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临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双手的食指和拇指交错并拢，从不规则的菱形空隙里窥探着长街外的车水马龙，隐约能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变慢，红绿灯的交错也迟缓下来，穿过斑马线的女孩一个踉跄，超短裙的裙摆翻飞起来。

        他意识深处响起隐约的龙吟声，世界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无数喧嚣混乱的信息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像是要涌入他的双手间隙里。

        他的双手颤抖，仿佛承受不住如此重量，灵性也在暴乱。

        转瞬间，脑海里的龙吟声就崩溃了。

        街边的车辆飞速远去，行人们匆匆走过，女孩按着裙摆拐进街角。

        树上的橘猫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失败了。”

        他倒也并不气馁，因为这是第一次施展，不熟练是很正常的。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司老太爷打来电话：“老板，大事不好了！”

        顾见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

        司老太爷：“月姬小姐成功融合了圣骸，正奔着您那边去呢！”

        可惜顾见临并未领会到其中的含义，皱眉说道：“你有点神经过敏。”

        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来就来呗，还大事不好了。

        正好有珠融合了圣骸，也该一起去深空总部的中央灵枢院了。

        师兄提醒过他，中央灵枢院里有人知道一切的真相。

        目前已知的所有悲剧都源自于第三法。

        而最终的指向是……烛照神树！

        电话的另一边，司老太爷在新买下来的写字楼里嘀咕道：“这雷霆小姐刚走，月姬小姐就来了，老板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女人在捉奸的时候，智商可是堪比福尔摩斯的。好吧，可能在老板的眼里，区区女祀也不敢造次。”

        其实时至今日这个老人都分不清，自己侍奉的人到底是谁。

        有可能是真正的麒麟尊者。

        也有可能是麒麟尊者为自己准备的，第三法的容器。

        但对于神侍而言，二者都没有区别。

        反正都是被操控，那就不介意自己的主人到底是谁。

        如果是真正的麒麟尊者，那么祂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人类了，哪怕传闻中祂素来喜欢设局演戏愚弄世人，但也不至于把自己也给演进去吧。而且祂恢复位阶的速度太慢，倘若是真的古之至尊，必然是会用一些血腥的祭祀的。

        但如果是麒麟尊者的容器，祂又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取而代之。

        反观其他的容器，就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云雀，还是那个克隆体，都在想办法对抗创造自己的古神氏族。

        真奇怪。

        “来人啊。”

        司老太爷坐在办公椅上，嚷嚷道：“给我把那具装有圣骸的尸体，送去黑云城寨。再去联系峰城国际机场，包下一架商务机……哦对了，机组人员必须都换成我们的人，要是那位姑奶奶出了什么事，我拧掉你们的头。”

        ·

        ·

        伴随着房门的锁被转动，苏有珠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便当。

        “我回来了。”

        她今天难得把白金色的短发扎了一个短马尾，黑色斜露肩的休闲衫搭配超短热裤，一双雪白细致的美腿明显抹了防晒霜，踩着厚底的玛丽珍小皮鞋。

        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清冷里透着稚嫩。

        顾见临老远就闻到煲排骨的香味，对着电脑头也不回地说道：“看起来你的圣骸融合得很成功，生命韵律都变得强壮了起来，像是擂鼓一样。”

        苏有珠把便当放在他的桌上，面无表情说道：“伱用强壮来形容女性？”

        还是一如既往的钢铁直男。

        顾见临看到这份便当，扭头问道：“你做的么？”

        “不是，妈妈做的。”

        苏有珠甩了甩短发，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托腮淡淡说道：“我想你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菜了，所以就给你带过来一点尝尝。”

        她淡漠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掩饰极好的怜惜。

        毕竟顾见临自己撑着复仇的重担，而且还有家不能回。

        最重要的是，他距离成年还有两个月。

        顾见临沉默片刻，无声地笑了笑，随手拆开便当的包装，拿起筷子说道：“其实我更喜欢吃你做的，因为你更清楚我的喜好。”

        苏有珠板着脸：“那确实，毕竟我给你当奶妈的时间更长一些。”

        她忽然望向电脑屏幕，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搜索关于弗利达精神分裂征的情报。当初天衍阁的伪祖不止一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升华者世家的后代，他们最初都是为了治病才去当的志愿者。这证明，秩序世界内部就是天然的试验场，有很多无辜的孩子都成了牺牲品。”

        顾见临吃着便当，含糊不清说道：“这是我托朋友给我找来的资料。”

        这个所谓的朋友，当然就是伍号了。

        苏有珠凑过看了一眼：“这些病例好像都是大规模集中出现的。”

        “是的，问题在于这些孩子几乎很少离开父母的视线。根据唐绫的父母所说，她当年曾作为一批最有资质的预备役升华者，前往中央灵枢院接受启蒙，也就是测试烛照律法的适应度。”顾见临盯着屏幕上的资料说道。

        没想到苏有珠不搭话了，而是黑着脸从他的肩膀上挑出一根白色的发丝。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她面无表情说道。

        实则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月姬和雷霆是竞争者，目前前者显然弱于后者。

        为了提升竞争力，她就不得不融合圣骸，闭关一段时间是必须的。

        而代价就是让出时间，让他们两个相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有珠也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毕竟眼前这只麒麟崽崽需要人照顾，她有事来不了，那就得让别人来，否则很容易出事。

        毕竟大敌当前，雷霆也是她为数不多认可的对象。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靠谱的人选了。

        目前雷霆和月姬之所以没有翻脸，不外乎是因为外面还有更强大的敌人需要解决，没有心思把精力放在内斗上。尤其是不周山还有一个坏女人，这种情况下她们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际上非常在意那个人的存在。

