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比翼(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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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香客轰然附应,纷纷拍掌叫好。
“那可不成!”胡三书更不迟疑,探出身叫道,“我们家少奶奶一息尚存,正等着方丈与大智长老救治呢!丢在塔林里,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找谁偿命去?”
眼见众人又吵作一团,知客僧忙出声制止,道:“各位施主,塔林乃是存放本寺僧侣舍利子的地方,原本不该对外人开放,但今日情况特殊,也只有便宜行事了。”又转头朝楼上的许宣、胡三书合十行礼,道:“塔林是本寺圣地,防护甚严,施主不必担忧。若实在放心不下,两位也可随棺而行,守护在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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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初升,挂悬塔檐。
金山寺的塔林里存放了八百年来上千僧人的舍利子,大大小小数百座石塔参差错立,被月光斜照,亮处白如霜雪,幽深处则晦暗朦胧,鬼影幢幢。
已过清明,江上的寒风依旧刺骨,卷到山顶,更是扑面如割。站在崖边往下望去,数以万计的灯盏星星点点,连成一片,沿着金山寺一直蔓延到山脚、两岸,映得满江彤红,蔚为壮观。
鼻息间尽是浓郁的香火气味,耳中则灌满了诵经声、讲经声、木鱼石磬声、丝竹法乐声……此起彼伏,庄严肃穆。
此时此夜,也不知有多少信徒香客,正从大宋各地赶来,烧香点灯,一步一叩拜。
许宣幼年时曾随真姨娘参加过两次金山寺的水陆法会,对此盛况自不陌生,想起当日骑在父亲颈肩,被人群推挤,不住探头遥望山顶慈寿塔的情景,更是止不住泪水夺眶,心痛如绞。光影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又见到了真姨娘扬起头,慈爱无限的笑容。
从他记事起,父母也不知在这寺院里烧过了多少香,许过了多少愿。贼老天呵贼老天!如果世间真有神仙菩萨,又怎忍心让善良无辜的他们蒙冤惨死?如果没有菩萨,又要这数不尽的殿宇佛像何用!
悲怒填膺,扶在石塔边沿的五指不自觉地朝里一捏,齑粉簌簌,险些崩塌。胡三书正小心翼翼地挪开棺盖,闻声吃了一惊,转头四顾,好在周围看护塔林的僧人正忙着抬放那数十口棺材,未曾察觉。倒是树顶的寒鸦被惊得冲天尖啼,枝叶纷摇。
许宣收敛心神,从怀中取出乾坤袋,抖了抖,掉下一个白衣女尸,又敞开袋口,朝着棺内默念法诀,旋风鼓荡,顿时将白素贞吸入了袋中。
胡三书忙抱起草地上的白衣女尸人,塞到棺里,整了整衣裳,又覆上了棺盖。这女尸正是被无端扼死的盲妓采奴,尸首存放在衙门里,被李公甫连夜盗走。许娇容用“苦情花”毒针在她身上扎了几个小口,稍作乔化,由许宣带到这里,来个“狸猫换太子”。
金山寺不比所在,高僧如云,如非耍此手段,要想带着白素贞大摇大摆闯入慈寿塔,绝无半点可能。大智长老虽已为白素贞开棺把脉,但他碍于清规戒律,未曾端看脸容,就算再次开棺查验,也难分辨真假。至于那法海,此时多半已被囚禁在戒律堂里,由执法和尚反复审问,再决定如何交给官府审断,等他来此开棺对质时,自己早已将慈寿塔翻了个底朝天了。
许宣刚将乾坤袋掖入怀中,山下便窜起一道火光,有人尖声大叫:“走水啦!走水啦!”接着不远处又有火焰喷涌,红光乱舞,霎时间惊哗四起。
山顶众僧脸色齐变,顾不得棺材,纷纷冲出塔林,朝山下失火处奔去。水陆法会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香火灯烛,最怕的便是火灾,一旦火势蔓延,轻则人潮自相践踏,重则全岛陷入火海,后果不堪设想。
许宣更不迟疑,转身朝慈寿塔疾掠。这几把火不消说,自是假扮香客的海贼们放的,为的便是调虎离山,给他制造出寻找六合棺的宝贵时机。他只是嘱咐李公甫弄出点乱子,没想这帮海贼如此无法无边,索性放起火来了。
也不知他们在火里又加了什么幺蛾子,“轰轰”连声,山南山北又喷起几道冲天火龙,黑烟滚滚,地动山摇。
金山寺乱做一团,里到处都是惊呼、惨叫。守在慈寿塔下的两个僧人也忍不住奔到了崖边,四下张望。
慈寿塔高近二十丈,共七层,石木构建,飞檐金瓦,壮丽非凡。四周密树掩映,石塔环绕,正是藏身的绝佳所在。
许宣猫腰窜到一株大樟树与石塔之间,见塔下再无僧人,又闪电似的掠到塔基南侧的几株桃树下。
天人交感,侧耳倾听,塔里塔外除了守门的两僧人外,还有十三人,两人在第三层,三人在塔顶最高层,还有八人在地下一层。
他心中一凛,昨日从六合棺“穿越”到这慈寿塔时,便是在塔底地下墓室内,难道金山寺僧人察觉有异,已加派人手,镇守左右?
