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吹一辈子的战斗
晚唐浮生第一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第六十章吹一辈子的战斗突然发射的箭矢造成了惨烈的伤亡。
加上契丹人又比较放松,急着通过一波密集冲锋来结束战斗,因此伤亡数字就比较可怕了。
仿佛无穷无尽的箭矢从步兵手中射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弩矢,说一句并不过分。
射手们也克服了一开始的紧张、焦虑,箭射得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准。他们的基础技艺不错,但缺乏的是经验、勇气--平时自夸的勇气可不保准,兴许上了战场就烟消云散了,这并不少见。
如果是一个平庸的指挥官,大概会急着催促他们退往高处,利用地形来削弱骑兵冲锋的威力。事实上真那样做的话,契丹人可不一定会冲了。
他们不是突厥。在唐军步兵占据高处的时候,依然会不顾伤亡直接用骑兵硬冲,最终招致惨败。惨败后还上了头,继续冲,冲着冲着就败了。
契丹人的战斗意志很成问题。
他们遇到难以取胜的敌人,就下意识避战,现在如此,历史上二十年后面对李存勖的五千骑兵时,两万契丹前锋一矢未发,直接被吓得溃散了,争相渡过冰河,溺死、冻死无数,阿保机之子也被俘虏。
他们是不可能和你硬拼的。
氏叔琮不是平庸的指挥官,他也不想学某圣打四平八稳的仗,因此遣精兵至后阵,故意喧哗,示以羸马、财货,引诱契丹人来攻。
如今看来,契丹人上当了。
冲锋在前的骑士稀里糊涂人仰马翻。劈头盖脸的箭雨制造了大片死亡陷阱,垂死的战马痛苦嘶鸣,弥留之际的骑士无助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
他们倒下之后,后方还有接连不断的骑士涌上来,躲闪不及的他们直接撞上了倒毙的马匹,重重地摔倒在地。
有那骑术高超的牧人紧急拨转马首,向两侧散开,但很快遭到了后方友军的冲撞,双方一起跌落在地。
乱了,他们乱了!
氏叔琮从亲兵手中一把扛过自己的帅旗,策马冲下山坡,大吼道:
军士们见状,勇气倍增,纷纷弃了弓箭,手持长槊、重剑、陌刀,冲了上去。
密集的步兵小步快跑,很快杀到了契丹骑兵阵前,刀劈斧砍,人仰马翻。
更有数百士卒,从侧翼绕过,冲到契丹骑兵后方,大砍大杀,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耶律剌葛挥舞着一杆狼牙棒,棒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他已经击毙了两三名夏军士卒,奋力扯出了空间,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猛地蹿了出去。眼看正要加速离开混乱的战场,却觉马蹄一软,整个人摔跌了出去。
半空之中,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原来马腿被钩镰枪勾住了。
耶律刺葛重重地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名夏兵快步冲至,其中一人高高举起重剑。
「咔嚓!「耶律刺葛的脖颈被切开了一半,鲜血喷涌而出。
前阵的三千余人也冲了过来,他们一半人持枪列阵,死死盯着已经上马的飞骑军,另一半人绕至契丹后方,前后夹击。
契丹人失去了指挥,又处于混乱不堪的状态之下,大部分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
他们不想打了,没勇气打了,没信心打了。
他们现在只想逃跑,只想脱离这个血腥的战场,只想回到家乡,抚慰自己受创过深的身体和心灵。
氏叔琮扛着大旗,在战场外围游弋。他走到哪里,哪里的士兵就勇气暴增,手下都快了三分,杀起契丹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
氏叔琮哈哈大笑。
步兵没法重创乃至全歼骑兵吗未必。
成德王武俊玩空心方阵,把敌军骑兵放入己方的步兵人丛之中,再四面合围,关门打狗,让骑兵无处可逃,这是一个办法。
李嗣源六万步兵,面对三十万契丹骑兵,步兵玩战场机动,绕至骑兵后方,两面夹击,是一个办法。
符存审烧柴草制造烟雾,让契丹骑兵不辨方向,乱跑乱撞,与步兵陷入混战,最后被杀得惨败而逃,是一个办法。
葛从周先用步兵大量杀伤冲阵的骑兵,然后发起冲锋撵着骑兵屁股跑,活捉李克用之子李落落,是一个办法。
李嗣业肉袒冲锋,激励士气,两千步卒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砍得安史叛军人仰马翻,是一个办法。
