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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迂回


,晚唐浮生

    龙池宫还在持续扩建。

    邵树德平时办公的地方在清凉殿,卢嗣业等机要人员也在这里办公,接见州县官佐、各军将校同样在此。

    瑶华殿是陈诚、赵光逢这两个核心幕僚及其团队办公的地方。在大多数时候,州县官们跑瑶华殿的次数更多,来清凉殿的次数更少——听起来有点像长安南衙,宰相们办公的官署。

    安乐等殿是邵树德一大家子住的地方,昨晚他就睡在安乐殿,将赵姝蹂躏到了半夜。自然,早上吃饭时,赵玉没给他好脸色,连话都不肯说。

    讨了个没趣之后,邵树德坐上马车,左右手搂着没藏氏和野利氏,出门去了绛县。

    绛县来了很多归德军的家属。。

    这支军队目前不到五千人。最初是横山党项山民,被征发过来做辅助工作的。后来因为兵力紧张,就在两万山民中挑选了五千精壮,交给符存审,以数百天柱军老卒为骨干,稍稍整训一番后,上了崤山,镇守崤寨。

    过了这么久,崤寨已经成了胡郭城,五千山民也在战火中不断淬炼,再整补了一些挑选而来的镇国军精壮,已经有了经制之军的模样。

    河洛这一片,崤县已经编了五千户,渑池更是有一万户,北边大片的山地还划给了李仁欲、拓跋仁福二人的部属,确实没多余的地方给归德军将士安置家属了。

    邵树德想了想,便将他们安排到了绛州绛县。

    如此一来,晋州神山、绛州曲沃、绛州翼城、绛州绛县这四个互相毗邻的地方,户口得到了极大的充实,地方上人气开始恢复,让人看了非常欣喜。

    当然朔方的人口也没有减少太多。

    赤水、武兴、固镇三军两万多将士,成家的本来就不多,邵树德先发配了五千户河中乱兵家人到胜州,最近又对蒲、晋、绛王氏家族旧势力进行清洗,再度发配了两千余户过去,抵消了大半人口流出的损失。

    同时胜州的人口结构也得到了改善。

    原本有好几万凉州六谷吐蕃,以及大量河壖党项,阴山胡人之类的人口,持续多年迁移蜀中民户,外加一口气送去了七千多户河中汉人百姓,胜州已经没那么胡了。相信随着教化的逐步深入推行,风气会一点一滴地改变。

    此非一日之功也,邵树德很有耐心。

    归德军还在前线奋战,绛县这里只有他们的家人。

    邵树德牵着野利凌吉、没藏妙娥的手下了马车。

    将士家人们纷纷跪拜在地:“拜见兀卒。”

    “都起来吧。”邵树德双手虚抬,说道:“诸位从横山、华州远道而来,辛苦了,一家赏一匹绢。”

    蒲津关已经控制在手,税关的收入完全由自己支配,钱财还是有的。

    这部分钱加上河中盐利,勉强安置了赤水三军的家属。归德军的钱,还是临时向王瑶讨要的。

    到了明年,风陵渡钞关也要收走,届时将铁林、武威二军的家人安置过来,前者在绛州正平县,后者在晋州临汾县。

    天德、丰安二军也要结束在青唐的戍期,返回灵州了。在邵树德计划中,打算按赤水三军的模式操作,直接开来河中、陕虢,然后把家人也安置过来。

    前者的驻地在绛州太平县,后者驻闻喜县。

    资金有限,一年能迁移四个军的家人,已经不错了,更何况还要预留资金打仗。

    李璠、王瑶、王卞这三个有较强独立性的附庸藩镇,肯定要提高上供份额。

    尤其是王卞,这厮在华州心狠手辣,抄了那么多家,不多拿点钱出来如何能放过他?

    “兀卒仁德。”百姓们一听有赏,纷纷大呼。

    邵树德信步走着,野利氏、没藏氏跟在后面,低声说笑。

    她俩走到哪里,党项山民们五体投地,用力磕头。

    邵树德看了暗叹,奴隶制下的部落贵种,在普通奴隶眼里就跟神一样。

    可他玩这两位姬妾,真的快玩吐了。

    邵树德今天穿的是紫色郡王袍服,胸前、背后的补子上绣有麒麟,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袍服。

    麒麟着,瑞兽也,与龙、风、龟并称四灵。古人通常以风是白鸟之王,麒麟是兽类之首。在历代典籍上,麒麟多与帝王的贤德、功绩有关。麒麟作为天意的代表,在君王无道时隐而不见,有贤德之君时,就会现身。

