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幽灵ⅴ
“呜……”
救护车那尖锐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声音, 还在耳边久久未散,医院急诊室变换的灯光倒映在田茵茫然的瞳孔中,周围充斥着各种病急乱投医时求神拜佛的祈祷, 鼻尖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极远,又好像极近……
田茵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样晕眩,又像是做梦一般恍惚, 她双腿发软地踩在医院的地板上,整个世界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直到一阵呼天喊地的哭嚎将她惊醒。
田茵茫然地抬起眼,看到远处走廊蒙着白布被匆匆推出的担架车,还有一拥而上带着铺天盖地的嚎哭声的病人家属……
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熟悉。
——无论她是否愿意, 在田茵这近十八年的人生之中,更确切地说, 是在最近这短短三年内,这已经是她第四次站在医院的急诊室外等待结果了。而类似的场景,在过往的几次等待之中,她已经见过太多。
父母去山区走访, 却双双遭遇泥石流,被救援队匆匆送入医院抢救的那一天;
真正提出收养她的主意, 且自收养她之后便始终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养母, 因癌症病发在病床上逝去的那一天;
还有不久前, 她那位养父发生车祸,收到消息的一家人赶到医院的那一天;
然后, 就是今天了。
——在独子逝去不过数日之后, 顾家的两位老人也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而一切归根究底, 责任正在她身上。
就在不久前, 从警署回来的田茵面对两位老人的询问, 不只交代了在警署中被问话的过程,就连离开警署之后,李扶风对她的试探,还有她自己的回应,包括那位养父不为人知的所作所为……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曾有分毫隐瞒,在两位老人面前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
诚然,她若是不说,李扶风也多半不会跑到两位老人面前多嘴生事,即便李扶风这边说了什么,田茵也完全有信心在两位老人面前瞒天过海,将自身全然伪装成无辜者,看起来一身清白——这件事将云淡风轻地过去,两位老人会一如既往相信她,他们也将一如既往对她这个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仇人如亲孙女一般疼爱。而她,亦会对他们诚心孝顺,为他们养老送终。
倘若如此,一切称得上美满结局。
但这样一来,她也就变成了与她那位披着好父亲和好老师的皮囊欺骗所有人的养父一般无二的人。
田茵自认做不到。
她选择让两位老人知晓真相。
——尽管在叙述之时,田茵言语之中分毫破绽不露,从未正面承认养父之死与自己有丝毫关系,但相处几年,两位老人对这位孙女又怎会不了解?
倘若真是李扶风无缘无故冤枉于她,她陈述一切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平静,而没有半分委屈与愤怒……田茵如此明显的态度,简直便是对两位老人的明示!
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
儿子的死亡的确不简单,而真正杀害他的凶手,竟如此坦然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无疑让他们受到莫大的刺激。
他们难以接受那场意外车祸的背后竟然有着如此不堪的真相。亲生儿子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被人谋杀。而一切若要归咎,其罪过最终又落到咎由自取的儿子身上。
老泪纵横的顾老太太忆及惨死的儿子,哪怕明知是他有错在先,罪无可恕,但受到愤怒与悲痛支配的她还是很难面对站在眼前的杀人凶手。气急之下,一阵不理智的斥责与破口大骂便脱口而出。
她甚至气得动了手。
但才推搡了田茵几下,这位老太太便身体摇晃,轰然倒下。
一直在劝阻妻子的顾老先生见此情景,也支撑不住,眼前发黑,紧跟着步其后尘。
完全不曾预料到此种结果的田茵,呆愣过后,在一片慌乱之中拨打了急救电话。
之后发生的一切对田茵来说都如梦一般,她耳朵里好像还残留着救护车那急促的长鸣,直到此时,已经站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外,她苍白的脸上仍残存着恍惚之色。
不可否认,在两位老人栽倒在地的那一刻,田茵眼前的整个世界好像重新陷入了错乱,一切都是那般不真实,好不容易才在“医生”的帮助之下挣出深渊的她,似乎又被某种力量拽住了脚踝,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开始缓缓地,缓缓地向黑暗沉去。
或许离她彻底坠下只差一则死亡通知书。
一旦任何一位老人出了事……
那无比沉重的罪恶感会将她彻底推下去。
阳光淡淡,通过走廊的窗户照在急诊室门口狭长的走道上,沉沉的死气与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混合在一起。
绝望的哭嚎声,在走道上来来回回交集的踱步声,低低的祈祷声,喜极而泣的笑声……无数的声音与无数张喜怒哀乐交加的脸充斥在一起,唯有靠近窗户的这个小小角落黑暗而寂静。
身形单薄的少女倚靠在窗台与墙壁之间的夹角处,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手指仿佛在上面仿佛无意识地滑动着,神情一片恍惚,脸色更是苍白得骇人。
随着手机屏幕因为无人操控而暗下去,这个角落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这让角落里的少女整个人都好像化在阴影中。
急诊室的灯光映照在在少女美丽的脸上,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出现在田茵面前的护士为她带来了好消息:
“病人情况已经好转,即将被转移到普通病房307,家属随时可以进去探望了。”
旁边的窗户半开着,有淡淡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空阴沉沉一片,凉风一吹,湿漉漉的雨水混合着土腥气息飘进来,骤然袭击了她。
田茵面上一凉,一下子醒过神。
“谢谢,谢谢。”她一面道谢,一面像木偶一样呆呆地跟着护士往病房走,一面慌慌忙忙想点开手机屏幕,神情无比懊恼。
但手机屏幕却先一步亮起。
田茵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加密极高的私人通话频道,田茵对此并不陌生。
上面还有刚才心思恍惚混乱之下的她发过去的一大段话,这段看起来逻辑混乱、言语不通,甚至还有好几个错别字的话,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遭遇了严重挑战人生观的事,将自己的一切委屈、悲伤、懊悔,还有不解,都通通向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大人倾诉了出去,寻求他的帮助。
——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对面的人,在末了无比迷茫地问:[是我错了吗?医生先生……]
无论如何,我受了他们的恩情……
我是不是不该恩将仇报……
倘若是平日里的田茵,无论如何都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去打扰那位在她心目中地位特殊的“医生”先生的,但心情极度混乱之下的她,在最软弱的时刻,本能地向这位曾经的施救者求助……回过神来的田茵,第一反应就是懊恼,只想赶紧将之撤回。
但连她也没有想到的是……
教会她如何除去“病灶”之后就断绝联系的医生,竟出乎意料地回应了她!
