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和丫鬟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些时候了，邱管家竟然还在问这话，于是二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二人双双摇头。

“没有说什么，那就好，那就好。”邱管家说话时候，那泪不自觉地落下。

“太太那几日都很欢喜，我记得头一天，拿了帖子，还在那和老爷商量，还笑着说，听说那家的女儿好，若看中了，就说一声，说不定还能结个儿女亲家呢。老爷还说，这边太远了。太太却说，自己也是这地面上的人，不一样嫁了老爷。”

“就是，我也想起来了。”丫鬟笑吟吟地说着：“老爷听了这话，就没说话了，过了会儿，就让厨房准备酒菜，说要和太太好好地喝上一盅。”

喝上一盅？邱管家的眉皱得很紧，虽说楚知县夫妻年龄都算不上很大，平素夫妻也很恩爱，对饮也该是常事，但在死前一夜，楚知县特地命人备了酒菜，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你们两个，在这多嘴多舌地说什么？”管家已经掀起帘子走出来，对那两个人喝道。二人急忙闭嘴，邱管家已经对管家笑了：“你也晓得，我侄儿在牢里，我每次进去，他都要问问家里的事儿，晓得他姐姐没了，和我说，定要晓得他姐姐平常日子过得如何，所以我今儿才来问问。”

“这说的，谁不晓得我们老爷和太太是出名的恩爱。”管家说着，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只是可惜啊，我们太太，她真是命太苦了。”

“怎么这会儿，说到命苦了？”邱管家故意问到，管家不过顺口说出来，没想到邱管家会抓住不放，于是管家急忙道：“怎么说，我们哥儿和姐儿都还小，还撇下我们老爷，老爷平常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们太太一手打理的。”

说着管家长叹一声：“太太这一没了，我们老爷连自己的衣衫放在哪儿都不晓得，问我们，我们平常也都是在外面，哪里晓得这里面的事儿，不然我们老爷也不会想着续一房。”

“是，续了一房，你们老爷也就能有人打理这些了。”邱管家十分平静地说，管家挥手示意那二人退下，也就坐在邱管家身边：“是，那日老爷还说，一想起太太来，心中就酸涩。”

邱管家往楚知县待的那间屋子看了眼，唇边现出一抹笑：“是啊，心中酸涩，也是，算起来快二十年的夫妻了，我还记得头一次见到他，他那时候刚刚进学，跟他叔叔来此，当时他叔叔说，因着家里比不上原先，定的那一房又因病没了，所以他都二十来还没娶妻。”

楚知县方才在屋里，听到丫鬟和婆子在那说楚太太临终前一晚的情形，生怕二人说出点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这才打发管家出去，等听到邱管家提起原先，楚知县的脸不由红一阵白一阵。

楚知县的父亲没了的早，他娘靠着几亩地供儿子念书，等到楚知县考上秀才的时候，家里越发穷了下来，楚知县的叔叔是个生意人，见侄儿还没成亲，原先那家也不肯把聘礼还回来，聘不起第二个。

于是叔叔就带上楚知县，说的是让楚知县跟着自己过来，路上还能赚点银子，二来呢，看有没有合适的亲事，说上一门。毕竟一个新进学的秀才，还是能寻到有嫁妆而不争彩礼的媳妇。

等到了这里，叔叔和邱管家原本就相识，一来二去就说成了，邱管家自然希望楚知县出息，嫁妆上也准备的很丰厚。

这会儿楚知县担心邱管家再说下去，就把自己的底细说出来，因此楚知县坐不住了，而是掀起帘子走出来，对邱管家道：“这事儿，我比下面人可清楚多了，您要问，就问我吧。”

“清楚什么？”邱管家也没有看楚知县，楚知县笑着道：“自然是太太原先的事儿。”

“是啊，你们是夫妻，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邱管家说着就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和原先不一样，必定也不愿意说起从前。”

“若说别的，我也记不得了，但要说起太太，那我自然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楚知县出来时候，管家就站起，这会儿楚知县说话，管家就扶着楚知县坐下。

“那你还记得，当初你叔叔说过什么吗？”邱管家盯着楚知县的眼睛，楚知县就算想推脱也推脱不了，于是楚知县说出口：“我叔叔曾说，能和邱家结亲，很好，很好。”

当时楚知县也是愿意结这门亲的，邱氏容貌美丽，性情也不骄纵，嫁妆也很不错。那些嫁妆拿回家去，也能过上好几年。

至于楚知县的叔叔更不用说，能和邱管家结亲，也就相当于攀上了王尚书的高枝，在这做生意会更好。因此这桩婚事，双方都十分满意。

“这会儿，回想当初，我还真是，追悔莫及啊！”邱管家的话让楚知县愣住，接着楚知县就道：“时过境迁，人总是会变的。”

“直率就变成了刁蛮，至于别的……”邱管家看着楚知县，楚知县只觉得心头有把火在烧，伸手拍了下桌子：“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难道说，你对她的死，一点心疼都没有吗？”邱管家站起身，指着那间装扮好的屋子：“她没了不过十天，这会儿你就把她棺木迁出，把屋子布置的崭新，还要先纳妾后娶妻，你的心，可会疼吗？”

“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楚知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颤抖：“我的结发妻子，少年结发，当初家里穷，是她过门之后操持家务，又拿出银子置办田地，宅院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娶了她，我才知道，什么叫好日子。”

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只用读书就好，和人结社，妻子也会支持，楚知县的声音颤抖了，得官之后，嫌弃邱氏的出身不够好，不能让自己在面上增光，但到了这个时候，楚知县想起的又是妻子对自己所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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