    武则天就喜欢给诸王、官员赏赐锦袍,各种款式都有,补子上的图案从狮、虎、鹰、鹿到龙、风、麒麟都有。

    野利氏、没藏氏今天穿着男装,窄袖、长靴,看起来英姿飒爽。自南北朝以来,女子穿男装的风气还是很浓厚的,魏明帝时,有位叫娄逞的女子,长期穿着男装,假扮男子生活。因为她懂围棋,通文章,四处游历结交公卿,居然被举荐出仕,担任扬州议曹从事。

    喜欢骑马、穿男装出行,是国朝女子的一大风气,社会太开放了,就这个模样。

    “姑夫。”不远处一少年拼命招手,大声叫喊。

    “原来是克成。”邵树德快走几步。

    一身戎装的少年冲了过来,亲兵们纷纷拔出刀剑,邵树德伸手止住了他们。

    “姑夫。”野利克成一把抱住邵树德,笑道:“阿翁终于肯带我出来了。”

    邵树德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神情有些恍惚。

    当年还是个小不点,逢年过节缠着自己玩,经常抱着他去骑马射猎。这才过去几年,一个小牛犊子般的少年就长成了。

    时间易逝!

    “还记得当年的志向么?”邵树德拉着野利克成的手,笑问道。

    “给姑夫打仗,娶公主。”野利克成脱口而出。

    野利凌吉噗嗤一声笑了,道:“豹奴你上阵的话,会不会吓哭了。”

    野利克成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道:“姑姑如何瞧不起人?”

    “你整天跟在虫娘、佛牙身边玩,姑姑以为你是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呢。”野利凌吉继续调笑道。

    虫娘是邵树德长女邵沐的小名。她现在大了,除了家人外,谁敢再喊“虫娘”立刻翻脸,公主脾气很大。

    佛牙是野利凌吉的亲生女儿,大名邵醴,今年八岁。

    “克成长大了,便赐一件锦袍吧,何时能为姑夫上阵杀敌啊?”邵树德拉着野利克成的手,问道。

    不用怀疑,野利克成将来就是野利部的头人。横山东半部的主人,大发之下,数万丁唾手可得。这样一个少年,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不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怎么行?

    “大王,有件豹补的袍服不错,便给豹奴吧。”野利凌吉还是很关心这个侄儿的,说道。

    豹,出生时皮毛浑浊凝滞,长大后油光水亮,威风凛凛,寓意人的长成。国朝武将,用豹做袍服补子的人很多,确实很适合。

    “就赏那件吧。”邵树德无所谓。

    妻族的第二代,也慢慢长成了。

    折嗣伦之子折从依、折从学,比野利克成略小,但他俩一个喜爱文学,竟然学文去了,武艺很一般,另一个小时候生过大变,身体瘦弱,也当不了武将。

    三子折从远今年才四岁,看着比较健康,折嗣伦寄予了厚望。

    没藏氏嫡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可惜了。

    倒是几个女子长得不错,一直要送到邵树德身边服侍。邵大帅很尴尬,本不想要,但看了一眼那几位小娘的长相、身段后,装模作样收下了。

    草原羌胡,也太不懂礼法了,一代代往大汗身边塞女人,太过分了啊。

    赵氏、封氏的第二代、第三代,几乎都以读书为主,从事政务工作。

    不过他们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至少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有的。挥刀子砍人时也不是全无章法,多多少少练过一些。

    武艺、文学、兵略,各方面都要涉及。国朝又不文武分家,以后邵树德如果建立新朝,他也不打算严格区分文武官员。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出将入相,固然对皇权有威胁,但过犹不及。一堆只会读书的文官,外加文化水平低下甚至不识字的将领,固然不容易造反,但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仔细巡视过归德军将士家人的安置处后,邵树德和两位横山“公主”,在众人跪拜中乘车离去,连夜赶回了龙池宫。

    方出门一日,案头就积了不少军报。当然都不是特别紧急的,两位“宰相”处理过之后,已经分发下去差人办理了,无需经邵树德之手。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权”。明清的学士们一定很羡慕隋唐的宰相,他们的权力太小了。而国朝这个相权,还是三省六部制削弱过的版本,可想而知之前权力有多大。

