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两人听见动静，转身见是李爱华，连忙出声打招呼。

　　二食堂主任面带微笑：“李主任，我找您汇报点事情。”

　　胖子点头哈腰：“李主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李爱华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怒气，二食堂主任怎么能带着胖子一起来找他呢？

　　老虎不发威，真当是病猫了？

　　杨厂长没和他打声招呼，直接把胖子塞到他手下。本来就令他不爽，但那是厂长，只能忍了。

　　可二食堂主任是自己的下属，也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吗？

　　怎么也应该提前打个招呼，然后再带着胖子前来吧？

　　想到这里，他脸色铁青，目光一凛。冷声道：“哼，进来吧！”

　　二食堂主任的笑容僵在脸上，自从李爱华到后勤上任，对方还没见过他这样严肃冷淡的样子。

　　倒是胖子十分会来事儿，弯腰对着二食堂主任笑道：“您请，呵呵。等您谈完了，我再找李主任。”

　　胖子非常知趣，没有跟进来。

　　李爱华的心情顿时好多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抬眼望着二食堂主任，懒得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坐下谈。

　　屋子里的气压很低，二食堂主任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他用袖子擦一擦，坐下了。

　　李爱华伸手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是我们后勤部门没规矩，还是你没把规矩放在眼里？”

　　见他发火了，二食堂主任一时没说话，耐心等他发完火。

　　才小心翼翼地解释：“主任，您别误会。我上周六接到杨厂长秘书雷雨的通知后，并没有正面答复，而是火速来找您，可您已经下班了。”

　　李爱华大声质问：“那你今天也不该带着胖子一起来找我啊？”

　　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有诸多疑问。

　　雷雨？

　　是雷雨与胖子有关系，推动杨厂长安置胖子的工作呢？还是真如保卫科陈科长所说，是杨厂长安排雷雨通知的二食堂？

　　雷雨这样做，完全是没把他这个后勤主任放在眼中！

　　二食堂主任连忙道歉：“对不起，李主任！您误会了，我是特意过来请示您的，只是在您办公室门前偶遇胖子师傅。”

　　嗯，这还差不多！

　　李爱华内心渐渐平静下来，问道：“嗯，把你知道的，关于胖子的事情告诉我。”

　　二食堂主任又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亏他提前把有关事宜找听清楚了，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据我所知，胖子师傅用了三招。

　　他在狱中认识了一位老干部，这是杨厂长的一位战友。

　　胖子靠近这人，十分照顾对方，两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出狱的时候，对方给杨厂长写了一封亲笔信，托杨厂长为胖子师傅安排工作。”

　　“杨厂长问胖子有什么特长？

　　因为他当年在一食堂工作时，只不过是个学徒工，根本不能上灶掌勺。

　　胖子师傅直接在我们二食堂的小灶上，给杨厂长做了一顿晚餐。

　　杨厂长和雷秘书吃完后，连夸他厨艺不错！”

　　这一招妙啊！

　　李爱华听到这里，觉得胖子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胖子，变成一个有心计，有城府的角色了。

　　“胖子师傅见杨厂长和雷秘书夸他的厨艺，忽然放声痛哭。

　　哭得凄凄惨惨，雷雨听了都差点跟着落泪。

　　杨厂长怎么劝都劝不好，胖子师傅哭诉，这许多年以来，他在狱中受的苦。

　　一个背着强﹡罪名的犯人，在狱中无疑是最受鄙视的物种。

　　说他父母都因为忧心他的前途和命运，积劳成疾于前两年去世了。

　　现在，他无家可归了。他不可能回到老家，怕影响哥嫂和侄子侄女。

　　这一切，都怪李怀德主任！

　　是李怀德指使当年的刘海中和保卫科，冤枉他。

　　他这是一桩冤假错案，他要去控诉李怀德。”

　　李爱华听了，直叹：胖子厉害呀！

　　先说自己的苦和家庭的苦，搏杨厂长同情。

　　再说李主任的错，引杨厂长共情。

　　这情绪拉满，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呢？

　　二食堂主任接着说道：“杨厂长听了，气得砸了饭碗，怒吼「胡闹！」然后长叹一声，当场拍板让他到二食堂工作。”

　　有意思，李爱华现在有强烈地想和胖子面谈的意愿了。

　　二食堂主任凑近一点，小声道：“我还听到了一个八卦，雷秘书的父亲也与狱中那位交好，那三位当年是生死之交的战友。”