这让田茵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看了又看,屏幕上的文字也没有消失。
[病灶本该被切除,一时疼痛是难免的。你只是遵循一个病人自救的本能。]
看着这短短的两行字,田茵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从那种好像要落入深渊的幻觉之中醒过来,爬上了岸。
曾经医生对自己说的话,她一下子都记了起来:“我只是在治病……”
“没有病变的部位是好的,病变的部位就要切除……”
喃喃自语中,田茵的眼神逐渐亮起。
她的确不想看到两位有恩于自己的老人如此痛苦,但这痛苦又来自于她的所为。
可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照旧会如此。
从急诊室到病房的路并不长,当田茵收好手机时,已经站在了病房的门口。
她抬头看向门内,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又对两位老人造成什么刺激?迟疑之间,田茵听到护士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人醒了,问题不大……”
然后是向她靠近的脚步声,还有走过来的护士疑惑的问话:“家属怎么还不进去?病人正在找你呢……”
田茵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为护士顺手推进了病房,她惊愕的视线还来不及收回,就撞上了两双极复杂极浑浊的眼睛。
此时的它们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但里面承载的情绪也绝不平静。
田茵一步一步靠近过去。
她的神色不断变换,好像又回到了出殡那一天,面对两位老人痛彻心扉的哭喊,面对他们迁怒之下无端的指责与埋怨,那神色楚楚面容苍白的少女只是低头垂目。
“……对不起。”
迎着这两双眼睛,田茵就像出殡那天一样,头颅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对不起,让你们失去了儿子。
低垂的眼睛里,她的神情很平静。再不见之前的迷茫,似乎已彻底下定决心。
——但她不后悔。
——她愿意接下所有的恶果与报应。
……
走出医院大门时,外面的雨正大。
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街上的车辆、建筑,与匆匆行过的行人,也变得模糊又扭曲。
整个世界都好似浸泡在雨水中发酵。
田茵的目光匆匆扫过眼前模糊的世界,正要抬步走下台阶,眼神却突然一顿,似乎被什么吸引,强烈的直觉让她目不转睛。
隔着天地间倾泻的雨幕,她注意到医院的对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间花店。
……以前这条路上有这么一间花店吗?
田茵对此竟全无印象。
她细细打量着这间从未见过的花店。
突兀地插在在几间杂货铺子和早餐铺子中间,普普通通的装修风格,普普通通的占地面积,普普通通的店面摆设,隔着一条马路看过去,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
类似的花店在原阳市至少能找到十多家。
可能唯一与众不同的点就在于,这家店没有名字,招牌所在的位置是一簇簇鲜花。姹紫嫣红,仿佛在大门上方肆意生长。
但田茵的目光偏偏就被吸引了。
就仿佛有某种冥冥中的力量引导着她。
某一瞬间,她心底生出了强烈的念头。
……去看一看吧?
……已经和两位老人达成约定,不久后办完解除收养的手续就将搬出顾家独居的自己,或许可以养养花种种草打发时间?
找到了借口去顺从心底那种莫名其妙感觉,田茵不知不觉就向着对面走了过去。
街头大雨纷飞,并不大的花店伫立在雨中,离得近了,更加显得平平无奇。当田茵穿过雨中的马路,来到花店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竟然看不到店中的场景。
田茵努力回想,来医院的路上好像并没有看见这间花店?它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不过,如此平平无奇的店面,被人下意识忽略,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
思绪乱飞间,她推开了玻璃门。
店门被推开的刹那,无穷尽的花香喷涌而出,田茵的视野仿佛一瞬被花海填满。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板周围,都盛放着各色鲜花,各式各样的花朵像是活了过来,从地板上伸出脑袋,从柜子上探出头来,从高悬的天花板上倒挂而下,齐齐朝着田茵所在的方向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它们像是一群原本正在家里玩捉迷藏的小朋友,因为陌生人突然踏入家门,于是齐刷刷从藏身的地方探头,看向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露出或友善或警惕的目光。
这种奇怪的联想让田茵愣了一下。
她晃了晃脑袋,抬眼看向前方。
“你好……”
田茵迟疑地开口。
花店的最里面,数不清的花卉组成盛放的花海,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花海中,给一丛不知名的花浇水。
听到动静,花海中的人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欢迎光临,因缘而来的客人。”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
【花语者★☆】
【看似平平无奇的花店店主】
【不幸之人,我聆听你的心声而至】
【你的愿望是什么?】
半空之中,光芒闪动。
一张由虚化实的卡牌缓缓飘落,荡漾的金辉中,隐约浮现出卡牌表面漫天虚幻的花海,与花海之中垂眸轻笑的人影。
一只手漫不经心探出,恰好接住自半空落下的漆黑卡牌,手腕一个翻转便将之扣在桌上,由正面朝上变为反面朝上。
顿时,卡牌背后的三行字体显露出来。
老城区的公寓二楼,白意随手将那漆黑的卡牌往桌上一扣,身体后仰靠在倚背上,目光顺势看一下旁边的窗外。
大雨覆盖天地,冲刷着他眼前的世界,意识的一部分与「花语者」隐隐相连的白意,仿佛透过眼前浓重的雨幕,看见了远处的城市中心,出现于雨中的那间神秘花店,与推门而入的少女。
“呀呀,居然遇上了熟人呀。”
少年睫毛动了动,原本懒洋洋半阖的眼睛微微睁开,先是一怔,接着笑了起来。
作为前不久那起车祸中受害者的“遗孤”,田茵在老城区可谓是“无人不知”。
但白意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认识她。
回想起当初为清理垃圾而顺手调查到的东西,还有无证上岗当医生就成功帮助患者走出心理阴影重塑健康心态的履历……嗯,还真是有不小的成就感呢。虽然一开始,他只想找个清扫垃圾工具人而已。
而现在,在一切已经结束,双方之间本不该再有多少联系的时候,对方突然又一次向医生求助,本已足够令白意意外。
而他一时兴起给这位病人做了一次“线上回访”后,短短时间,竟然又以另一个身份,另一种方式,与之相遇了?
这样想着,白意顺手拿过手边的手机,删掉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抹除一切可能残留的痕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似乎很有可能还有用途?
也不知该说这家伙是幸运还是不幸啊……伸手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白意如同沉思的哲人一般,发出一声感叹。
“人生,还真是充满了巧合与意外呀。”
白意缓缓翻转手中的卡牌。
那片虚幻而美丽的花海再次显现出来,花海之中的青年轻轻垂眸,笑容宛如清风。
与此同时,遥远的花店中。
神秘的店主对突如其来的少女露出微笑。
“欢迎光临,有缘而来的客人。”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
田茵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看到这个微笑的一瞬间,之前还残留在她在心底的的那些焦躁、不安、担忧、烦恼,似乎都如同泡沫一般消散了。
好像有一阵风拂过她的心,拂走了所有积压的灰尘与阴影,如同打扫干净一间久积灰尘的仓库,又打开窗户,迎入阳光。
年轻的店主有着和这家店面一样的特质。
外表平平无奇,看起来似乎和街头任何一个路人的相貌差不多,转头就能被忘记。但他的笑容却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和力。
让人几乎下意识便放下了所有防备与焦虑,仿佛遇见了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有种在他面前尽情倾吐一切苦恼的欲.望。
而他甚至不必刻意引导。
在这肆意盛放的花海之中,他的笑容便是无声的欢迎,仿佛在告诉每一位进来的客人,他很愿意与他们分享心事与秘密。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但田茵并不抗拒。原本只是被莫名感觉驱使而来的田茵,突然觉得在这里买点花也不错。
嗯,如果这是店主做生意的手段,那这样的人格魅力绝对能让他致富……心里默默吐槽一句,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周围姹紫嫣红的花朵,有了想法:“请问,有什么比较好养活的花吗?”
