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喃喃地问：“你在那找不到咱妈就回家，怎么会被那王八羔子绑了？”

“我看到咱妈了！”秀秀咬着牙说：“在田里深处有她的身影，可是我找过去的时候，她不见了，我想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确定看到的人是咱妈？”冯大川的声音很阴沉，好像这个世界马上要在他面前坍塌似的。

秀秀沉默了半晌，脑海里重新回溯中午时的过程，她希望自己看错了，可记忆里的事实却像芒刺一样尖锐。

“嗯！我确定！”她缓缓地说。

冯大川沉默了，陈六麻子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往事，大川原本不相信的，只是陈六麻子与二河的长相突然在大川眼里有明显的重合痕迹，他才觉得事有蹊跷。

但陈六麻子说的那些事太恶心了，冯大川自知母亲秉性并不勤劳务实，却难以相信自己的母亲能做出这么道德败坏的事情。

可秀秀的认定，让他觉得惊恐，惊恐到血都凉了！

秀秀的惊恐比大川更甚！

重生改命，她只想改掉自己的人生信仰，改掉自己因错嫁而铸成的人生悲剧，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重生改命，改掉的是她的身世！

和冯大川相比，秀秀更快能确认陈六麻子那些话的真实性，前世死后冯莹莹已经澄清了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刚才在麦地里，她也不会看错母亲的身影。

母亲诱她来到正午无人的田地里供陈六麻子掳走，

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陈六麻子说的那些往事，解答了她所有的疑惑，为什么母亲会对她一直很苛刻，为什么母亲一定要用她换那四大箱嫁妆。

不，她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母亲了！

秀秀想起前世被她好吃好喝供养到老的那个老太太，她不是看不到那老太太的懒惰、虚荣和欲求不满，只是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每每退让，次次妥协。

谁知这老太太竟然是如此道德败坏的人！上一世她喊了她一世妈妈，今生重来，那个被她真心对待的母亲竟然陷害她到如此境地！

秀秀心中又怒又恨，无限遗憾，无限悲伤，胸口一阵闷痛难忍，她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噗地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浓烈的血腥味换回了尚在惊惧中冯大川的意识，他转头看见了姐姐吐在他肩头的血，惊恐地喊道：“姐！你怎么了姐！”

“大川……”秀秀紧紧抓着大川的肩膀，俯在他耳边，极其虚弱地说：“带我回家吧！回咱们家！”

她不想去张建成的家，她要回到养育她长大成人的那个家，当面质问母亲。

“回家！得请大夫来！”冯大川把姐姐使劲背了背，早就顾不得大腿上的伤，一路飞奔回家。

沿途正要上工的乡民看到冯家姐弟俩这血淋淋的样子，都傻眼了，这是小溪村近十年从没发生过的惨烈景象！

冯大川一路疾走，越临近家门，心中越惊恐，他害怕陈六麻

子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

他害怕自己成了别人嘴里的野孩子，害怕母亲真是那种恶毒得毫无下限的妇人，害怕父亲不认他了，害怕身后背着的姐姐从此离开他，害怕这一踏进家门就家破人散了！

可他还能去哪里，家就在这里，他只能回到这里。

冯大川一肚子心思，闷着头进门就朝秀秀的柴房走，秀秀却抓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说：“大川，就在这把我放下吧！”

冯大川不肯：“姐！我背你进屋躺着，我去找大夫！”

“就放在这！”秀秀执意挣扎着要下来，冯大川执拗不过，只好把姐姐放在院子里。

秀秀双脚刚落地，就见冯母从正屋跑出来，急着问：“咋啦这是？”

看着冯母一脸疑惑惊惶的样子，秀秀觉得恶心、愤怒！她面无血色，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站在院子里像个凄美的女鬼，可眼睛里却散发着愤怒决绝的光。

秀秀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愤然，让冯大川心惊肉跳，他知道姐姐要开口了，要质问母亲了，可他害怕！

他想护着母亲，但转头见到母亲一脸惊惶假意关心的样子，又觉得恶心。

自小他就知道，母亲从来没有真正关怀过大姐，所以母亲此时假意关心的表情，暴露了她对这件事本就知情的事实！

联想到陈六麻子的话，他又觉得愤怒，觉得丢脸，母亲在他眼里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冯大川觉得胸中闷痛，冲动的本性夹杂着

复杂的个人情感，他枪在秀秀开口前，突然开口爆吼：“冯莹莹你给我出来！”

正值午时刚过，全家人都在，一家人紧跟冯母其后，从正屋冲了出来，冯父叼着旱烟袋，见到姐弟俩这血花花的样子，脸色都变了：“咋了这是？”

冯大川没理会父亲，大步过去揪着冯莹莹的脖领子，爆吼：  “为什么跑去跟大姐说咱妈在麦地追肥！”

冯莹莹被勒得直咳嗽，嘤嘤着喊：“哥你干嘛！”

冯大川瞪着眼睛，怒问：“我问你为什么要对大姐说谎！”

冯莹莹被勒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了看院子正中站着的凄美悲愤的姐姐，有点慌了，咳嗽着说：“我没有说谎……是妈让我去跟姐说的……妈今天就是下地干活去了！”

冯大川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从胸腔里直接爆出来的：“从来不去地里干活的人为什么今天要去地里干活？”

冯母见不得小闺女被欺负，冲上去拽着大儿子的胳膊：“冯大川，怎么跟你妹说话呢！快放开她，你要勒死她了！”

“你们俩回答我的话！”冯大川转头，悲哀而又愤怒地盯着母亲，怒问：“你告诉我，从来不去地里干活的人为什么今天要去地里干活？”

冯二河见哥哥发了疯，一副仇人的表情对着妹妹和母亲，便冲上前推搡着哥哥，斥道：“哥你发什么神经呢！”

“别碰我！”冯大川一把推开弟弟：“滚一边去！”他瞪

着一双血目看着自己的弟弟，冯二河向来销瘦，这么看来，越来越像陈六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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