很可爱。”

  季暖才不要可爱的夸奖,冷漠转开头,不去搭理他。

  两人并肩走向门口,她拉紧围巾和帽子,这还是傅斯朗的,她出门太急,没记起要御寒。

  前面不远处,一个女人拎着一个大袋子,给前面疾走的女孩挡着伞,担忧嘱咐:“忻忻,你走慢点儿啊,妈妈跟不上了。”

  女孩堵气躲开挡在头上的伞,偏要站在雪中,女人满面愁容,柔声细语哄着:“乖女儿,没事的啊,等会见到医生就好了。”

  季暖突然停下脚步,傅斯朗跟着停下。

  只见她愣神看着进门的母女,他顺着望去,还未问怎么回事,女人先注意到这边。

  “小暖?”白沄敏顿住,站在十米外看着季暖,问:“你是生病了吗?怎么在医院啊!”

  季暖没说话,她拽着袖子,胸口闷闷的。

  已经走远的劳忻忻在看到同母异父的姐姐,脸上的不耐烦放大,她拔尖音量不爽喊:“妈妈!”

  白沄敏心系小女儿,但又不放心大女儿,左右看了几下两个女儿。

  季暖指甲叩进掌心,淡淡说:“不是,是我朋友,我陪他来的。”

  指向傅斯朗。

  白沄敏舒了口气,望了眼女儿的朋友,发现是个帅哥,没时间多问,另一边的劳忻忻开始耍脾气。

  “那就好,”白沄敏立马迈开脚步往小女儿身边赶去,“你妹妹生病了,妈妈改天再联系你。”

  季暖没应声,就这么看着。

  劳忻忻原地嘶吼跺脚,因为生病不舒服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白沄敏给她擦眼泪,不停地说好话哄她。

  原来孩子生病时,妈妈关心人是这样的啊。

  季暖哽咽,嗓子似有千金重,坠到胸腔里,堵了起来。

  有一点嫉妒,但却不渴望。

  对不属于她的东西和情感,她不会妄想,最多会难受。

  傅斯朗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了季暖和那对母女的关系,加上之前帮她拎的那两袋东西,猜得出母亲对她的情感有疏忽,以及妹妹对她的敌意。

  眸光霎时覆上一层薄冰。

  他冷冷说:“她也信?”

  季暖穿着睡衣,面容苍白,手背上还有取针后留下的止血贴,一看就是病患。

  季暖松开手,悠悠放到袋子里,并不在意被傅斯朗看了笑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洒脱,“她只是相信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她说是她生病了,那白沄敏肯定要分心关心她,劳忻忻可能就要炸了。

  也看得出白沄敏是不是真的关心她,比起她,从小生长在她身边的劳忻忻更令她忧心。

  傅斯朗:“季暖,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季暖掀开眼皮,双眼似空洞,“要是就不哭呢?”

  她没哭过。

  爸妈离婚被留下跟奶奶,她没哭过。

  别的小孩有亲人的关爱,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时,她也没哭过。

  哭能有用?

  那怜惜她的人,是怜惜泪水,还是怜惜她。

  不管是哪个,她不希望怜惜她的人因为她哭才不忍心。

  “那我也会给你糖吃。”傅斯朗温柔一笑。

  大手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拉开她的手,他把糖放在她掌心。

  一颗大白兔奶糖。

  莫名的,季暖想哭。

  她打开包装把糖塞到嘴里,不让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季暖岔开话题:“你怎么有糖?”

  一个大男人兜里揣着糖太奇怪了。

  傅斯朗:“怕某个小孩打针会哭,提前准备。”

  季暖就是那个小孩。

  她笑说:“我哪有这么胆小。”

  傅斯朗跟着笑起来。

  当时安顿她太急,挂号途中看到便利店,等到缓过来手里就买了一小包大白兔奶糖。

  确实怕她会哭,后来自嘲笑了笑,哪能几颗糖就哄得好。

  “不过吃完心情好很多了。”季暖贪恋唇舌间的甜味,回味着。

  傅斯朗颔首,她眉眼盈盈,不像把事情放在心上,他舒心许多。

  撑起伞,和她一同走入雪中。

  -

  剩下的两天假期季暖全在睡觉,等到三人回来,她精神十足,看不出是生过病的。

  薛玉晴正在化妆,今晚学校有元旦晚会,她需要去现场工作。

  季暖的工作在举办前就完成了,所以不需要到现场。

  “好羡慕你啊,”薛玉晴夹着头发感叹,“早知道当初我也去秘书处好了。”

  正在吃蛋糕的尹甜森阴阳怪气玩笑说:“某人写一千字专业论文就自闭,还想去秘书处写公文,痴心妄想差不多。”

