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地暗淡了下来，过了黄昏，来到了夜里……浅浅的夜。

    工业园区内。

    “相柳！”

    龙夕若走到了相柳的面前，沉声道：“当日我念你一族的牺牲，赦免了你大肆屠杀妖族的罪行，只是把你驱逐，没想到你旧事重演……这次我不会再因为你族的功劳而姑息！受刑吧！”

    “成王败寇，无需多说！”

    相柳冷笑一声，倒在地上的他却是没有半点站起来的能力——即使他双手用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也只能够勉强地维持着近乎趴着般的姿势。

    他咬着牙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龙夕若，“差一步……就差一步！龙夕若啊龙夕若，你不愧是神州的真龙，连运气也是倒向你。没料到，你还藏着这样强力的帮手……哼，要杀就杀，我没空和你胡扯！”

    相柳猛然地狂笑起来：“我相柳，致死都不会认错！”

    “何必。”龙夕若叹了口气，神情复杂道：“时光轮回，假如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我们原本是什么，便变回什么。我们从什么地方来，就回去什么地方……你，难道还不懂吗？”

    “凭什么！”

    相柳死死地盯着龙夕若，“凭什么！！”

    他吐出一口血，嘶声裂肺，“到底，凭什么！！！！！”

    龙夕若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手掌伸出，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相柳……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凝聚在掌心之中。

    这股力量，足够让相柳飞灰湮灭，再无再生的可能……但它却悄然地消失不见，庞大的力量忽然之间从龙夕若的指间流去。

    “龙小姐，你不能杀他。”

    “什么？”

    龙夕若猛然一怒，目光凝视——凝视在洛邱的身上，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你看看着四周！这些倒在地上的妖怪们！你竟然要阻我？我这次不杀他，我何以立足，何以让还给其它受害的妖怪一个公道？！”

    龙夕若的掌心之中，再次凝聚起来那种强盛的力量！

    恢复了力量的真龙，有着庞大无匹的威能……风云仿佛都被她搅动。

    “我只是……”

    洛邱低头看着身边的灵脉意志，淡然道：“为了完成这位客人的委托，让这件事情，不再有谁牺牲。”

    “你……”龙夕若一愣，下意识地看着灵脉意志……看着这个光影小儿，“你……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放过他，以他的品性，只会再一次打你的主意！只会再一次掀起灾难！”

    灵脉意志却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它只是把目光放在了相柳的身上。

    它抓住洛邱的手忽然又紧了一些，仿佛是再说：拜托了。

    洛邱朝着相柳走去，也从龙夕若的身边走过，轻声道：“龙小姐，希望你不要阻我……你也阻不了我的。”

    龙夕若咬了咬牙，掌心猛然间握紧，用力一挥……仅仅只是挥了挥空手。

    如果是半年前有谁和她说这样的说话，她只会什么也不说，直接上去教做人。

    可如今……

    龙夕若怒击而笑，指着灵脉意志，“笑话！！笑话！！就像我百年前一样，是个笑话！！有些家伙，根本不会善记恩情！！有些家伙，他们只会恩将仇报！！”

    灵脉意志低着头，依然没有说话。

    “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忽然一道狂叫，相柳咬紧了牙根……他的身体猛然的一下膨胀了起来！

    “这家伙要自爆！”

    苏子君神色一紧……但她却同时比任何人都快更快的出手。

    她说过，她是不会去念那些不真实的恩情的人，她不是龙夕若。

    更重要的是，她有能力能够将相柳杀死！她也有着杀死相柳的理由……这一次她不会有任何的留情，更加不打算看在谁的份上！

    锋利的指甲眼看就要在相柳自爆之前把他的身体切开……但这只小手却在得手之前被轻松拿着……那住了她的手腕。

    “子君小姐，您也别阻我好吗？”