“好养活的花?”
“是,如您所见,我孤身一人,之后也将孤身一人,或许养养花陪自己也不错。”
田茵苦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她并无遮掩,轻而易举就说出了心里话。
年轻的店主并未深究,只是微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比之前更深邃了几分。
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田茵的双眼。
“这就是客人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吗?”
“……什、什么愿望?”田茵一怔。
她好像被某种神秘而郑重的气氛影响,在潜意识的驱使之下,心弦莫名紧张起来。
花店的店主却好像没有察觉她的紧张,只是用温和而从容的语调开口解释:
“每一位有缘而来的客人,心中必然潜藏着一个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愿,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可这份心愿往往在最不幸的土壤中酝酿而生。”
“——而本店很乐意为您分忧。”
说话间,店主的手指轻轻拂过旁边一排花朵的嫩苗,如同抚摸着未长成的幼崽。
“这里的每一朵花,都诞生自不幸的土壤。唯有最虔诚的祈求,最纯粹的心愿,最执着的渴昐,才会栽培出最美的花。”
“——您的不幸与绝望,正是花种最青睐的土壤,鲜花盛放之时,它将带给您最大的希望与祝福。”
说到这里,不知名的店主微微一笑。
他柔软的亚麻色发丝搭在眼睑上,那双属于年轻人的眼睛里却有着长者般的温和与包容,让人联想到无垠的天空与海洋。
也让任何人都不由自主相信他说的话。
哪怕这些话听起来玄之又玄,神神叨叨。
田茵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我想见到一个人,我想亲口向他道谢,我还想……也成为他那样的人,去化解更多人的不幸。”
话一出口,她就是一怔。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最深处居然一直隐藏着这样的念头?这才是她心中最隐秘、最执着、最强烈的愿望?
……不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悔,不是对病床上两位老人的愧疚,不是重新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而是,见一见那个将她从深渊里拖上来的人?然后,和那个人一样守在深渊门口,将该拖上来的人拖上来,该丢下去的垃圾丢下去?
田茵的心情莫名平静下来。
她好似确定一般再次点点头,口吻平静果断:“是,我想见到那个人,亲口向他表达谢意,然后,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不知名的店主也怔住了。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
·
“啊呀,出乎意料的愿望……”
雨水淋湿了整个世界,湿漉漉的老城区公寓窗户前,少年明显怔了一下,旋即便再次弯起了唇角,“这可真是……”
“嗯,难道这就叫……我只是馋你的传说度,而你居然馋我的人?”
玩笑般调侃了一句,白意那一瞬间起伏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以食中二指随手夹住桌面卡牌,漫不经心地翻转一圈。
今天的意外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平日里,白意的生活是极规律的。
除非必要时候下楼,基本上都窝在公寓里刷噩梦游戏副本,积攒噩梦结晶和游戏积分,尽管他还不知道游戏积分有什么用。
而不玩游戏时,白意就会装备上[花语者]这张卡牌,在全世界各地刷刷传说度。正因如此,短短时间里,网络上已经有了不少关于#某间神出鬼没其店主据说能实现心愿的神秘花店#的传言。
至于那些意外而至的顾客信不信嘛……
作为怀有浓郁不幸而被选中之人,有着无比强烈想要实现的愿望,能够看见并走进花店的大部分顾客,他们的心态几乎等同于面临绝症的病患,心理防线远比一般人低,又岂能抵挡「花语者」那简直可以胜任邪·教教主、传销头目的蛊惑能力?
当然,也有极少数不“上当”不信邪的家伙,离开花店后反手一记投诉。
可惜,等接到投诉的相关人员按照他们提供的地址找过来的时候,连花店的影子都看不见,还以为是遇到了恶作剧。
投诉者自是投诉不成反被教育,某些人甚至差点被严肃的工作人员当成妄想症发作的病患,体验精神病院一日游。
——这些人又是气愤又是恐慌,也有将自己的经历在网上说出来求助的。最后,他们的求助帖多半沦为沙雕网友的玩梗楼。
至于因此而被某平平无奇高中生在他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嗯,纯属子虚乌有。
白意可一向是很大度的人。
……什么被骂骗子被投诉之类的,大度的他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呢。又怎么会做出记在小本本上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么回顾一番,白意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还挺充实丰富。至少,「花语者」的日常挺丰富,成天在全世界各地收集传说度,还能顺带见识到人类种族的多种多样性。
这一次遇上田茵,纯属巧合。
更巧的是,田茵的愿望居然与他有关?
……这是何等神奇的因缘啊!
“啪嗒。”
卡牌轻扣在桌上,白意做下了决定。
使用过一次就被他放走的清扫垃圾工具人居然还不满足,主动送上门受他压榨,只为成为他的长期清扫垃圾工具人?
什么叫白嫖啊?(战术后仰。
满足她,必须满足她!
不会真有人不喜欢白嫖工具人吧?
·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
花海中,一身气息温柔如春风般的青年微微一怔之后,露出比春风更温柔的微笑。
“——请随我来。”
说着,店主缓缓转身,穿过一片花丛。
拂开由花朵织成的门帘,田茵看见了他身后的柜台,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花种。
店主看了看,取出其中一个小玻璃瓶,将之递给田茵。
然后,是一张写着花种培育说明的卡片,精致的卡片上只有短短几行小字。
[由花语者亲手培育的向日葵种子。]
[所需肥料:足够的虔诚,真心的渴望,不惜一切的决心,付诸行动的勇气。]
[其他:埋在土里,浇水就行。]
[说明:这是给予勇敢者的祝福。]
田茵伸手接过玻璃瓶。
虽然感觉卡片上写的东西很不靠谱,一枚莫名其妙的种子说的神神叨叨,简直像是简单粗糙的诈骗套路;但她莫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就像一些寺庙会售卖毫无意义的平安符,往往只是让人求个心安。或许,这就是这家花店别出心裁的创意?
不得不说,这短短片刻交流时间,原本沉淀在她心中的杂念已是一扫而空。接过这位店主亲手递过来的花种,田茵只觉一阵松快,就仿佛真的获得了某种祝福。
她开口问价:“请问价格是?”
就冲这位店主抚慰人心的本事,只要不太贵,她很愿意花钱买下这份“祝福”。
“您已经支付了足够的价格。”
店主竖起手指摇了摇,唇角笑容有些神秘。
放下手时,他的手掌顺势抚过一截自天花板垂下的花枝,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凑到那花之前,低垂眸子轻轻一嗅。
那深红色的花朵顿时绽放得更热烈了。
“——您虔诚的渴盼与甘愿付出行动的勇气,正是浇灌这些花朵最好的肥料。”
“——祝您得偿所愿。”
·
直到走出花店,田茵还有些茫然。
今天这一出让她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神神叨叨的怪人,但偏偏她莫名相信对方的话。这种信任简直是没有来由的。
倘若这真的是诈骗套路,那她可就栽了。
“得偿所愿吗……”她低语一声,看了看掌心中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又忍不住回头。
!!!