  薛玉晴丢下卷发棒,扑向尹甜森,作为惩罚,抢过蛋糕塞了两大口,瞬间一大半没了。

  尹甜森怔住,嘴里含着蛋糕有想哭的冲动。

  “薛玉晴你不是人啊!人家排队一小时才买到的!”尹甜森放下蛋糕,捞起衣袖,“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两人立马掐到一起,季暖汗颜坐在旁边看她们闹。

  傅斯朗发来微信,季暖点开。

  L:【今晚去看晚会?】

  季暖:【不打算去。】

  她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晚会的活动能避开就避开。

  L:【我也不打算去。】

  L:【吃饭了?】

  “L是谁啊?”尹甜森本来要和季暖借东西,不小心瞥到她的正在和某个叫L的人聊天。

  吓得季暖差点要掉下凳子。

  庆幸自己先前把傅斯朗的备注改成L。

  L,朗。

  他说过朗是朗月的意思。

  季暖改完备注之后,捧着手机心里酥酥麻麻的。

  有一种用着她才懂的语言隐晦记录关于他的事。

  “一个老乡。”季暖淡定掩饰慌张,放下手机问,“要借东西?”

  她表现平淡,尹甜森没有多想,点头:“针线,我要补我的娃娃。”

  尹甜森有一个布偶老虎,听她说是两岁买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一直是它陪着她。

  烂了她就补,小心翼翼保护着。

  季暖给她递过针线,以防万一再被发现,承认有点做贼心虚地爬上床。

  季暖:【没吃。】

  季暖又发:【我请你吃饭,要去吗?】

  问她这话,说明他也没吃。

  上次的看病的费用是他垫付的,季暖说给他钱,他没说收,干脆请他吃顿饭好了。

  L:【好,商学院A楼后面等你。】

  季暖爬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画了眉毛和口红,然后拎着干洗好的袋子出门。

  黎蕊刚从实验室回来,穿着白大褂,两人差点要碰上。

  “小暖,去哪?”黎蕊第一次见到如此迫不及待。

  季暖放缓步子,扬了扬袋子,“去还东西。”

  里面是傅斯朗借给她的帽子和围巾,洗干净还给他。

  “好,早点回来。”黎蕊把宿舍门关上。

  季暖转身跑下楼,奔向他说的地点。

  去到时,傅斯朗刚和一个女生说完话。

  那人穿着隆重的礼服,妆容精致,披着小皮草,优雅大方。

  元旦彩排她见过一次,是晚会的主持人鞠紫曼。

  她站在转角看着女生走远,想起这人也是外院的。

  “季暖。”傅斯朗走向她,把她拽出来,无奈说:“你是墙角爱好者吗?”

  每次都是探着个脑袋,睁着清凌凌的眼睛张望着。

  “你们说话,不好意思打断。”季暖清了清嗓子。

  傅斯朗:“怎么不想去看晚会。”

  季暖诚实:“我不喜欢热闹。”

  纯属和她气场不搭,融不进去。

  “你现在要去吗?”心想是不是学妹亲自来邀请他了?

  想到这,她抿了抿唇。

  心思凝重。

  那,他会不会去?

  “不去,”傅斯朗带着她去往停车场,“比起晚饭,小朋友请的饭局比较有意思。”

  季暖笑了笑,“那就去吃好吃的!”

  生病几天也给她憋坏了。

  把袋子递给他,傅斯朗望着透着洗衣液清香的毛巾和帽子含笑,接了过来。

  路上她收到季山给他的消息。

  奶奶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让她和季山过年。

  季山:【小暖,爸爸今年要去苏阿姨家过除夕,不在京都,你先去你妈妈家住几天好不好,爸爸回来就去接你。】

  季暖:【嗯,好。】

  还贴心的说:【我自己和妈妈说。】

  季山:【好的,回来后爸爸带你逛京都。】

  季暖收起手机。

  马上就要放假了。

  学校寒假不允许申请留校,意味着她要么在季山家住一个寒假,要么就在白沄敏家住一个寒假。

  好想自己回老家啊,又怕奶奶担心。

  想着咬咬牙就过去了,别太敏感。

  “怎么了?一脸沉重。”红绿灯间隙,傅斯朗瞥了眼副驾驶上的她。

  季暖问:“你今年回老家过年吗?”

  傅斯朗:“我是京都本地人,但是我家人今年在日本过。”

  季暖眼睛闪着光,这说明有人和她一样了吗?

  而傅斯朗的话让她失望。

  傅斯朗笑笑:“我要和导师出差。”

  见她悻悻地靠在凳子上,他勾唇戏谑问:“怎么?想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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