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来了。”宋珍拉着婉儿站起身，婉儿已经笑了：“舅母舅母，这人人都喊我娘一声舅母，听多了，有时候我也想喊一声舅母。”

“那你喊啊，你喊了，舅母一定会打你。”宋珍笑嘻嘻地说着，二人已经走到堂屋里，万舅母正在那摆着筷子，见婉儿走进来，就伸手戳她额头一下：“你又贪玩，我让你做的针线，做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早就做好了。”婉儿伸手抱住万舅母的胳膊撒娇，这倒让万舅母一时不好打她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这样爱娇，等以后嫁了人，也不晓得婆婆会不会嫌弃。”

“嫁人？”宋珍听到这句，抬头对万舅母道：“怎么就说到嫁人的事儿了？”

“前儿，有人来说一门亲事，也是在这街上做生意的，家底也还过得去，总有那么一两千银子的过活。女儿已经出嫁了，儿子和婉儿年纪差不多，读了几年书，现在跟着他爹在做生意，人长得也好。”万舅母把话说完，婉儿的唇已经撅起：“娘，我不嫁。”

“这个不嫁，以后也要嫁别的。”万舅母拢一下婉儿鬓边的发，这世上的女子，哪里就能说不嫁就不嫁？就算是宋珍，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也要出嫁。

婉儿的唇撅得更高了，万老太太已经从里屋走出来：“好了，这会儿还早呢，就算说定了亲事，也有个两三年才能成亲呢。到时候，我给你买个丫头，一起陪嫁过去，让你不用操劳。”

“瞧你祖母疼你。”万舅母晓得女儿到底在伤心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这一出嫁就有丫头用了。”

“那周……”婉儿很想说周乐还从小使奴唤婢呢，也一样不想嫁人，但话只说了一半，就咽下去了，只见万舅母的眉已经竖起：“以后，不要提那个周字，谁晓得隔墙有没有耳。”

婉儿急忙点头，宋珍已经坐下了，这桌上的菜都是她们平常爱吃的，但宋珍却食之无味。世间女子，为什么都要出嫁，都要离开自己的爹娘，去一个陌生人的家中过日子，而这个陌生人，会在之后，变得比自己的爹娘还要要紧。

宋珍想不明白，而且宋珍也知道，这没有答案。

好在万德全见女儿不高兴，在晚饭后婉儿和宋珍说想跟着万德全进城去瞧瞧，万德全一口答应，这难免让万舅母不高兴，嗔着说万德全太宠女儿了。

“这女儿家，好日子也就那么几年，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寻了我这样好的丈夫。”万德全的话让万舅母啐了他一口：“呸，都在说亲家的人了，还好意思这样说。”

万德全呵呵一笑，宋珍也就回那边院子，堂屋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素巧屋里的灯还亮着，宋珍推开素巧的房门，素巧看着宋珍：“这一下午跑哪去了？”

“能去哪儿，还不是去旁边。”宋珍坐在素巧身边，看着素巧，素巧放下梳头的手：“你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邝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美貌，为什么要在这地方，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守着。”宋珍的话让素巧笑了：“你这孩子，那不是别人，是你父亲。”

“我晓得他是我父亲，但他在我心中，没有邝姨来得重要。”宋珍认真地说着，素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会儿还是孩子家，所以不晓得我这会儿的日子。吃穿不愁，又没有婆婆，连家务事都不烦扰。比人家夫妻团圆的日子，过得好多了。”

“那邝姨，我不想嫁，想一辈子陪着你。”宋珍的话让素巧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接着素巧轻叹一声：“这由不得我。”

是由不得我，而不是由不得你。宋珍已经晓得了缘由，她的眼圈微红：“真好笑，那些远在天边没有抚养过我一天的人，却要指责疼爱我的人。”

这是一张巨大的网，所有的人都在网中，而那稀薄的网眼，才能让人喘息一二，但也仅仅是喘息一二。

“珍儿，若让我选，我选你幸福快乐。”素巧的声音很轻，宋珍已经点头：“我明白，邝姨，我明白。”

“可是，这个世道如此，很多事情由不得我。”素巧说着声音都颤抖了，即便是素巧又如何呢？被伯父做主嫁给了第一个丈夫，又被父亲做主嫁给了第二个丈夫，天幸第二个丈夫很快死了，素巧才能得到一些喘息机会，才能庇护住宋珍。

但再多的，素巧就给不了了，素巧的泪落下，宋珍突然对素巧笑了：“邝姨，不要哭，就算这世道如此，但我们能做的还是很多。”

“如果知道我带你出来，让你喘息了这么几年，那我就不应该带你出来。”素巧的话，已经有些混乱了，宋珍嗯了一声：“邝姨，我明白的，我明白邝姨对我的好，我也会对邝姨很好。”

“你这孩子。”素巧拍了宋珍一下，宋珍笑着坐起身：“明儿，我要和婉儿进城去，邝姨想要什么东西？”

“我这屋里，什么都不缺。”素巧说的是实话，宋家给的这些产业，足够素巧舒舒服服过两辈子了。一年上千银子，看在英国公府那不算什么大数目，但这笔钱，够小民丰衣足食过上一辈子了。

这笔钱，自然也够供给素巧和宋珍在这里过舒服日子，就算以后宋珍出嫁，拿走一部分做嫁妆，剩下的产业，素巧也足够花用。

“不是您缺不缺，而是我的一份心。”宋珍说着就笑了：“那我就为邝姨排忧解难吧。”这话让素巧笑出声，排忧解难，宋珍为自己排忧解难，这还真是孩子话。

宋珍当然晓得素巧这一声笑是为什么，但宋珍不会把缘由说出来，她只是想着自己和婉儿商量的那些，想着想着，宋珍也笑了出来。

既然是跟着万德全进城，那素巧也就不会多叮嘱，只是吩咐吴嬷嬷跟着她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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