田茵倏然间瞪大了眼睛。
“——不、不见了?!”
惊吓之中,她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只见身后原本该是花店的地方,此时赫然出现的是一间老旧的小卖部,两旁是她熟悉的杂货铺和早餐铺子。一切都没有变,唯一不见踪影的就是被小卖部取代的花店。就好像被孩子拼好的积木建筑,一只手取走了花店,又换上了小卖部。
不,应该说这个地方本来就该是小卖部。
田茵想了起来。
这才是医院门口这条街原本的布局。
——而那间神秘出现的花店,才是破坏了原本的布局,又将一切回归原貌。
田茵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要不是这个东西的存在,她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好在一切并不是梦。
这用科学难以解释的玄学事件的发生,反而让她相信一切并不是骗局,而是她真的遇上了超乎常识的神秘事件……
那么,这据说能实现她愿望的花种……
田茵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她将玻璃瓶装进口袋,这才恍恍惚惚顺着马路边缘离开。
之前出门太过急没有带伞,这时瓢泼的大雨彻底将她整个人淋湿,沉沉的夜色之下,车辆往来,晚归的行人匆匆而过。
田茵恍惚之间险些撞到一个人,还好对方及时向旁边避让一步,与她错身而过。
她连忙回头,就要道歉。
却见那人行色匆匆,大雨模糊的视线中,他的黑衣黑伞融入了夜色,唯有一缕淡金色发丝在伞面之下轻轻飘荡。
她看到了一双深湖般的碧色眸子。
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发丝飘了过来。
又消散在暴雨之中。
遥远的老城区,一只手收起[花语者]的卡牌,将原本倒扣在桌上的另一张卡牌掀开,露出一道行走于雨夜中的影子。
“……是时候清理垃圾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
“周先生,下半年的房租我已经转给您了,您这边难道没收到吗?”
联排公寓的门口,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倚靠在门边,身体有意无意挡住了打开的门,脸上挂着标准而礼貌的笑容。
她微皱着眉,瞥了一眼面前的中年男人,努力隐藏起眼神深处的厌烦与抵触。
“收到了收到了,小刘你真是爽利啊!”
对面的中年男人笑着回答一声,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隐晦地从女孩年轻皎好的脸蛋一路向下滑,沿着他身体优美的曲线不断向下,像蛇一样滑腻。
有所察觉的女子心中不由阵阵反胃。
而中年男人恍若未觉,他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还在一个劲地称赞着:“要我说啊,我合作过这么多任租客,就小刘你最省心,年轻漂亮又能干……”
夸赞声中,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更加殷勤的笑容,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不过啊,小刘你一个人从外地来打工,在这边肯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你一个年轻女孩哪里懂得什么人心险恶!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只管来找我!周哥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在本地嘛,还是认识几个人的!”
他一边打包票,把牛吹得震天响,一边有意无意往半开的门内看,就差把眼珠子都探进去了,却忽略了年轻女子越锁越紧的眉头,与几乎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一头热地说了半天,见对方始终站在门前,没有邀请他进去坐一坐喝杯茶的意思,接话的热情也不高,一直献殷勤的中年男人终于悻悻收了声。
他退开几步,讪讪地笑了一声:
“那小刘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啊。记着,有事千万要找我啊!千万别客气!”
没得到回应的中年男人不甘心地转过身。
才转身没走几步,他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
转头一看,公寓的门已紧紧关上,年轻女子的身影也不见了,好像生怕他杀个回马枪似的。
“呸!”
男人脸上刚刚堆起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他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的货色,还他.妈看不上老子……”
他一路骂骂咧咧踩着楼梯上楼,回到自己住的那间房,心里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
在这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的无名之火驱动之下,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钻入他那间脏乱的卧室,打开放在床边的电脑,熟门熟路地点开一个软件。
电脑屏幕亮起,熟悉的画面出现。
狭小的卧室、餐厅、浴室……一块块区域在微型摄像头的拍摄之下清晰无比,于电脑屏幕之上划分成了大小不同的画面。
——分明正是楼下那间房的内部情况。
中年男人在画面中一阵翻找,眼神很快就锁定了一处,将之放大到中央。
不久前才见过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屏幕中。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在家不必太讲究,此时的她并没有之前那种警惕而戒备的姿态,正随意地摊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条腿甚至直接屈起,手掌就顺势搁在膝盖上。因为这个动作,她的裙摆从膝盖一路下滑到腰间,一双雪白笔直的大腿没有丝毫遮掩。
屏幕的光照亮了中年男人一瞬间亮的惊人的眼睛,他下意识身体前倾凑近屏幕。
“臭.婊.子,你看不上我,没想到老·子每天都能看你吧!老子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连你大腿上有几颗痣长什么形状都一清二楚……”
人一旦沉浸在某件事中,就会逐渐钝化对时间的感知。不知何时,浓郁的夜色徐徐降临,随之而来的还有倾盆而至的大雨。
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注意到这一点的男人好似想到了什么,他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露出兴奋之色。
“嘿,八点了啊……”
他关掉客厅和其他几个地方的监控画面,熟练地将卫生间的画面放大到全屏。
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之中,生成的白色水雾模糊了镜头,年轻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
这一刻,男人的脸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他油腻恶心的皮肤就像是一块黏糊糊的黄油,仿佛要与电脑屏幕融为一体。
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兴奋。
就在男人的情绪亢奋到极点之时,骤然之间,整个屏幕就是一黑!
“搞什么鬼……”正沉浸在浮想联翩之中亢奋不已的中年男人被打断了好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屏幕突然化作了整片的血红,似乎有大片的鲜血在肆意流淌。
而满屏幕的鲜血之中,一只占据了屏幕1/2的眼睛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白之中布满血丝,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盯向他!
那沾满鲜血的睫毛好像刺进了他的眼里!
“啊——!”
眼睛几乎紧贴到屏幕上的中年男人惨叫一声,双手一甩电脑,整个人下意识一蹿,身体就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下了床。
这一瞬间的惊吓,让他的心跳频率都飙到了最高峰,坐在地上十几秒回不过神。骨头摔在地板上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中年男人一个激灵,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是一紧。
“谁、谁啊?”
他强忍着恐慌喊了一声。
在他警惕戒备的眼神中,紧锁的门竟然被缓缓推开,一道漆黑的影子顺着不断打开的门缝蔓延了进来,笼罩在他身上,扑面而来的雨水气息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晚安,这位先生。”
一道优雅不失礼貌的声音驱散了阴森诡异的气氛,踩在影子上迈步而入的男人抖了抖手中收起的黑伞,一双碧色的眼睛含笑望过来,“请原谅我冒昧而来。”
他柔顺的浅金色发丝顺着脸颊滑落,发梢分明淌着水,却不显半分狼狈。
“——在这下着大雨的夜晚,您该不会冷酷地拒绝一个暂时无处可去的旅人吧?”