    古来“拜相”,“拜”这个字用得很形象,说明了一切。

    邵树德随意翻看了下。

    杨行密已经讨平舒州,正在围攻歙州,屡攻不克,听闻打算招降处理。

    钱镠得了镇海军节度使旌节后,对董昌不太尊重了,似乎觉得可以平起平坐了。

    王审潮被正式任命为福建观察使,大喜,遣军士押送大批财货珍宝送往长安,福州战局行将落幕。

    朱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朝廷当然不许。但这或许是朱全忠断供的先兆,他的财力应该还是蛮紧张的。轻徭薄赋嘛,在百姓那里得了好名声,让他们休养生息,这钱粮自然没那么充裕,需要从魏博罗弘信、成德王镕、鄂岳杜洪那里找补。

    夔峡节度使李侃数败雷满,兵围朗州。

    湖南军乱,周岳杀闵勖。孙儒残部突入江西后,无人可敌,一部有向湖南蹿去的趋势。

    朱瑄在齐州大肆征粮,引起遍地烽火。天平军厉行镇压,杀人盈野,掳掠妇女入军中。王师范大怒,但只放了嘴炮,没出兵。

    这些外镇的事情,邵树德只稍稍关注一下便过了。

    接下来一份是有关申州战局的。

    赵匡璘在申州招降纳叛,得兵六千余,均、房蛮獠三千众抵达,合兵万人,已整训十余日,粗粗捏出了个模样,正打算北上渡过淮水,袭扰蔡州。

    王遇率军北上鲁山县,于城外筑人头京观,远近震惊。鲁山县兵少,开城请降,王遇遂屯兵此处,窥视三鸦镇。

    折宗本大军围攻叶县数日,不能克。葛从周遣谢彦章率游骑抄掠其粮道,为折从古所阻。

    两军处于僵持态势。但越僵持,似乎对己方越不利。

    邵树德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默默念了两遍,将这份略过。

    “大帅。”节度副使陈诚突然走了进来,道:“职刚刚收到消息,李克用率军征讨檀、蓟,大胜。但王处存围攻涿州不顺利,遭到北上燕兵袭击,溃败回了易定,李克用又火速回师幽州。有传闻,幽州军正在联络契丹人,打算共同对付李克用。”

    “义兄现在没法收手了。”邵树德想了想后,说道:“若一开始便立高思继为帅,幽州立刻便能稳定下来,说不定还能让幽州恭顺个几年,每年解送财货至晋阳。现在动了手再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只会惹得燕人轻视,认为是他们的反抗起到了效果,怕是一匹绢、一缗钱都不会送给李克用。”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让河东军南下打魏博,短时间内没戏了。

    “凡事,还是得靠自己。”邵树德吩咐亲兵取来地图,仔细看了看后,道:“等借道的事情一落实,便让飞龙军出动吧。”

    借道泽州出太行陉道南入河阳,是邵树德定下的方略,但首先需要解决补给问题。

    昭义镇原本五州,产粮地在山东三州,即邢洺磁,但衙军在潞州。距离其实很近,但隔着山,粮食运输损耗太大,不值得运,故节度使经常带着衙军去邢州就粮。

    飞龙军若借道泽州,同样面临着要过乌岭道的问题,长途转运粮草,耗费惊人,是不是值得?

    目前越王屋山运粮支援垣县,就已经整得晋、绛、蒲百姓怨声载道了,如果再越乌岭道运粮,还是拥有逾万马匹的飞龙军,这相当于给超过四万步卒运粮,还是过山道,这成本能上天。

    当然不是办不到,是值不值得付出这个代价的问题。

    “罢了,对契苾璋说,让他拣选三千精兵,一人双马,减轻点后勤压力。”邵树德最终还是觉得代价太大,不值得,决定减少投放的兵力。

    “不要和汴军多做纠缠,避免正面交战,以袭扰为主。汴军想要堵住他们这支人马的话,就增兵吧,看看朱全忠有多少兵力可用。”

    “再和李罕之联络一下,问问他愿不愿意南下。”邵树德最后说道。

    李罕之有一万多兵,都是兽兵,奸淫掳掠,还吃人,但非常能打,一直是李克用的先锋,屡破强敌。当年符存审、王建及带到天柱军的四百兵,就是这类人——邵树德当然不会蠢到问符存审、王建及、李唐宾、李铎、何絪等人吃没吃过人肉,他们也不会说。

    “高仁厚正面攻齐子岭,屡屡受挫,原因便在于河阳方面可以出轵关输送援军,这次便给他们来个狠的。”邵树德对陈诚说道:“过两日,你随我去下垣县,我要亲自督战。”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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