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十四岁那年，山下战争一触即发，寂尘作为方丈的弟子，受命去山下诵经超度那些死去的亡魂，一去就是四个月。

他回来那天，还未进山门，就见远处跑过来了一个人，只见她眼神亮晶晶的，满脸带着高兴，随后语气又很不满的说。

“你怎么去那么久，四个月都没人同我说话，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方丈怕我煞气加重，又不给我下山。”

寂尘见状，突然神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拉住自己的胳膊，耳边是她清脆的声音。

“说说，你这四个月都发生了什么？说来给我解解闷。”

“庙里这几个月好安静，香客都少了很多，听闻又打仗了，百姓们足不出户。”

“那日，还有穷苦百姓来寺庙门口，说没有口粮了，求庙里给些吃食，我见着好可怜。”

“不过后来方丈知晓了，不给我随便乱晃  ，估摸是怕我又生了怨气，他老人家威严得很，我都不敢不听他的。”

一路上，都是宋婉凝叽叽喳喳的声音，反倒是寂尘安静的听着。

寂尘十五岁那年，听闻山下的难民越来越多，周边的城镇都波及不少，好像有人起兵造反了。

宋婉凝说：“若是有人造反成功，那希望这次的新君能好好治国，恢复曾经的盛世。”

寂尘看到难得一副认真神情说话的她，心中好奇的问：“你是因为众生苦难而生的煞气，可我见你在寺庙里玩得开心，为何你身上的煞气还未散去？”

话落，宋婉凝愣住，其实她早就觉得她放下了，这些年她整日抄经诵经，明白了这世上的一切根源皆有因果，行善者皆是善缘，恶者自有定数。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天下之大，她管不住那么多人，唯有做好自己，她始终相信，这个世间是有公道的。

“我想着能不能有一天，看到天下太平。”这依然是宋婉凝的心中所愿。

寂尘不语，过了许久，他说出一句话：“你会如愿的，这世间总会太平，我陪你一起等。”

宋婉凝看到一张十五岁的面容上，带着郑重和坚毅。

寂尘十六岁，已经和小时候判若两人，行事越发稳重，还开始学会和宋婉凝保持距离了，有些生疏。

为此，宋婉凝瞧出了他的别扭，心想孩子长大了，知道和女子保持距离了，她是既欣慰，又觉得这一天天过得真快。

六年了，四季都轮了六回，什么都变了，不过好在两人还是一起修炼，寂尘有空都会教她一些新内容。

寂尘十七岁，他偶遇起兵造反的领头，听闻是民间一个土匪头子，看不下这暴政，于是招兵买马，还真打出了一个名堂，眼下这土匪头子被民间起义的百姓自主封王。

寂尘为死去的人诵经祈福时被他看到，这个民间新王见状来了兴致，就与寂尘聊了很久。

两人越聊越投缘，这新王直接带上人马来到灵香寺的门前，亲自前来邀请寂尘当他的老师。

当然，这个消息被封锁住了，因为寺庙里人众多，所以新王也怕宫里那个暴君为难灵香寺里的所有人。

已经八十七高龄的方丈，亲自会见了这个传说中民间百姓拥戴的新王，两人交谈了很久，寂尘还是下山了，辅佐新王。

宋婉凝偷偷过去看，纵然学艺不精的她也看得出，这个新王面相极好，虽说山匪出身，可浑身气度不凡。

最重要的还是他有守护苍生之心，眉眼间已经隐隐出现了龙气，这是帝王之相。

“寂尘，你什么时候回来？”宋婉凝问。

“不知。”寂尘看她，不知为何，内心竟很是不舍。

“那我跟你一起下山好不好。”宋婉凝一脸期待。

这么多年，她是亲眼看着一个小屁孩长大，虽然寂尘总说是自己的师父，可她更多的是将这个小孩当成弟弟。

两人一起诵经，一起抄经，一起修道，一起画符，七年，她早就习惯了。

“你不可以。”寂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宋婉凝眼神一暗，有些可怜兮兮的问：“为何？是方丈不给吗？可我都在这里七年了，咱们修道之人都说缘分，即是这样，为何我不可以跟着下山？”

寂尘转头一边去，突然想起了方丈说的话。

“你命格特殊，出生起就能看见鬼神，更是在学道上天赋极高，为师已耄耋之年，用最后之气为你算出一卦。”

“你此生有望修成正道，却命中有一情劫，虽你出家，七情六欲根净，但世上变数极多，那女子还在寺庙未走，我怕她将来会是你的变数。”

“师父时日已不多，望你谨记教诲，十七岁已到，如今你的机缘也来，这民间拥护的新王有帝皇之相。”

“你且去看看这世间的苦难，学会渡人，渡己，当你一切都看明白后，才真正的知道你要做什么。”

此刻，宋婉凝看着寂尘出神不说话，随后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见寂尘反应过来，她才扬起甜甜的笑。

“带我出去呗，你从小做什么我都是陪着你的，这次你下山，没有我怎么行。”宋婉凝试图去说服他。

寂尘看到她的笑突然愣了一下，七年过去，所有人都变了，唯独她依然没有变化。

她十五岁自戕而亡，在外流浪了五年，被自己机缘巧合的带了回来，从此留在灵香寺，一待就是七年，若是她还活着，也有二十七了。

可她还是如少女一般，像是长不大，话也多，整日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还经常偷佛主的供品吃，做事随心，往日那种皇家的礼节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就是这样的她，寂尘从嫌弃到习惯，再从习惯到不舍，他已经完全将宋婉凝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难以表达，但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他也不想两人分开。

“那我去跟师父说说。”最终，寂尘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此番下山归期不定，辅佐新王打天下，他也许会身处危险，也许会因此有性命之忧，他怕将来他要是回不来，那宋婉凝呢，怎么办？

宋婉凝见他同意，开心的围着他转圈圈，银铃般的笑声穿过古树上落下的秋叶，裙摆随风飘动，宛如仙女下凡。

寂尘被她开心的笑容吸引住，见宋婉凝这般高兴，他的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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