……
狂风拂过夜色中的重重树影,大雨泼洒天地,老城区的公寓二楼亮着灯。
靠窗的书桌前,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被摊开,露出了其中一页,显露出一行行似乎年代久远的手写字体,那字迹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周某,男,41岁,以收房租为生。]
[垃圾分类:★★]
[其灵魂本质极其龌龊,向外散发恶臭精神波动而不自知。某年某月某日,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学生为庆祝初中毕业恰好在附近新开的餐厅享用美食,却被突如其来的恶臭精神波动袭击。尚无应对经验的他几乎当场作呕,不仅险些败坏餐厅声誉,影响该餐厅的生意,还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此远离这片区域,还丧失了对食物的审美,开始学会自力更生。此后遇到其他恶臭污染,都能保持平常心看待,就着恶臭继续下饭。#只要我做的饭菜够难吃,就没有任何因素能让它变得更难吃,再也不用担心影响胃口超棒耶!#]
[清理状态:]
空白的清理状态一栏,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笔,在最后一栏填写上三个字,字迹明显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已清理√。]
然后,这只手缓缓翻开了下一页。
·
天色晴明,阳光洒落在一张重获自由后笑容肆意的脸上,洒在那飞扬的浓眉间。
“兄弟们,老子终于出来了!特么天天在里头被管教,都快把老子逼疯了!”
“耀哥出来了就好,来来来,今天兄弟们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走起走起!”
阳光照耀的树荫前,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呼啦啦一拥而上,将一个身材高大、脑门上只有短短一层青色发茬的青年簇拥在中间,发出了喧闹的欢呼声。
这一行人说说笑笑,前簇后拥走在街上,引得附近的人纷纷摇头避让。
他们却浑不在意,一边走一边嚷嚷着:“耀哥受苦了,这回出来了得好好补补!”
“听说少管所里规矩一大堆,咱们还挺好奇的,耀哥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被称作耀哥的男生故作淡定地叼起一支烟,用无所谓的口吻满不在乎地开口:“也就那样吧。老子是谁?能叫他们管住喽?天天想着给老子上思想品德课洗脑,还真以为我吃他们那一套!反正把这两年混过去了,老子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猖狂,偏偏周围的青年都吃这一套,纷纷点头竖起大拇指。
“牛.逼啊耀哥!墙都不扶就服你!”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耀哥”愈发骄傲地昂起了脑袋,做出#这不值一提#的表情。
“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抽出香烟,吐了口烟圈,扭头问道,“那个死瘸子怎么样了?老子当时捅了他那么多刀,他能捡回一条命都算我手下留情,早知道就下手狠点弄死他,进去两年也不亏了!”这样说着,他嗤笑一声,不屑地啐道,“就这种软蛋还敢和老子抢杨青青?现在这小子肯定悔死了敢跟我对着干吧?”
他话语中的杨青青正是曾经的班花,也是这群青年中不少人心目中的暗恋对象,校园女神,其中就包括“耀哥”本人。
只可惜,早在两年前,杨青青拒绝了他的告白,反而和一向被他们看不上的书呆子走到了一起。那两人外出约会之时,恰好被“耀哥”撞见两人,立刻让他感到莫大的羞辱,被愤怒支配的他冲动之下便掏出刀,犯下了那起惊动全校的故意伤人案。
听他提到曾经那起案件的苦主,原本热闹的人群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众人面面相觑一阵,这才有人干笑着开口。
“耀哥你还不知道吧?你进去这两年,就去年,那死瘸子居然考上了帝都的重点大学,选的居然还是他妈法律系!你说他搞不搞笑?简直笑死我了都!”
其他人也附和着笑起来,但这笑容里却有些尴尬。哪怕他们再混,也知道重点大学高材生和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前途差距。
“耀哥”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有人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看那死瘸子就等着耀哥你出来呢,肯定是不死心还想报复你!耀哥,咱得防一手啊。”
“我防他?”“耀哥”伸手指向自己,突然不屑地冷哼一声,“笑话!”
“——那小子要真敢来找我麻烦,我让他另一条腿也废喽!直接变成残废!”
他当场放下狠话。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耀哥说的对,不就是个死瘸子,怕他个鸟!”
“走走走,先给耀哥接风洗尘!我在饭馆早就订好了席面,吃完饭一起去天海酒吧,最近那里来了个超正点的辣妹……”
……
夜晚,天海酒吧。
五颜六色的灯光变换着,伴随着节奏激烈的舞曲,在舞池中晃动的人神色迷离,每一张脸都被灯光照耀得五颜六色。
“耀哥,再来一杯!”
“不行了……”被称作“耀哥”的青年头脑发昏,整张脸都扭成了一团,“吃饭的时候就喝多了,现在又喝,真的不行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直接站起来将周围的人推开,跌跌撞撞往外走:“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昏暗一片,不断变换的灯光晃得他眼晕,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向前走,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似乎是刚从酒吧外面进来没多久,携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淡淡雨水气息。他随手收起沾了雨水的黑伞,如同杵着一柄拐杖,行走之间,伞尖轻轻落在地上。
每走一步,便是“哒”的一声。
这“哒、哒”的声音莫名让他心跳加速。
在少管所中两年的经历所锻炼出的某种危险直觉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就像是一只发现了狮子出巡而躲进草丛的兔子。
然而,面前的人同样停住了脚步。
这一刻,两人已是近在咫尺。
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微微低头俯视着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受惊而突然一屁股滑倒在地的青年,唇角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让你久等,我似乎来迟了。”
“也或许,时间刚刚好?”