　　李爱华听完，连连点头，怪不得雷雨会直接帮胖子安排宿舍呢？

　　看来，胖子找到了最有力的靠山！

　　他吩咐二食堂主任：“尽快帮胖子师傅办理入职手续，一切走正常流程。平时，工作中你多盯着点，怕有人对胖子不满，惹出事端。”

　　“好！”二食堂主任答应一声，推门出去了。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

　　李爱华端坐在办公桌前，声音洪亮：“请进！”

　　说完，就假装低头看文件，也不理睬推门进来的胖子。他内心十分好奇，这胖子进来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胖子进来后，见李爱华低头办公，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办公桌前，垂手低头，静静等待。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李爱华出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胖子见李爱华问他，装着受宠若的样子，连连点头：“谢谢主任关心！我是上周四回来的。”

　　李爱华觉得这人真有本事，回来只有短短的五天，已经连工作都弄好了。

　　别说是刑满释放人员，就是一个返城知识青年，要解决工作问题也很困难。

　　比如秦淮茹的儿子棒梗，从知青点返城，到现在工作还悬着呢。

　　甚至就是一个转业回来的人员，要等待安排工作，也有一个过程。

　　胖子倒好，一出手，瞬间解决。

　　“李主任，我今天特意上办公室找您，是想当面向您道歉！”胖子接着对李爱华说道。

　　道歉？

　　李爱华的确没想到胖子上来说的是这个。

　　他这才抬起头认真打量胖子，外表果然和黄蜂传递回来的信息一样。

　　“道什么歉？我记得你是在环管处工作时，犯的错。也是从环管处被带走的，与一食堂无关，与我李爱华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胖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当初不犯浑，就不会被贬到环管处去工作。这些年在狱中，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受郭撇子蛊惑，犯下那个大错。”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液。

　　继续说道：“李主任您当初对我们这些学徒工还是很照顾的，给了我们很多机会，还亲自教我们厨艺。是我鬼迷心窍……如果我踏踏实实工作，跟着您学习，那该多好啊！”

　　说到这里，竟然开始哭泣。

　　李爱华心中不喜，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动不动就哭，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见李爱华不为所动，胖子哭了一阵，擦干眼泪接着说话。

　　“这次回来，见马华和刘岚都是独立掌勺的师傅了，我心中越发后悔。虽然我没什么天赋，但怎么也比马华的天赋好，我的基础更是胜过刘岚太多。可如今，我却是远远落在他们后面了。”

　　“我这次上门来，是真心道歉。

　　一是，我那次不该往菜盆里放蚯蚓，败坏一食堂的名声。

　　二是，在大浪潮期间，我不该鬼迷心窍，去冲击一食堂。

　　这些年，我在狱中最后悔的就是这两件事情，请李主任原谅我！”

　　李爱华站起来，背着双手，绕过办公桌，走到胖子面前。看着他，问道：“最后悔的是这两件事情？那你和秦淮茹那件事情呢？你不后悔？”

　　李爱华觉得，那应该才是他最后悔的事情吧？

　　是因为他和秦淮茹被人当场抓获，才有了十年牢狱之灾，前程尽毁的！

　　胖子听了他的话，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然后抬起头来。

　　“主任，我不后悔与秦师傅……

　　不怕您笑话，这些年在狱中，我时常想起和秦师傅之间的事情。

　　那天晚上，带给我的不是耻辱，而是温暖。

　　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我是靠着回味那天的场景，才能在狱中坚持下来。

　　所以，我必须回到厂里，我要回到秦师傅身边。

　　因为她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这特么果然是最受鄙视的物种说出来的话！

　　三观尽毁呀，出人意料。

　　李爱华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这特么是什么话？

　　两人……被人当场捉住，还因此而蹲大狱十年，居然不后悔，还说秦寡妇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爱华胃中不适，一阵犯恶心，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可胖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他竟然对着李爱华诡异地一笑：“主任，这是我心底的秘密，您……一定要替我保密！”

　　咳咳……咳……

　　李爱华不知道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当场吐出来，只好用一连串的咳嗽声来掩饰自己。

　　然后站远一点，对他说道：“你去二食堂办理入职手续吧，我刚刚已经打过招呼了。”

　　胖子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李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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