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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慈悲宽容


  在众人紧张期待的注视之下,灰衣僧人正色开口,“护身灵符乃护身续命的圣物,历来只有证道仙班的仙家才得授予,此番交付凡人实属破例。虽然施主获胜多有不易,但是按照仙家规章,贫僧还需与您辩法.论道,以辨察心性,确保灵符不会所托非人,若是言语之间有所冒犯,还请施主多多包涵。”

王仕仁拱手说道,“大师言重了,护身灵符非比寻常,转授之时理应甄辨筛选。”

灰衣僧人点头过后直涉正题,“请问施主,家中还有何人?”

由于这个问题看似只是先聊家常,王仕仁便不曾多想,立刻答道,“回大师,在下的双亲早年已经过世,在下为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亦不曾娶妻生子。”

灰衣僧人缓缓点头,转而又问,“请问施主,您为何要赶来昆仑仙宫争取护身灵符?”

灰衣僧人的这个问题王仕仁先前应该也有想过,回答的亦很是干脆,“回大师,在下乃习武之人,多有行侠仗义之志,济世救民之心,眼下大唐战乱四起,天灾频发,朝廷虽有擎天巨臂,护国能臣,奈何大唐地域广袤,百姓众多,朝廷总有鞭长莫及之处,各地总有王法漏网之鱼,在下有心拾遗补缺,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

王仕仁言罢,灰衣僧人未置可否,而是随口追问,“如此说来,施主争取灵符只为公义,并无私心?”

眼下争夺的是第八枚灵符,在此之前已经有七位仙家现身,王仕仁一直自场外观战,对仙家的行事风格已有所了解,而且他是白鹤观的俗家弟子,对阴阳天道亦有所涉猎,若是换成其他阴官,他定然知道眼下应该如何回答,但眼前站着的僧人乃是佛门弟子,他不确定自己如何回答才能合对方心意。

拿不定主意,王仕仁便回头看向长生。

长生很不喜欢给别人出主意,因为任何的决定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只有承担后果的当事之人才有资格拿主意,不能承担后果的旁观者没资格说三道四,哪怕是亲爹亲妈都不应该越俎代庖的替孩子拿主意,更何况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外人。

见长生无有回应,王仕仁只能回过头来,“回大师,要说在下全无私心也不尽然,在下有位宿敌仇人,武功高强,修为精深,在下屡次挑战皆受其辱,故此求取灵符,亦有报仇雪恨,一雪前耻之心。”

灰衣僧人依旧未置可否,随即又问,“佛家有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请问施主,在您看来,放下屠刀,能否立地成佛?”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王仕仁却是紧张非常,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灰衣僧人才会满意。

王仕仁踌躇之时,台下众人亦在议论纷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佛门弟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按理说应该是正确的,但灰衣僧人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貌似太过浅显,极有可能暗藏变数。

王仕仁关心则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再度歪头看向长生。

长生没有直视王仕仁,而是转头看向大头,“我认为不能。”

大头此前并没有向长生询问,长生突然开口,他多有意外,急忙撑臂坐直,“啥?”

“因为佛门最重因果。”长生又道。

大头被长生搞糊涂了,疑惑挠头,直到发现王仕仁直视长生方才明白长生在假借与自己说话,暗中提醒王仕仁,“哦,对,因果。”

待王仕仁回头作答,大头低声问道,“王爷,您为啥不直接提醒他?”

“因为他不是你们,我若是提醒你们出了差错,你们不会怪我,但若是提醒他出了差错,他立刻就会与我反目成仇。”长生随口说道。

大头点头说道,“有道理,咱俩说话被他偷听到了,他就算回答错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二人说话之时,王仕仁已经回答了灰衣僧人的问题,只道放下屠刀无法立地成佛,灰衣僧人追问原因,王仕仁只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是某人恶贯满盈,虽然生出悔改之心难能可贵,却也无法抹杀其先前所做的诸多恶事。

“既然放下屠刀不能立地成佛,佛门弟子为何还会有此一说?”灰衣僧人继续追问。

王仕仁不是傻子,长生已经给他指出了大的方向,接下来他也就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佛门弟子有此言语,只为大度宽容,谆谆善诱,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知错便不会继续作恶,只要知错便会尝试补救,远比将他们拒之门外,令其一错再错,越陷越深要好太多。”

“南无阿弥陀佛。”灰衣僧人双手合十,面露欣慰。

台上二人的对话也令场外众人多有感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他们都听过,而大部分人并不认可这句话,因为如果某人奸霪劫掠坏事做尽,到最后放下屠刀立刻就成佛了,对那些一辈子做好事的人来说太不公平,听得王仕仁和灰衣僧人的话,众人这才明白佛门弟子之所以经常劝谏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为了竭力挽救他们,令他们心生希望并迷途知返,而并不是放下屠刀,就真的能够立刻成佛。

说这句话的僧尼是不是在撒谎?肯定是,而他们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明知道自己撒谎会增添恶业,僧尼却依旧竭力的挽救世人,此举与地藏王菩萨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谋而合,说白了就是只要你能迷途知返,我们承担恶业也认了。