……
[张某,男,16岁,刚刚因犯案被捕。]
[垃圾分类:★☆]
[其灵魂本质相对龌龊,但极其活跃暴躁,长期对所在中学进行三百六十度辐射污染。某刚刚升入高中的高一新生惨遭迫害,一周至少五天受其负面思想熏陶,尚未成年的心灵遭受煎熬,尚未成型的三观遭到冲击,险些影响身心健康,选择近墨者黑地对其实施暴力清除。好在思想积极三观坚定的某高一新生心智坚定,没有受其恶臭灵魂与拙劣智商同化,做出自毁前途之事,反而在路过发现其犯下恶劣刑事案件之时,化身优秀市民积极举报。#做好事不留名,我为保护环境代言!#]
[清理状态:被少管所暂时收容,两年后会出来继续污染环境,勿忘清理。]
又是雨夜,被灯光照亮的公寓二楼,有人在窗前翻开陈旧的笔记本又一页,执起笔的手在清理状态这一栏划下一道横线,再次写下三个字:[已清理√。]
……
哗啦啦啦。
陈旧的笔记本不断翻页,露出一面又一面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如同地府阎罗的生死簿,记载着每一位死者生平的功过是非。
[肖某,女,19岁,大二学生。]
[垃圾分类∶★]
[其灵魂本质令人作呕,精神波动尤其强烈,散发着过期腐烂食物的味道,还有蕴含嫉妒的强烈酸味。每时每刻都在涌现出各种陷害优秀室友的恶毒点子。某无辜路过的高中生差点躺枪,成为其陷害室友的工具人之一,当场被其灵魂中的臭味与酸味击中,几乎以为自己遭遇新型生化武器袭击。为了拯救整个原阳市,向战争说不,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一切生化武器理应被清理。#今天开始做和平大使!#]
[清理状态:已清理√。]
……
[清理状态:已清理√。]
……
[清理状态:已清理√。]
笔记本上一页一页翻过,一个又一个待清理的垃圾被打上了[已清理√]的标记。
而新的一页再度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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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降临之时,天色已黑。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哀求声,男人暴躁的吼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组合成一首特别交响曲。
对于这栋楼里上上下下的住户们来说,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们每日饭后必听的曲目,由不得他们不点,偶尔还会重奏。
——自从那位原本被众人交口称赞视为青年才俊的小老板生意失败又背上巨债后,每天借酒消愁的他都会在家里闹出这种动静,给大家饭后贡献特殊交响乐。
一开始他们还想着好好规劝,闹大了的时候,甚至连警察都被惊动来过几趟。
但随着满身是伤的女人每一次重复的那一句“我没事”,与男人每一次重复辩解的“只是家庭纠纷少管闲事”,好心的住户们逐渐失去了耐心,警察也不再上门了。
所有人默契地忽略了他们。
楼上楼下,依旧照常吃饭、看电视、写作业,全当耳边的声音是特殊的背景音乐。
同在一栋楼,彼此却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平行的世界。
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时不时摇头长吁短叹几句:“一天天的,这日子咋就不能好好过呢?”或者叹息一声:“老王糊涂,他老婆也是个耳根软拎不清的,就是苦了孩子啊!小小年纪,他也下得去手!”
“唉,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也是可怜。”
被邻居们日常在背后议论的402户,此时充斥着浓郁刺鼻的酒气,摔碎的酒瓶碎片到处都是,墙壁一角还有一滩不明呕吐物。被一脚踹翻在地的电风扇歪倒在柜门边,支离破碎的花瓶中,几朵干枯的花斜斜倒出,枯萎的花瓣被地面的血迹染红。
“呜……”
“哭什么哭,不许哭!”
随着男人一声炸.药爆炸般的怒吼,一把凳子被直接踹了出去,险之又险从哭泣的男孩身边擦过,砰的一声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男孩细嫩雪白的胳膊直接被撞青。
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整张小脸吓得惨白一片,他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恶行恶壮的男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嗝。
瘫在地上的女人向前爬了几步,将瑟瑟发抖的男孩挡在身后,她仰脸望着男人,勉强放柔了声音:“你别这样,吓到孩子了。他不懂事,吵醒你睡觉,我这就好好教他,以后……”
“啪!”又是一个空酒瓶被砸碎在地。
飞溅的碎片直接在女人脸上擦过一道血痕,她只是下意识后仰躲了躲,没有去管脸上的伤——类似的伤,她身上已经太多了。这样的疼痛,她也早已习惯。
“老子叫他不懂事!都七岁了还不懂事?”男人暴躁的吼声响彻整间屋子,宛如雷霆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不断轰击着,“老子每天辛辛苦苦出去应酬拉生意,你在家里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他每说出一句话就喷出一口酒气,通红的脸宛如发怒的公牛,指着女人破口大骂:
“败家娘们,全家死光的丧门星!当初爹妈叫老子别娶你果然是对的,就是你败了老子的财运!你个败家娘们!什么都不会,只知道买买买,现在老子生意失败你是不是已经盘算着要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窒息般的沉默。这个屋子宛如被狂风暴雨冲刷过的一片荒岛。
女人始终低着头,没有反驳。
她很想说当初是男人意气风发地承诺要养她让她衣食无忧,在她刚刚毕业想要找工作时一把拉住了她让她待在家里,也想说她现在已经尽量节省,所花用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必要的家用,更想说不用担心曾经追求过她的那些男人还会再喜欢如今的她,因为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反驳是没有用的,只会让男人将更多的怒火倾泻在她身上。选择沉默或许能让对方早早出气,等他酒意上头后,睡一觉起来或许就忘记了。
女人低垂的睫毛不断颤动。
……忍一忍,再忍一忍。
……忍一忍就好了。
她心中还抱着微弱的希望。
——现在的他只是生意失败受到了打击,迟早有一天,他会恢复从前的样子的。
——那样意气风发、仿佛无所不能。
——他会重新变回那个爱护妻儿的好男人……他曾经是多么地爱她怜惜她,多么如珠如宝般疼爱他们的孩子啊。
——只要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男人却不依不饶。
满是寂静中,他大吼一声:“说啊!说话啊!!”
又是一个酒瓶飞了起来,摔在地上。
女人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
缩在地上的小男孩肩膀看着拦在自己身前身形瘦弱的妈妈,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清澈的双眼中倒映出一张胡须邋遢被酒气熏得脸红脖子粗的扭曲脸孔,他小小声地开口:“妈妈她没有乱花钱,也没有找野男人……我也不是故意吵醒你,妈妈说你没有吃饭,让我喊你起来吃饭……”
他的声音虽小,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奶音,但一字一句却很清晰,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神偷瞄不远处的饭桌,咽了咽口水。
他的小肚子咕咕叫。
一桌丰富的饭菜就摆在那里,一动未动,还散发着未完全冷却的热气——为了眼前大发雷霆的男人,他们已经错过了饭点。
但处于暴怒之中只想发泄一身负面情绪的男人根本不愿意听什么解释。从始至终,他只需要一个方便他发泄的借口而已。
在男孩惊恐的目光中,他冷笑了两声,突然上前一把掀翻了桌子,杯盘碗碟砸落一地:“吃吃吃,我叫你吃!跟猪一样只知道吃!长大了也是没用的废物!”
犹不解气的他抬脚就朝两人身上踹,一脚踹得比一脚狠。
“呜……”
男孩的哭喊声被男人的怒吼所掩盖。
女人竭力将孩子护在身下,沉默地承受。
被母亲护住大部□□体的男孩一边躲闪,一边用力捂嘴努力压住哭声。
倘若这间屋子是一个小小的王国,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在外面失败又无能的男人就是主宰着整个王国的国王。
他发怒时,王国的上空电闪雷鸣,台风过境,整个王国都要遭受狂风暴雨洗礼,他的臣民只能俯首帖耳地承受这一切。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推翻他的统治。
直到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切。
男人本不想理会,但敲门声却再度响起,颇有不开门就要不依不饶下去的架势。这立刻让本就暴躁的男人愈发狂躁了。
“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或许是想起了曾经那些敲门不应就叫来警察的住户,男人总算是暂时停手,转身大步向门口走。他的身影消失在玄关拐角。
蜷缩在地上的母子二人终于得到片刻的放松,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还不时向玄关张望,简直犹如一对惊弓之鸟。
女人就要抱着儿子躲进房间里。
“妈妈,我们走吧。”
男孩扯住母亲的衣角,突然开口。
他目光期冀,摇了摇手中的衣角:“等他喝醉了,我们一起逃出去吧?好不好?”