他从怀中取出洛原君的青铜罗盘,金针却一动不动,更觉狐疑。这罗盘乃是搜寻六合棺的神器,那日在山腹中隔了百余丈,金针便已感应到神棺,嗡嗡乱震;此刻紧贴着塔室,又怎会殊无反应?
许宣想起前夜在塔底朝外窥望的孔洞,伸手在塔基上摸索片刻,果然发现了那个米粒大的小洞,贴近朝下凝视,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要想探清端倪,只有凿墙而入了。当下拔出“龙牙”,插入石缝,岂料“叮”地一声,火星四迸,削铁如泥的刀尖竟崩了一个小缺口。
旋即醒觉:“是了!那墓室弧壁全由混金所铸,岂能轻易划开。”念力扫探,石壁里的那层铜墙铁壁足有半尺来厚,也不知是何奇铁铸成,坚不可摧。再一想那个小孔,不由悚然心惊,不知普天之下,谁竟有如此惊天神力,竟能这等铁壁生生洞穿?
他心有不甘,伏低身,绕着塔基又试了数次,始终无隙可乘。到了西北侧时,塔下隐约传来极细微的说话声。
贴在塔基凝神辨听,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问道:“法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另一个年轻的声音甚为恭敬地答道:“天王殿、妙高台、楞伽台走水了,大仁师叔与觉先长老已经在疏散香客,安排救火,方丈勿念。”
许宣忖道:“敢情金山寺的方丈大慧就在这里。那大智长老说去请他,莫非也在塔中?”
果然听见大智的声音说道:“今日香客近万,切切不可出半点差池。师兄,我去看看便回。”
又听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且……且慢,素晴,你……你拿这支‘甘露瓶’随大智长老去……去灭火救生。无风不起浪,你……你要小心……”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句,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宣心里一动,原来是慈航静斋的尼姑。
昨夜李秋晴曾与那圆脸尼姑到慈寿塔乞求什么“大悲和尚”救她师父,听这声音如此微弱,想必就是那日在海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慧真师太了。传闻中她被林灵素打得奄奄一息,从这声音辨听,果不其然。
大智道:“阿弥陀佛,那就多谢师太了。”过不片刻,“吱嘎”一声,灯光晃动,有人从塔内推门而出。
当先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高胖和尚,提着灯笼,想来就是那位“法成”了。身后是个容貌端丽的白衣女尼,右手托着一支浅绿色的玉净瓶,正是李秋晴。
大智跟随其后,袈裟鼓舞,白须飘飘,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动静,突然转过头,双眸如电,朝许宣匿身处望来。
许宣一凛,屏息凝神,好在他的目光从头顶桃树扫过,又移转到了十几丈外的石塔上。只见圆月当空,蓝黑色的夜穹下,两只血红色的怪鸟正一高一低地立在塔顶,东张西望。
那两只怪鸟似雕非雕,碧睛尖喙,身形足有成人大小,羽毛稀疏,片片如利刃,在月色里闪着鲜血似的红光。定睛细看时,才发现这两只怪鸟竟是一只双头鸟,一只仅有左翼、左爪,一只仅有右翼、右爪,身体似被缝合在一起,极为丑陋诡异。
比翼鸟!许宣心头大震,险些叫出声来。眼前这凶暴狰狞的双头鸟赫然竟是魔帝陆成仇豢养的凶禽!
