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壁牵着马车，缓缓向清水集东走去。

  这条街很短，行人看着这个满身污血的年轻人，都吓得纷纷地躲进了屋。

  就像是遇见了一个灾星。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灾星，不然苏见光怎么会沉迷不醒。

  他边走边想，胡思乱想，想得乱七八糟，想的云里雾里，想得一片空白。

  他好疲惫，好饿。

  他来到了清水集东的出口处，一座牌坊下，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在等他。

  这个人背身对着他，身体靠在坊柱上，他的手上有刀，刀细又长，足足比他的人还长二尺，很难想象这样长得刀是如何使用的。

  这个人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平淡地道：“你来了。”

  嬴成壁看见了那把刀，知道麻烦又找上了自己。

  嬴成壁道：“你在等我？”

  这个人道：“这里只有你，等的只有你。”

  嬴成壁道：“我不认识你。”

  这个人转过身来，他的脸上一条长长得刀疤挂在脸颊上，长得和他的刀一样，他的眼睛很小，鼻子扁塌，实在是一点也没有趣味。这个人道：“吴趣。”

  无趣？

  吴趣道：“口天吴，兴趣的趣。”

  嬴成壁道：“现在我认识你了。”

  吴趣道：“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要你背上的人。”

  嬴成壁当然不会将苏见光交给他，可是他已无力抗争。

  他疲惫，饥饿。

  已到了临界点。

  堤坝的最后一线即将崩溃。

  嬴成壁苦笑道：“苏兄，今天的运气还是不太好。”

  吴趣的手一扬，一个小包裹丢给了嬴成壁。

  嬴成壁接住，打开，然后他怔住了。包裹里竟然是馒头。

  嬴成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趣道：“我知道你很饿，馒头虽然不好吃，可是能填饱肚子。”

  嬴成壁不懂，现在正是无趣动手的好时机，他为什么给他食物。

  吴趣道：“我不喜欢占便宜。现在我虽能杀了你，可是你一定不服。你怎么不吃？你怕有毒？”

  吴趣现在要杀他，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不需要弄这么无趣的手段。

  嬴成壁道：“不是，我甚至有一点感动。”他抓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嚼着，这一刻他觉得馒头竟是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吴趣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有趣的表情。

  嬴成壁吃了一个又一个，他忽然很想喝水。对面的吴趣仿佛看懂了他，丢来了一壶水。

  嬴成壁接着，感激道：“谢谢。”

  吴趣道：“不用谢。”

  嬴成壁道：“你是个好人。”

  吴趣冷冷道：“好人？我是个杀手。”

  他不是个好人，他只是个杀手。

  吴趣道：“杀了你，带走她。”他只喜欢公平的杀人，从不占人便宜。

  嬴成壁道：“你也是冲着苏兄来的。”

  吴趣道：“她很值钱。”

  嬴成壁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赚钱的途径有很多，何必杀人。”

  吴趣叹道：“为了活下去。我只会杀人。”

  嬴成壁道：“为了活下去，就可以杀人？”

  吴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无趣的表情带着一点讥讽，“你吃得很饱了。”

  嬴成壁饥饿感消失，突然道：“我吃得挺饱了，只是全身有点不舒服。”

  吴趣道：“莫不是你还想洗个澡。”

  嬴成壁道：“好注意。可惜没有水。”

  吴趣一脚踹开了一家房门，一个大伯和大婶吓得全身直哆嗦。

  无趣道：“我知道你们在门后偷看了很久了。现在我只要你们烧点热水，给这位小兄弟洗洗澡。”

  大伯和大婶看见吴趣的脸，就已经吓得够呛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刀。

  大伯和大婶哪里敢拒绝，连忙去打点烧水，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吴趣道：“你还不进来。”

  嬴成壁道：“你这也太无礼了，太蛮横了，太不讲道理了。”

  吴趣冷道：“我只是个杀手，我不讲道理。”

  嬴成壁回头看了看苏见光，犹豫不决。

  吴趣道：“你怕我在你洗澡的时候，把她带走？”

  吴趣实在没必要，他要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

  嬴成壁不说话，他明白吴趣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吴趣道：“难道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洗。”

  两只木桶，热气腾腾，嬴成壁和无趣面对面的坐在木桶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泡过澡了，他本是一个小乞丐，这些对他来说本是种奢求。

  现在有机会，他本应好好享受的。他感觉好舒服，这热水对皮肤的冲击，实在是太舒服了。没有人能抵抗的了，尤其是在饥饿过后，疲惫带来的不适，都被热水带走。

  吴趣闭着眼，享受着热水泡澡，“你为什么不把眼睛闭起来，好好享受。”

  嬴成壁看了看苏见光，苏见光就靠在一旁的摇椅上。

  嬴成壁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好像在回答：“我怕我眼睛一闭上，她就不见了。”

  吴趣虽然闭着眼，却好像还能看得见，吴趣道：“你怕闭上眼，她就被人带走了。”

  嬴成壁突然闭上了眼，苏见光在他的视线里消失。水的热量上涌，他感觉很舒服，又慌张。他又睁开了眼，苏见光还是靠在椅子上，像是在睡觉一样。

  吴趣的小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张开了，一直看着嬴成壁。

  吴趣的表情很无趣，只是很奇怪。他看着嬴成壁的眼神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你很紧张？”

  “嗯？”

  “你怕她消失？”

  “嗯？”

  “她很重要？”

  “嗯。”

  嬴成壁没有说话，只有一声声的语气词。

  吴趣甚至不清楚他回答的是与否，他本不必问，他是个杀手，杀手虽无情，他的眼睛却能分辨得出某种情感。

  人类共通的情感。

  吴趣的眼睛忽然向上，他缓缓道：“洗完澡后，是不是还要在睡个觉。”

  不说还好，这一说嬴成壁忽然觉得很困，可是还是不敢睡，这杀手在旁，他如何敢睡。

  吴趣道：“你不敢睡？”

  嬴成壁确实不敢。

  吴趣道：“你不睡，就无法恢复你的体力精力，那样我击败你就胜之不武。”

  嬴成壁道：“我还是怕。”

  吴趣道：“我在这，这赏金只有我能拿。”

  吴趣又道：“在我击败你之前，谁也不会把她带走。”

  这杀手的话，不知为何能让他安心。他确信这人说的话一定算数。

  嬴成壁穿好衣服，躺在铺好的床上，握着苏见光的手，睡着了。

  吴趣望着窗外的远方，仿佛在叹息：

  “真是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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