女人错愕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看到的是一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
似乎看出她的迟疑,男孩用稚嫩的声音道:“妈妈你是不是担心养不起我?放心吧,我可以讨钱,可以捡垃圾养你——我们一起逃走吧,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坏爸爸打了。”他再度认真重复道。
女人嘴唇抖动,没能说出话来。
“妈妈不要再等好爸爸了,现在的他是坏爸爸,好爸爸已经回不来了。”男孩清澈的眼神却仿佛看穿了她全部的心思。
在这个眼神中,她心中坚持了许久的东西好像在一瞬间被击溃。她咬紧牙,声音沙哑:“……好,妈妈带你走。”
男孩一下子笑了起来,他弯弯的眼睛如此明亮,是女人许久没有见过的明亮。好像被拂干净灰尘擦得透亮透亮的玻璃出去。
这让她终于坚定了决心。
看了看还没动静的玄关,她推了儿子一把,低声吩咐道:“你先回房间里待着,乖乖上床睡觉,我去看看。”
女人大着胆子往门口走,她猜测应该是哪位好心的邻居拖住了男人,以往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但等人一走,男人只会将更多的怒火都发现在她和孩子身上。
——她希望尽量阻止这件事。
走过玄关,女人尤带伤痕的脸上刚刚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下一秒便凝固了,仿佛被施展了不可思议的石化魔法。
她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被酒气浸染得发酸的衣服垂落在地毯上,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上去就像是以往每一次一样发过火之后睡着了。但这一回,一柄漆黑的伞尖却洞穿了他的心口,鲜血从中汩汩而出。
一只手将染血的伞尖从他心口抽出,“嗒”地一声轻轻杵在地上,顺着伞尖滑落的鲜血便随之在地上开了一朵花。
从柜台上摔落的花瓶中掉落的那朵花红艳艳地摊在旁边,花瓣染上了鲜血。
女人的眼神随着那柄漆黑的伞移动,最后她呆呆抬头,看着站在男人的尸体面前,缓缓将伞尖最后一滴鲜血抖掉的人。这个不请自来有着艺术家一般气息的男人
——他的动作就像是刚刚进过食擦干净唇边的每一点油渍一样优雅而轻描淡写。
还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气场。
“啊——”终于反应过来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这声音刚刚起了一个头,就被男子抬起眼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冻住了。
他竖起了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嘘。”
男人微微垂头,半长的金发随之散落在肩头,他细密的睫毛盖住深湖般的眼睛,予人一种极温柔极深情的错觉。
就连他的声音也那般温柔又妥帖。
“女士,请保持安静。这样无礼地对待一位深夜冒着大雨风尘仆仆而来的客人,可不是正确的待客之道哦。”
男子唇角勾起的笑弧完美得如同假人。
女人的牙关在打颤。
她明知这个能悄无声息解决她丈夫的男人有多可怕,至少绝不是她能反抗的,但那一瞬间激荡心间的情感还是让她冲动之下口不择言,将那不知是惧是愤的情绪宣泄出来:“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残暴的国王终于被更加残暴的外来者推翻了统治,软弱的臣民却终于硬气了一回。
“有趣。”
[K]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一眼便让她噤声。
他的眼神就像是生物研究者在打量新发现的神奇物种,好似要剖开她的皮肉,拆开她全身的结构细细观察,弄清楚每一枚细胞的分子组成,让人一瞬间寒毛倒竖!
“你不仇恨这个让你日日生活在地狱的男人,反而恨上了间接将你从地狱中拯救的我?——尽管我本意并非如此。”
他玩味地笑了起来,突然抬起手中的伞,伞尖慢慢倾斜出一个角度。
“啊!”女人下意识抱头蹲下,“别杀我!”
她刚刚生出的勇气一下子消散了。
她突然想到这段时间原阳市四处流传的一个消息——出没在雨夜的连环杀手,如幽灵一般来去无踪,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至少,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眼前之人,莫非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幽灵?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我这是要死了吗?
嗒、嗒、嗒。
斜斜抬起的伞尖在女人的肩头敲了三下,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如同死神在叩门,每一下都让她忍不住一抖。仿佛她的生死就拿捏在对方思索的这短短片刻间。
而对方却很乐于这样玩弄人,看别人担惊受怕,惶恐不安,提心吊胆。
“——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啊。”
嘴角依旧挂着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完美弧度,[K]轻轻地叹息一声,语调真诚:“别担心,女士。我又不是什么恶客。”
这话说的,好像地上那具尸体不是他造成的一般。完全是欺负死人没有发言权。
女人选择了沉默。一直以来,她就是用柔顺隐忍的态度应对残暴的欺压。
“——只要您不像躺在地上的这位先生那样冷酷无情,毫无怜悯之心……”
“一个意外来到这座陌生城市,在深夜里无家可归,又冷又饿,只想找个地方暂作歇息的外来者,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一刻钟后,[K]坐在餐桌前,与另外两个人共同享用了一顿迟来的晚餐。
——尽管客厅的饭菜被男人掀翻,但对此有充分应对经验的女人在厨房已有预留。至少供他们三个人吃没有问题。
同样坐在桌前的女人食不知味,眼光不断瞥向对面慢条斯理享用晚餐的男人,还有浑然不知危险正开开心心吃饭的儿子。
——他们看上去相处很和谐,仿佛是一位真正的客人上门做客。这却让她更加恐慌。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未知永远是最让人恐惧的。盘踞在心头的恐惧化作阴影,几乎吞噬了她。
男孩却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他歪头打量男人,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是神奇大侠派来把我从坏爸爸手中救出去的吗?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呀?”