当初他被林灵素掳到神农架深山时,这凶鸟为了保护被砍去双手双脚的陆成仇,便曾与自己激斗过一场。最终他侥幸砍掉了陆成仇的脑袋,也将这孽畜打落山崖,时隔许久,只道早已死得透了,不想今日竟在此处重逢。
比翼鸟张开喙,扑翅冲落草地,一举一动竟悄无声息,有如鬼魅。许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以他当下敏锐的念力,竟察觉不到这怪鸟何时飞落在这山顶塔林,难道它并非活物,而是从地狱飞出的凶鸟冥禽?
大智眉头微皱,显然也已认出这恶鸟的来头了,伫足道:“阿弥陀佛,素晴师太,有劳你随法成前去灭火,老衲在此暂留片刻。”
李秋晴转头瞥见比翼鸟,“啊”地一声低呼,法成更是脸色骤变,反手便去拔腰间的戒刀,被大智使了个眼色,方才涨红了脸,将刀按回鞘中。
比翼鸟毫不畏惧,昂首阔步,倨傲地朝慈寿塔走来。许宣心里突突一阵急跳,难道这孽畜发现了自己,替主寻仇来了?他自不怕区区一只凶禽,只是被它这般一搅,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六合棺,就难上加难了。
所幸那恶鸟并非冲着他来的,走到塔下的桃树时,突然双双张开尖喙,脖颈颤动,“哇哇”地狂叫着,扇翅冲天而起,绕塔飞了数十匝。
刺耳凄厉的啸叫声盖过了所有喧哗,引得山顶僧人纷纷循声探寻,山坡、山脚的香客更是听得毛骨悚然,一时竟忘了夺命奔逃,不由自主地仰头齐望。
沉寂了片刻,忽然有人尖叫道:“鬼烈鸟!这是地狱里的鬼烈鸟!它带着冤魂阴火索命来啦!
许宣听这声音,便知又是赵乙在人群里起哄。众香客原本大多就是愚顽迷信之辈,听风便是雨,闻言大哗,重又开始推搡奔逃,顷刻间便有数十人被撞倒在地,惨叫四起。
大智高声道:“大家不要害怕,这鸟只是寻常的畸形双头鸟,绝非什么‘鬼烈鸟’,寺院里失火更与它无关。”他运足真气,回声滚滚如惊雷,压过了比翼鸟的怪叫。
李秋晴长袖一卷,将托在掌心的净瓶抛上了高空,“嘭”地一声,银光四射,一道水流从瓶口喷涌而出,直如天河崩泻,暴雨倾盆。
霎时间火势陡减,雾气蒸腾,漫山惊哗很快就转为了如潮似的欢呼。许宣大奇,想不到这小小的净瓶里竟藏着大江大湖般的水量,源源不竭。
那比翼鸟却似愤怒已极,嘶叫着盘旋了数圈,俯冲直下,猛撞在慈寿塔的塔尖上,石瓦崩飞。不等众人回过神,它又已回旋斜冲,再度撞击塔尖南侧,硬生生撞断了两个檐角。
塔顶的三个僧人又惊又恼,争相翻跃而出,扑向那妖鸟。妖鸟双头齐吼,“呼!呼!”喷出几个火球,势如狂飚。冲在最前的僧人来不及闪躲,顿时浑身着火,惨叫着直坠而下。
第二个僧人空中勉强变向,却避不过妖鸟迎面扫来的右翼,“哧”地一声,鲜血激射,整条左臂齐肩卸落,手脚乱舞地摔在第六层塔檐上,继续朝下滚落。第三名僧人则被它啄中右眼,双手捂头,嘶声狂呼,重重砸落在下方的石塔尖上,一命呜呼。
漫山欢呼霎时间又变成了惊叫。大智喝道:“孽畜敢尔!”禅杖脱手破空,化为一道金光,与比翼鸟撞了个正着。
“轰!”光波剧荡,断羽纷纷,妖鸟怪叫着被那轮七色彩漪震飞出数十丈远,扑翅猛一摇摆,又狂啸着朝塔顶冲去。
“舍利子!”法成幡然醒悟,叫道,“师叔,这孽畜要盗取照影大师的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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