或者学隋代于仲文,故意在后阵示敌以弱,引诱高句丽步骑来攻,然后前后夹击,将其杀得体无完肤,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步兵打赢了骑兵,没法追击,没法重创人家,是不是你太菜了面对四面八方的敌骑,没有临敌变阵的勇气,以及步兵顶着骑兵骚扰,战场机动的能力
至不济,敢不敢肉袒冲锋,带着步兵追击步兵与骑兵作战,并不一定需要阵型,薛延陀人不需要,葛从周不需要,李嗣业不需要,只要够勇,散乱的步兵也能和骑兵对打。
只要想,办法多得是,就看士兵够不够勇猛,将领临机应变的能力强不强了。
氏叔琮这一招完全是学的隋代于仲文故智,高句丽人上当了,契丹人同样上当了。
步兵追着溃骑,一路大呼,长枪捅刺,战斧敲砸,契丹溃骑但四处乱跑,没有一人敢还手。
夫战,勇气也。
氏叔琮带的多为州兵蕃人,战斗力就那样,但此时勇气上来了,上头了,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双眼赤红,提着刀斧长枪,就敢追着骑兵砍杀。
反观契丹骑兵,刺葛被杀,余众只想着逃命,四处乱跑,往往跑着跑着,就遇到三两步兵,迎面而来的就是上砍骑手、下斩马腿,一个个被拖下马来斩杀。
整个战场陷入了混乱之中,人马交杂,双方都没有阵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成一团。因为骑在马上天然的战斗劣势,以及低落得无以复加的士气,这场仗几乎成了夏兵一面倒的屠杀。
李从珂在远处看得胆战心惊,同时又兴奋无比。
他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
战阵之上,他甚至敢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单骑冲阵,擒拿敌兵而回。
这场仗打得实在太精采了,实在太对他胃口了。他甚至把自己代入了氏叔琮,琢磨着如何更有效率地砍杀契丹人。
李从珂舔了舔嘴唇,握紧了手里的马槊。
军士们见状,默默整理器械,准备随他冲锋。
李从珂潇洒地一转身,撤了。
军士们愕然,不过也没二话,跟着走了。
救援契丹人草,不痛击友军就不错了。这帮混蛋,四处劫掠,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再者,人家还留了大量步卒防备着自己这边呢。
另外,冲入那片混乱的战场,连契丹带夏人一起冲撞在契丹人的马上,把自己也冲乱了怎么办然后人家那一千五六百步卒再加入进来,进行一场更大的混战
走吧,回云州报信去。
游昆仑捧着一颗头颅,恭敬地献给氏叔琮。
氏叔琮颇感兴趣地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
怒目圆睁、血肉模糊,脸上甚至还有马蹄印..…
唉,死得也太惨了。
随手交给亲兵
后,氏叔琮走到士兵们面前,微笑看着。
军士们都服气了。
原来梁人也是会打仗的,梁将的本事也确实很厉害,可能就比圣人差一点。
今天打了这场大胜仗,回乡之后,甚至可以吹一辈子。
两千多契丹骑兵,最后只跑了数百,连阿保机的亲弟弟都被砍死了。杀得如此荡气回肠,别人听了,谁敢不赞一声好汉子
氏叔琮大手一挥,说道。
诸州州将们一听,下意识觉得不太合规矩。
不过规矩是规矩,战场之上,执行得往往没那么严格。千百年来一贯如此。打扫战场得到的财物,只要不是数额太大,仨瓜俩枣的,分了就分了,上官也不会深究。
氏叔琮又命令道。
将领们大声应是,士气高昂。
氏叔琮却注意到了他们的服从性,心中甚为满意。
关北道的州兵,其实底子都不错。如果圣人放心大胆地委以全权,让他按照自己的办法来治军,再打上几年仗,他敢将其捏合着一支禁军水平的部队。
这样一来,他也就有本钱了,而不是纯靠着朝廷之命来指挥部队。他可以用自己的威望来代替朝命,至少可以代替一部分。
有些人,庸庸碌碌,在一个位置上干几十年,最后还是靠朝廷命令来指挥部队,打得还不咋地。
有些人,天生将才,只要给了他机会,他能用人格魅力感化士卒,结交军官,带领他们打胜仗,拿赏赐,威望日深,走到哪里,军官们大气都不敢出。
威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如今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中最宝贵的物事。
制度在威望面前,可以被扭曲。
风气在威望面前,可以被改变。
武夫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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