说话间,男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圆。
——神奇大侠是几年前曜国流行的一部大热动画片里,某个超级英雄式的主角。同样留着金色半长发,仔细看一看,和[K]在外型上还真有点像。
这样的联想让[K]都懵了一下。
他露出微笑,用轻柔的语气开口:“……姑且算是吧。不过,现在没有坏爸爸,只剩下安安静静的好爸爸了。”
男孩忍不住反驳:“不,他就是坏爸爸。”
“但死掉的他就是好爸爸了。”
这两人就像是两个为了无聊的话题而试图互相说服的小朋友,但他们争论的话题却无端透出一股令人心头生寒的漠然。
仿佛死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蚂蚁,一朵花,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女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就好像误入了某个诡异深沉又难以苏醒的噩梦。
她想要尖叫,想要抗争,想要挥舞着拳头将这个魔鬼赶走,身体却像是被某种力量所压制,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直到最后,她看见男人站起身来,一只手摸上了男孩的脑袋。
女人瘫软的身体终于有了力量,下意识跟着站起,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邪神的爪子,下一刻就要拧掉男孩的脑袋似的。
[K]拍了拍手下触感很好的小脑瓜,目光却直勾勾凝视着女人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仇恨自己的父母是一件残忍的事。他们本该教会他爱。”
他低头对上一双稚嫩清澈的瞳孔。
“——所以,忘掉坏爸爸。你只要知道,死掉的他,永远都会是你的好爸爸。”
这样说着,[K]揉了揉那柔软的发丝。动作很温柔,语调却是与之相反的冷酷。
“——从今以后,你尽可以仇恨我。”
他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向后倒退。
直到站在玄关处,[K]突然微微一笑,骤然张开的黑伞遮挡了他的上半张脸,连同那双融合了温柔与冷酷的眼睛。
大雨已停,零星的雨丝从打开的门缝外飘进来,携带着一股淡淡的凉风。
男人的语调温柔低沉,宛如舞会散场。
“那么,承蒙款待,有缘再会~”
……
依旧是老城区的公寓二楼,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上了年纪的硬壳笔记本。
坐在窗前的少年翻到崭新的一页。
[王某,33岁,生意失败的无业游民。]
[垃圾分类:★]
[其灵魂本质已经腐烂,长期散发着半截埋入土里的活死人的气息。以其所在403为中心的整栋楼都是他的辐射范围。在伤害虐待幼崽中获得的变态快感让恰好搬到隔壁的某高中生夜夜失眠,被其扭曲而恶臭的精神波动冲涮,犹如每天置身垃圾堆,终于忍不住化身良好市民拨打报警电话,但垃圾非但没有消失,污染反而更加严重。促使某受害的无辜高中生不得不另寻住处,最终找到垃圾数量稀少很快就能清理干净的老城区。但为了曾经的邻居们能有个舒适的环境,垃圾理应被清理。#维护和谐邻里关系,人人有责哟!#]
白意熟练地写下[已清理√]这三个字。
最近这半个多月,是原阳城最漫长的雨季,也是[K]出没的大好时机。他差不多每天都会装备[雨夜幽灵]卡牌,出去清理一个垃圾,断断续续下来,已经清空了这个笔记本上的1/4。
白·心胸宽广·从不记仇·清理垃圾只为保护环境绝无半点私心·意以为,原阳市环保协会理应为他颁布奖章,认定他为本市环保大使,以表彰他为整个原阳市的环境卫生所作出的突出贡献。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他当然会拒绝:)。
白意合上笔记本,轻巧地转了转笔。
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哦呀哦呀,要是这本笔记本落到别人手里,我幕后黑手的身份该不会就暴露了吧?”
“……看来得找一个人接下黑锅哟~”
这样说着,白意点开卡槽中的[操偶师]卡牌,在卡牌下面的详细栏目中找到[阴影议会]场景,选择议会物品栏。
作为一张空白的特殊场景卡,现在的[阴影议会]只是一个空壳,但是组建组织需要的东西白意都可添加,无论是招募而来的人员,还是其他物品与道具。
【是否选择将该物品与阴影议会绑定?】
硬壳笔记本上方,系统提示出现。
白意选择确认后,文字再度变化。
【已成功绑定阴影议会。】
【道具:操偶师的神秘日志】
[说明:神秘的操偶师亲笔所写的神秘日志,据说记载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以及操偶师不可告人的野心与目标。]
[可继续提升合成,成为超凡物品。]
“什么叫不可告人的野心与目标?格局小了啊~”白意表示抗议,辩解道,“明明是绿色健康又环保的理想!”
说着,他叹了口气:“果然!是我不该期待,只会恶意揣测的系统居然能够理解这种上升到保护世界层面的境界么?”
系统:……?
例行对系统一顿阴阳术输出,白意舒服了。
他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随着那硬壳笔记本在一阵光芒中消失,作为绑定物品被收入[阴影议会]所在场景,白意忍不住高高挑起了嘴角。
“这样一来,不管是过去已经发生的,还是未来即将发生的,反正所有的事情都是[操偶师]干的!”他飞快将锅甩给自己的马甲,“我只是个平平无奇中学生~”
至于为什么这一次执行清理计划的是[K]而不是[操偶师]本人?
[操偶师]不就是应该隐藏于幕后,给予其他人动机,支配他们的行动吗?
倘若稍微对K有了一些了解,通过故意放出的线索将他的目标吸引到那些垃圾身上,这也是很符合两张卡牌人设的吧?
——至于是什么线索,管他的呢,反正白意说有那就是有,K又不会站出来反驳。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操控着我的马甲在幕后操控了另一个马甲???
这波啊,白意站在大气层~
.
白意还在连夜#我坑我自己#的时候,原阳市公安局却整夜灯火通明,所有人挑灯夜战,连休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最近这半个月,原阳市连续发生十起命案,所有受害者身上的伤口都一模一样,疑似为同一件凶器所刺伤。
——这无疑是一起连环杀人的凶案。
但至今未能有人亲眼目睹凶手的影踪,所有的摄像头里,亦找不到半点形迹。
即便警局这边想要压下消息,但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完全不透风却是不可能的。
随着各路媒体的报道,网络已经吵翻了天,恐慌在整个原阳市内蔓延。
警局上下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们几乎将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现场附近的所有人都盘查过一遍,这样庞大的工程量让所有人加班加点,头发都掉了一把。
但依旧没有任何起决定因素的线索。
凶手简直如同一只幽灵,在人间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来无影,去无踪。难道他还真的能够飞天遁地?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的案件都发生在雨夜,没有出事的那五天,晚上没有下雨。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有人敲了敲卷宗,开始发散思维。
“是凶手本身对雨夜有所偏爱?还是他的杀人方式只有雨夜能为他提供条件?或者凶手本人身份特殊,只能在雨夜出行?”
“……还是说,他离开现场的途径与众不同,而雨夜恰好能够掩盖掉他的痕迹?”
想到这里,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众人就忍不住一阵心烦气躁。
——按照过去半个月的经验来看,今天显然又是凶手要犯案的日子了。
即便他们提前有所准备,还特意派出了警察在各个区域巡逻,提醒过市民小心,但既不清楚凶手身份,也不清楚其杀人动机,更无法缩小其行凶范围,在整个市内,一句笼统的#小心雨夜有连环杀手出没#,显然不足以让所有人摆脱危险。
这让众人讨论案情都悬着一颗心。
“另外,从死者伤口的部位以及没什么反抗痕迹来看,要么是他们很信任凶手,不设防备,要么凶手实力极强,有一击制服他们的能力,大概身高是……”
“而且这人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啊……”
他们试图将所有线索努力拼凑起来,将这个猖狂的连环杀手尽快抓捕归案,还给所有原阳市市民一个安定的环境。
就在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很快,警局里传出一声惊呼:“又出事了!”
会议室里一下子炸开。
随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寂静到诡异的氛围中,有人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重复着从电话中听到的消息:
“——这一次,现场留下了活口?”
“——他们不仅亲眼见到了凶手的真面目,还曾和他一起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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