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婶一边流着泪一边应声去给倒水，秀秀给石头穿着衣服，嘱咐道：“把水弄热，别兑太多凉的！”

芽婶这回听她的话了，水温让秀秀试了才敢给石头喝，一缸大热的水灌下肚，石头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石头出汗了！”二丫蹭着弟弟的额头，连语气都轻松了。

“出汗了赶紧回被窝，让汗多出一会儿！”秀秀说着，和芽婶一起把石头在被窝里刚安顿好，王叔就推门而进，张建成跟在他身后也进来了。

“马车借来了！”王叔急出了满头的汗，一边擦一边贴到炕边看着石头，说：“东头老李家小闺女也发烧了，刚借走一辆马车，大队长给我调了另一辆马车来，张老车夫还摔了腿，幸好建成会架马车，咱们这就走！”

芽婶心里还在后怕，声音也是哽咽的：“石头退烧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叔擦着汗，松了一口气。

秀秀摸着石头的额头，问：“退烧药是什么时候吃的？”

芽婶说：“擦黑的时候烧起来了，忽然就特别烫，我就赶紧给吃了！吃完就捂汗，谁知道这烧就不退，还越来越烫！”

秀秀说：“要不再等等，这会儿烧退下去了先让石头睡一会儿，休息好也许病就好了不用去卫生所了！”

“我看行！”芽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借着油灯闪烁的光，挺虔诚地看着秀秀：“我还是第一次见发烧把孩子都扒光的，扒光了就能退

烧？”

秀秀也松了一口气，她也只是试试，因为有了前世的见识，自然会辨别高热惊厥，也会觉得发着高烧捂着大被子有点危险，但毕竟早年间农村都是这么做的，出没出过大错她也不知道。

这回试下来，好歹管用了，秀秀其实也有点后怕，万一不管用怎么办？到时候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秀秀的后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暗暗责备自己了，原本这一世只想自私自利，一切只为自己，绝不心软，绝不滥发好心，今天可到好，热心肠办了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休息吧！让石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给你讲！”秀秀不想多说话，只觉得浑身发软，起身就往外走。

“秀秀！”芽婶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攥在手里：“芽婶谢谢你！这一大晚上可把我急坏了！我以为石头也跟他两个哥哥一样要没了呢……”

说着又要哽咽，秀秀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芽婶的眼泪：“好了好了，快去好好陪着孩子，万一又烧起来，就过来找建成哥带着去卫生所！”

秀秀安慰着芽婶，心里觉得特别难过，芽婶是从穷山沟里嫁过来的，什么文化都没有，今天看到她对石头生病的这番表现，真害怕那三个逝去的宝贝是因为她的无知耽误了治疗而走的。

秀秀心中叹息，出了门见张建成已经把马车驾到旁边的树上拴好，转头见她出来，便等她走到身边，一起并肩走出芽

婶家院子。

出了门，秀秀轻声问：“你怎么什么都会呀！连驾马车都会？”

“都是在部队学的！”

又是在部队学的，这八年兵可真没白当，相当于上了个部队大学，秀秀边走边想，临到自己家门口，耳边突然有一个声音莫名响亮起来。

秀秀倏然停下脚步：“等等……”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张建成，眼神里闪出一丝恐惧：“王叔刚才是不是说，东头老李家小闺女也发烧了？”

“是！刚拉去公社卫生所！”

“发烧……”秀秀身体虚晃了一下，瞬间便觉得头顶发麻，两个孩子接连深夜发高烧，秀秀突然想到了传染病，想到了小儿麻痹症！

前世蛋蛋是在多大染的病来着，这脑子里怎么忽然就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了呢？万一这就是小儿麻痹怎么办？万一传染给蛋蛋怎么办？

秀秀想到这里，觉得自己魂都丢了似的，一下子瘫在地上。

张建成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惊得愣了一下，连忙蹲下来拉着秀秀的胳膊：“你怎么了？”话刚问出口，就对上了秀秀泪痕斑驳的眼睛，那个眼泪好像决了堤一样，哗哗的流。

“这两天下工回来我都带着蛋蛋和石头玩的！”秀秀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她不自觉地发着抖，扶着张建成的手要站起来。

可身体却好像也不受控制了似的，她完全站不起来：“我有点腿软

……我站不起来……”秀秀跌坐在地方，从兜里拿出屋门钥匙交给张建成说：“你先回去看看蛋蛋，摸摸他发不发烧！”

张建成却将她的胳膊抓得更紧：“你不舒服吗？”暗色月光中，他焦灼地看着她的脸，想要确定她究竟怎么了。

“你快去呀！”秀秀生气又焦灼地推着他：“快回去看看蛋蛋发不发烧！”

张建成紧紧地抓着她，不走开，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回头看了看芽婶的院门，想着要不要架着里面的马车带秀秀去公社卫生所。

秀秀见他不动，着急地喊着“蛋蛋……”干脆自己努力站起来，她从没有过这种腿软到完全站不起来的经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她只是担心蛋蛋有没有生病，却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害怕，也许是因为手握先知的原因，她太害怕蛋蛋又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张建成看她这么努力地要起来去看蛋蛋，又看了看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力气站起来的双腿，他眸色一沉，便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秀秀凌空而起，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看她，只迈开大步迅速将她抱进自己院门，秀秀看着他的侧颜，他的脖颈笔直劲朗，臂膀很有力量，步伐坚定沉稳，这一瞬间，秀秀泪如雨下。

他视蛋蛋如己出，可她如果没有照顾好孩子，那该是多大的罪过！

张建成在门口把秀秀轻轻放下，拿过钥匙开了屋门，又

重新抱起她，进屋后就直接朝炕边走过去，秀秀突然想起什么，低声制止道：“先别过去！咱们先洗洗手再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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