“施主如何看待浪子回头?”灰衣僧人再问。

回答问题最怕摸不清对方的脉络,只要摸清了对方的大致想法,便能有的放矢的进行回答,王仕仁正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难能可贵。”

“贵在何处?”灰衣僧人追问。

王仕仁没想到灰衣僧人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灰衣僧人多有谦和,场外众人便不怕他,多在窃窃私语,众人的议论之声恰好为长生提供了掩护,见王仕仁发愣,便转头看向大头,“不能破罐子破摔。”

听得长生提醒,王仕仁立刻会意,“回大师,世人大多忠良仁善,秉行正道,奈何世人有个通病,那便是很容易非左即右,自暴自弃,一旦行差踏错,便为世俗排挤,亦不得面对自己,迷茫之中大多破罐子破摔,堕落沉沦,乃至积重难返,万劫不复。迷途知返和浪子回头的前提是反省自身,正视过错,需要莫大勇气,故此可贵。”

“南无阿弥陀佛,”灰衣僧人微笑点头,“施主所言甚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管是对世人还是对自己,都不能太过严苛,需知世上至善之人和至恶之人都不存在,只要行善多过作恶,便能算作好人,只要诚心悔改,就应给与机会。”

“大师教诲,在下定会牢记于心。”王仕仁正色说道。

王仕仁本以为灰衣僧人的提问会就此打住,不曾想灰衣僧人竟然再度发问,“再问施主,僧人参禅礼佛,无有子嗣,您如何看待此事?”

灰衣僧人此言一出,王仕仁瞬间愣住了,他知道灰衣僧人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想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此事,以此消除世人对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诟病和批评,不过他虽然知道灰衣僧人想让他做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只因在他看来僧人不成亲不留后也是不对的。

王仕仁也知道如果这个问题不能给出圆满的答案,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危急关头他只能将希望再度寄托在长生身上。

眼见王仕仁紧张回头,大头急忙歪头看向长生。

“你看我干什么?”长生随口问道。

“我在等着给您做幌子。”大头说道。

长生也没想到灰衣僧人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他此前也没想过,没有现成的答案,只能即时思考。

长生虽然是道门中人,却并不似其他道门中人那般对佛门多有敌意,他的很多朋友都是佛门中人,密宗和禅宗的都有,实则不止是佛门,三清之中的玉清宗也是禁止婚配的,故此对于佛门不留子嗣,他也并不在意,毕竟又不是所有人都当和尚,和尚不娶老婆,其他男人还能多些机会,也算是不与民争利。

眼见长生一直不说话,王仕仁越发焦急,因为此前现身的老城隍曾对释玄明说过生命的意义在于传承,站在这个角度来说,和尚不留子嗣是天大的毛病,似乎没什么合理的理由进行解释。

危急关头,长生的声音于东北巽位传来,“血脉的传承和思想技艺的传承。”

王仕仁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略做消化之后拱手开口,只道人生的意义在于传承,普通人是父子血脉传承,而佛门则是师徒佛法和技艺的传承。

对于王仕仁的回答,灰衣僧人很是满意,但对他的考验却并未就此停止,“若是施主得了老衲这枚护身铜符,是否会去寻仇雪耻?”

长生本不想越俎代庖,奈何王仕仁再度回头求助,无奈之下长生只能微微摇头。

得到长生提醒,王仕仁皱眉开口,“既得灵符,便不应恃强凌弱。”

王仕仁此言有些模棱两可,并没有正式表明自己不会寻仇。

灰衣僧人听出了王仕仁的话外之音,却并未说破,而是和声说道,“护身灵符乃是神物,得灵符者纵然不是仙人,亦是半仙之体,理应高瞻远瞩,明辨是非,万不能偏听偏信,偏思偏行。”

王仕仁点头应是。

灰衣僧人没有再说话,唱佛之后伸出左手,将自己的护身铜符传给了王仕仁,随即双手合十,消失不见。

待得灰衣僧人消失,王仕仁快步下台,来到长生近前冲其郑重道谢。

长生并不居功,摆手过后出言说道,“你可能没听出来,他临走之前的那句话是有所指的。”

王仕仁多有疑惑,“还请真人解惑。”

“他让你不要偏思偏行,是在提醒你不应该再去报仇。”长生随口说道。

见王仕仁皱眉,长生便没有再说什么。

待王仕仁道谢离去,大头低声问道,“王爷,您刚才的话明显没说完,老和尚为啥不想让他去报仇。”

“你可以猜一下。”长生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头猜道。

长生摇头。

“慈悲宽容?”大头再猜。

长生依旧摇头。

“那是为啥?”大头问道。

长生说道,“王仕仁曾经说过,他的那位仇人武功高强,修为精深,他此前多次寻仇都遭其羞辱。老和尚提醒他不要偏思偏行,实则是在提醒他看待问题要公允全面,如果对方真想杀他的话,就不是羞辱他那么简单了,早把他给杀了。”

“对呀,有道理,看来对方一直没想杀他,”大头恍然大悟,“您刚才为啥不直接跟他明说?”

“因为我不知道内情,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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