        如果没有了外在威胁，她们俩早就打起来了。

        必须二选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目前对于苏有珠而言，最尴尬的事情就是，哪怕融合了圣骸也没啥用。

        她还要继续成长。

        倘若赤之王那个老贼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以后还有可能要闭关融合第三法。

        涉及到至高律法的层面，必须要本体亲自融合，意识也会陷入沉睡。

        分身也就没有了。

        这也就是说，她还是要让出时间来给那个冷着脸的臭女人。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那种冷着脸的臭女人。

        “是我鼻子犯的罪？”

        顾见临本能地蹦出来这么一句。

        因为他确实是懵了。

        那天晚上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委实不是他的本意。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身体被人动了手脚，但一直都没什么证据。

        “我听说了，雷霆作为秩序正统接班人，向审判庭派系宣战的事情了。接下来，这位公主殿下应该要去魔都了吧，你不去陪着她么？”苏有珠冷冷说道。

        “我去陪着她，你不介意？”

        顾见临迟疑问道。

        “我当然不介意。”

        苏有珠面无表情说道：“我说过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

        顾见临默默扭头，发现自己的座椅靠背已经被她用力给抠出五个窟窿眼了。

        “那边暂时不需要我，陆司令是半神级，比我强太多。”

        他点开一份档案资料，严肃说道：“你看这里，弗利达精神分裂综合征集中爆发于十四年前。我托朋友对比了全世界发生的大事，没有一件事是对得上的。但若是用关联度查询，那么有一件事刚好有联系。”

        苏有珠果然流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凑到他旁边细看：“十四年前，顾辞安所率领的小队在归墟被两位祖偷袭重伤，进入重症监护室长达半年。”

        那是顾见临三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老顾已经加入了以太协会，而且已经晋升为四阶超维级，自然而然就有了独立带队的能力，他们在一次联合行动中进入归墟考察，结果中途出了意外，总共十二支小队组成的考察队遭受重创，好在没有太大的伤亡。

        后来包括老顾在内，三十多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多。

        根据伍号提供的信息显示，恰恰就在这以后，弗利达精神分裂综合征大规模的集中爆发，魔都当地的升华者世家们都在反映自家的后代相继患上这种怪病。

        最后却被总会长给压了下来。

        看似两件事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有一个前提不能忽略。

        白泽氏族的研究，恰恰是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基因以后才突破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顾见临敲击键盘，调出了当初十二支小队的资料：“当初进入归墟的那个考察队，除了老顾以外的所有人，在后续的十多年里陆续失踪了。”

        苏有珠陷入了沉思，轻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隐修会对于弗利达精神分裂综合征的实验，最初也是源自于老顾的基因？”

        “我侧写出的结果是这样的，归墟行动只是一次意外。但正是因为那次意外，最终导致以老顾为首的考察队的血样被深空总部所提取。隐修会这些年来一直在尝试着第三法的实验，那么样本自然而然全部源自于总部。”

        顾见临沉吟道：“直到隐修会在某些样本里，提取到了老顾的血液。这群人发现，有个人的血液，对第三法的研究至关重要，因此开始了大规模搜捕。”

        “之所以没有找到老顾，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所警惕。当老顾意识到自己掌握着第三法以后，就想办法篡改了曾经留在深空网络上的信息，包括当初采集的血样也被他抹去了。老顾相当谨慎，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他顿了顿：“可惜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苏有珠心想这个推断确实合理。

        “这也就是说，朱雀氏族的诅咒，恰恰也跟第三法有关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初你在蓬莱仙岛的时候，也引来了朱雀尊者。很显然，这位古之至尊盯上了你。或许是因为你是麒麟尊者的容器，也或是因为你是老师的儿子。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当初在高架桥上朱雀尊者为什么没杀了你。”

        那个时候是顾见临最弱的时期，也没有那么多的因果缠身。

        他那时就是蝼蚁。

        想杀他，轻而易举。

        “朱雀尊者是在第三法上的走得最远的人。”

        顾见临双手交叠抵住额头，分析道：“当然，这是因为麒麟尊者被困在了仙宫的最深处。当初老顾留下的资料里也显示，麒麟和朱雀最初是一起降临到地球的，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还是楚地的神明，互为表里。”

        “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位古之至尊分道扬镳。”

        他强调道：“问题就出在这里，祂们为什么会决裂？”

        不，不对。

        顾见临忽然想到了什么。

        麒麟尊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权柄赠与他。

        因为来不及了。

        三位古之至尊都在追逐着第三法的力量。

        麒麟被困于仙宫的最深处，朱雀和烛龙却即将完成第三法。

        麒麟的竞争对手，就是烛龙和朱雀！

        烛龙和朱雀这两位至尊有一个共同点，祂们都是烛照一系！

        而幽荧一系的两位古之至尊呢。

        玄冥尊者极有可能至今都在沉睡，白泽尊者在第三法的路上远远落后。

        大家都是古之至尊，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差距。

        答案可能就出在这里了。

        原初之烛照大神！

        苏有珠见他陷入了沉思，忽然说道：“其实我这里有一个线索。”

        顾见临抬起头来，愣住了。

        “老顾的守夜者账号收到了一条消息。”

        苏有珠轻声说道：“凛冬之所以自囚于魔都，不是单单是因为他不忍心看到以太协会因为内战而毁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执行总会长留下的任务。总会长临终前，曾派他调查血月屠戮事件，以及高架桥上的真相。”

        她把一张画纸沿着桌子划出去，轻声说道：“这是附件上的东西。”

        顾见临低头看了一眼，画上赫然是一尊生有恐怖人脸的九头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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