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向来团结。

大晚上一个孩子没回来，村里一半人都从床上爬起来帮忙找孩子。

这孩子是姓徐，是徐家这一辈的独苗苗，今年六岁，上面三个姐姐，下头两个妹妹，他一个男娃子被全家当眼珠子一样捧着宠着，这会一出事，家里的老太太老头子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你果然是个祸害精！”徐老太指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破口大骂，“之前算命先生就说你命不好，给你找了几个人家，对方不是死了就是退婚，你这个丧门星，你怎么不去死啊。”

徐家大嫂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小成是我们徐家唯一的香火，要是出事了，我让你赔命。”

“好了好了。”里正老伴过去拦着劝架，“大山娘带着小黑小点过来了，赶紧把孩子平时穿的衣服拿出来。”

徐老太从地上爬起来，进屋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小黑小点上前闻了闻，转身就往后山上跑。

村里人立即跟着两条狼往山上跑。

程弯弯也跟着去，余光却看到那个叫徐梅的姑娘站在原地，右手捂着脸，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眼眶不断有眼泪滑落。

她来大河村之后，听不少人提起过这姑娘，十四岁之前，这姑娘的人生很正常，但十四岁许人之后，就开始出事了，第一个丈夫是她表兄，刚定亲，表兄暴毙而亡，隔了一年，找了个邻村的汉子，也是刚定亲，那汉子从山上滚下来腿摔断了，于是上门退亲。

这两件事，让徐梅不祥的名声传开了，更难找人家。

过了两年后，事情淡了，徐家又给她在城里说了一户人家，结果还没定亲，那户人家就因为一些事入狱了。

就这么一年捱一年，徐梅从十四岁到了十九岁，成了村里赫赫有名的老姑娘。

徐梅在家里也不受爹娘兄嫂待见，干的是最苦的活儿，吃的是最差的粮食，每天干活的时候，还得照看着小侄儿，而那侄儿正是五六岁狗都嫌的年龄，一个干活的人怎么看得住？

这不，今天就出事了。

程弯弯正感叹着，就见徐梅朝徐家不远处的一口井走去。

她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这姑娘不会想不开要跳井自杀吧，才十九岁，花一样的年纪，人生还有许多种可能。

程弯弯快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徐梅的手腕：“你别做傻事。”

“赵大婶……”徐梅回过头，眼珠子迟缓的动了动，随即苦笑一声，“赵大婶误会了，我不是跳井，是打水，会等小成找回来肯定要烧水洗澡，我要是动作慢了，我嫂子会很不高兴。”

程弯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在石头上往后山眺望，看到人群回来了，应该是找到孩子了。

原来是孩子迷路了，天色黑了不知道该怎么下山，一个人躲在一个树洞里不敢吭声，又累又饿就睡着了，小黑小点一出马，从树洞里将孩子扯了出来，要不是这两条狼，全村人集体出动找一个晚上未必都能寻见。

“你这个丧门星，咋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徐家大哥走过来，一脚踹在徐梅的膝盖上，“还不快点打水烧水，再偷懒仔细你的皮！”

徐梅猝不及防，被踹的摔倒在地，边上的水桶也打翻了，水流到了程弯弯脚边上。

程弯弯的眉头皱起来。

徐大嫂抱着怀里昏睡的孩子，心有余悸的开口：“有她在我们徐家，徐家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今天幸好没出事，不然徐家的香火都要断了。”

里正老伴咳了咳道：“都是一家人，就别说这种伤人的话了，小梅是个好姑娘……”

“她是好，但是她命不好。”徐大嫂咬牙切齿，“她克了多少男人，她心里没点数吗，我儿子绝对不能被她给克死！徐梅，你要是真的念徐家的好，今天你就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

徐梅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视线落在徐老太身上。

“小梅，家里养了你十九年，仁至义尽了。”徐老太冷着一张脸说道，“你太能招祸了，徐家留不得你，你自己找个出路吧。”

徐大哥冷声开口：“她自己能有啥子出路，明天一早，我带她去人牙子那里，多少能卖几个钱。”

“这、这……”王婶子震惊极了，“小梅在你们徐家当牛做马，田里的事也是她在操持，她这么好的姑娘，你们咋就狠心将她发卖出去，好歹是徐家的亲闺女！”

徐老头抽着旱烟，呛声道：“幸好她能干活，不然徐家早就容不下她了。”

徐梅瘫坐在地上，眼泪静静地流着，那双眸子底全是绝望。

程弯弯走进人群之中，淡声开口道：“徐老大，你确定要把徐梅发卖出去？”

徐大哥不敢直视程弯弯的眼睛，总觉得瘆得慌，他避开视线，闷声道：“为了我们徐家安宁，只能这么办。”

“好，那我买了。”程弯弯声音更加清冷，“开个价吧。”

她本来不想搞主人下人这一套，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只能她站出来。

第一，她家里确实缺人，第二，徐梅是个勤快的姑娘，第三，就当是她可怜徐梅吧，有爹娘，比她这个孤女日子还凄惨，她生出了恻隐之心，所以想拉一把手。

徐大嫂一下子来劲了：“大山娘，你真的要把这个丧门星买回去？”

村里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在程弯弯头上。

虽然他们都同情徐梅的遭遇，但却万万不敢将徐梅领进门，丧门星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敬畏鬼神。

程弯弯一个现代人，又怎么会相信这种言论。

她点头：“徐大嫂开个价吧。”

徐大嫂的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一声开口：“这年头娶媳妇儿都要半两银子的彩礼，小梅人长得顺条，手脚又勤快，从此以后就是卖到你们家了，我们徐家开口要二两银子，不过分吧。”

“这还不过分？！”里正老伴直接震惊了，“就算大山娘有钱，也不能这么狮子大开口吧……”

“里正婶儿，就二两银子。”程弯弯蹲下身，将徐梅扶起来，“你可愿意卖身来我身边？”

徐梅哭了许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转头看向徐家人，她亲爹亲娘一脸冷色，哥哥嫂嫂们一副巴不得她赶紧滚出去，她照顾长大的侄女们，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去留。

这个家，早就不是家了。

她转身，直挺挺往地上一跪：“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姓徐，请穗孺人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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