    洛邱按下了苏子君的手臂，随后手掌轻推，便把苏子君推开，力度并不大，只是把人送开了一些。

    顺着这一推的趋势，老板的手掌从下抬起，手指微微握紧，相柳那膨胀的身体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一般，竟是开始收缩了起来。

    最后，相柳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却掩盖不住眼中的恐惧——他恢复了自爆之前的模样！

    自爆前杀他，和阻止他自爆完全是不同一回事……相柳无法想象这种力量的本质。

    仿佛就像是心想事成般的能力。

    若在西方，便是神话之中神的能力。

    若是在东方，那便是传说之中的仙人的能力。

    但他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会是神或是仙人……他只是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

    一种虚无。

    “你这家伙……”

    相柳的双眼睁开……甚至裂开，那是带着极度惶恐不安以及怨毒的目光。

    但就在此时，洛邱一根手指便点在了相柳的额头之上。

    轻轻一点。

    就像是座前老师傅对蒲团下方的顽劣孩子的一点，像是佛前老和尚对小沙弥的一点。

    嘭——！

    一瞬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东西在相柳的脑海之中炸开，无数的声音，数之不尽的画面，一一灌入他的意识之中。

    当苍凉和悲鸣同时存在，斗转星移，云散云聚……

    当欢笑和哭泣同时响起，万家灯火，沧海桑田……

    当喜悦和哀愁同时凝聚，人和妖怪和万物与自然同在这一片蓝天大地之中……

    当它们涌入他意识的时候，他茫然了，也失了神，紫色的眉毛像是下降了几分，不再张扬，嘴唇微动，犹豫着……也是下意识地问着：“这……是什么？”

    “大地的记忆，也是……”洛邱轻声道：“它，给你的礼物。”

    “它……”

    相柳本能地朝着这光影小人看来，那双金色的瞳孔之中，他看见了他此时那狼狈和失败的模样，他更加清晰地看见它传递过来的那种叹息和温柔。

    给他这种妖怪温柔？

    开什么玩笑？

    相柳神色复杂，脸上忽然有了一番的嘲笑……对自己的嘲笑，“我没错！！我，没错！”

    灵脉意志流下了一滴泪水。

    洛邱传递着它的说话，手指微动：“相柳先生，从此之后，你将一直禁锢在地下灵脉的深处，灵气会冲刷你的身体和心灵，一直洗涤你身上的执念……按照它的意思，直到终有一天，你能够发自真心地为了这些大地的记忆而微笑的时候，你才能重获自由。”

    老板的手一沉，淡然道：“下去吧。”

    相柳便带着不忿的怒叫声，身体却被直接沉入了大地之中……一直下沉，下沉，最后融入了那条地底河水上的光灵脉之中。

    “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啊！！！！！！”

    ……

    “居然只是囚禁……”龙夕若皱着眉头，显然对于这样的处理并不满意，“你这等于是变相地在原谅他！！”

    灵脉意志没有回应，它只是看着龙夕若，金色的瞳孔璀璨而美丽，像是微笑。

    它这之后，便抬头看了看洛邱，然后轻轻地拉了拉洛邱的衣角。洛邱点了点头，便牵着它，打开了那个圆球，带上了优夜，从众妖的面前悄然离去。

    “告诉我！”

    龙夕若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她没有得到答案。

    俱乐部的老板和他的女仆小姐，已经带着他们的客人远离。

    最终消失不见。

    伴随着洛邱的离开，那些倒在了地上，因为相柳之祸或是重伤，或是失去了理智……只要还奄奄一息的妖怪们，却都犹如神迹一般，缓缓地恢复了过来。

    妖怪们门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复原着。

    即便是那倒塌的仓库，那工业园之中因为破坏而出现的伤疤，此刻也在飞快地复原着……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

    ……

    “它……它真是……那个吗？”苏子君悄然来到了龙夕若的身边，脸上依然难掩脸上的震惊。

    龙夕若轻轻地点了点头，“它握住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苏子君却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它……它还是孕育出来了……也就是说……”

    龙夕若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这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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